此春无父祭清明

                 文/云草

往年清明，我缅怀先烈，追思英魂，心中满是对大义凛然者的敬慕。然而今年，柳絮如雪纷飞，杏雨如泪飘洒，我的世界被难以驱散的阴霾笼罩。泰戈尔说：“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父亲的骤然离世，犹如一场凶猛的暴风雨，将我卷入无尽的黑暗深渊，心痛得令我窒息。

回溯2024 年中秋夜，本应阖家欢聚、赏月的良辰，月亮却躲进云里，似乎为父亲即将离去默哀。傍晚，父亲突感不适，没吃几口饭，便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孙女身旁，嘴角强挤出一丝笑容，眼中流露出无限慈爱和不舍，轻抚她的头，声音带着一丝怅惘：“可能下次你就见不着爷爷了。”话语虽轻，却如重锤击心。母亲嗔怪他瞎说，我们也只想着节后带他去医院。谁料，这竟成谶语。9点45分，一声沉闷声响撕裂夜的宁静——父亲下床时摔倒，等我们赶到，他已无声离去。父亲五年前查出肺部纤维化中晚期，尽管知道死亡终会降临。可突然离世，如流星划过夜空，令人猝不及防。

时光匆匆，父亲已走了六个半月，可思念如烈火焚心。与他相处的画面，如永不落幕的电影在脑海日夜放映。儿时，他宽厚的肩膀是避风港，为我遮风挡雨；成长中受挫，他鼓励的眼神为我注入无尽的力量；我犯了错，他发怒时的暴跳如雷化作我前路上的警示灯。如今，这一切都已成遥不可及的回忆，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我只能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生命总会有遗憾，我为曾经冲动顶撞父亲而懊悔自责，也为与他朝夕相处的五年里尽的一点孝心感到欣慰，为他洗澡、洗衣、抓药。老爸爱吃甜食，我常买红枣、干果、面包等。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我调侃道：“你家三女儿好吧？你总说女儿无用，没有我，你和弟弟还在内蒙，哪能来山东？这里山青水秀，气候宜人，好好活着吧……”

父亲走时，我手指摩挲他衣物上的褶皱，仿佛触摸他一生的操劳。我边哭边打来热水，从头到脚仔细擦洗，我要让老爸干干净净地走。轻托起他的头，他脸色惨白，温热的毛巾滑过额头，每一道皱纹都诉说着他为家庭的付出；擦拭他眼睛时，我多希望他能再看我一眼，我念叨着“爸爸，安息吧”，他的眼睛竟奇迹般合上了。那消瘦的身躯刺痛着我的泪眼，双手布满老茧，关节粗大，曾经这双手如伞，为我们撑起了整个家，如今却无力地垂落。我轻柔地清洗着他的每一根手指，那曾引领我书写人生的指纹，如今低语着往日温情，悄然化为心中最珍贵的宝藏。　

这一刻，往昔的种种如梦境般涌现，清晰而深刻。他常独坐角落，眼神落寞，喃喃自语：“活着没意思，除了吃就是睡。”那时的我，匆忙间未能停下脚步，认真倾听他内心的声音。现在我才真正理解，他觉得老了，成了多余之人。每当我们和妈妈有说有笑，他因耳背只能默默看着，孤独和失落感可想而知，这一切，都是我未能及时察觉的遗憾。现在想起，能尽点孝是多么幸福的事，可我做的还远远不够。

莫言曾感慨，亲人刚离去时，那种痛并不太真切，之后的日子，当看到某个熟悉场景，或是触碰到他的旧物，思念便如潮水般汹涌。父亲在世时，做好饭，我总是喊一声：“爸，吃饭了。”如今，看到他空荡荡的房间和照片，喉咙堵塞，发不出声。我做了他最爱吃的饭菜，想起昔日他吃得香甜的模样，如今却天人永隔，不禁泪雨滂沱。

父亲8岁丧父，少年从山西到内蒙闯荡，养成自强、吃苦耐劳的秉性。他是个不善言辞且倔强的人，习惯将想法和情绪深藏心底，加之神经性耳鸣，与我们之间仿佛筑起一道无形的高墙。受其影响，我们有事总找母亲诉说，疏于与他深入交流，从未真正走入他的内心世界，体会他的想法和痛苦。他沉默如山，其实也渴望被倾听。他的爱，就像被岁月尘封的宝藏，失去后，我才幡然醒悟。

有人说，死亡是生命的另一种开始。可我深知，那个最爱我的男人，再也无法参与我的人生。这个清明，承载着我对父亲无尽的眷恋与不舍。我仿佛置身于茫茫荒野，四月万物生机勃发，而我的心却一片荒芜。

生命如白驹过隙，短暂而脆弱，更像是一场不知终点的漂泊之旅。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却不知每一次转身，都可能是永别。海德格尔曾说：“向死而生的意义是：当你无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体会生的意义。”我深知，每一次的离别，都是对生命的一次重新审视，死亡并非生命终点，遗忘才是。父亲的爱早已化作星辰，在黑暗中为我指引方向。在这浩渺宇宙中，离别是生命的常态，而爱才是跨越时空与生死的桥梁。

风轻拂脸颊，那是父爱穿越时空的温柔絮语。老爸，永远爱你！我将携此爱之财富，奔赴每一场新生。生命意义不在长短，在于珍惜与拥抱每一刻。我将更加珍视与爱相逢的瞬间，让我们学会爱，表达爱，并以爱之笔绘就生命的斑斓，让生命因爱而饱满，因爱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