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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振华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4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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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黄山

在我八九岁时,我就登上了这座黄山,那时候我们一群小伙伴结队去捡黄栗果,那座高达2600米左右的山峦,盖因一山长满粗壮的古黄栗,一年四季山色在阳光映照下金黄而得名。

很多年后,我长大成人读书得知,此黄山非彼黄山矣!安徽黄山名闻天下,而滇西高原黄山寂寥无名,就算丽江原住民,也没有多少人说得出来,但它横卧于丽江坝子的东端,见证着这片土地的荣辱兴衰。

往事如烟,也就在冬月,我们几个儿时小伙伴沿着村民进山砍柴拉松毛和打猎之羊肠小道爬山,黄山看似不高可也爬起来觉得不矮,爬一会就气喘吁吁了,好在沿路有一棵棵的古黄栗树似乎向人们招手,就捡到一颗颗咖啡色的果子,虽然大人吩咐黄栗果是得煮熟才香,但饥荒年头那顾得上那么多讲究,性急的我捡到果子往嘴里放咬开后磕出壳,先尝到一股清新之味,随即苦涩难咽,就吐了出来,但大人说那些果子是喂猪催膘的,只得捡起果子往竹篮子里丢,惊得山鸟、野兔乱撞。可我们最怕的是遇到毒蛇和猛兽,还有野猪和过路的熊出没。有时看到眼镜蛇盘踞,吐出信子;有时听到狼嚎声,就赶紧下山逃命要紧。那往事记忆犹新。

更多的时候,我与黄山相依相伴。黄山是我家背后的山脉,南段用汉语叫黄山,北段纳西语称“山神庙举”(举意即为山)还在襁褓中,母亲就抱着我从团山村到黄山脚下的永安村去我外公外婆家了,其实外公外婆的村庄最先是叫黄山脚,也曾叫过四队,意为黄山脚下的村庄,永安村不过是改革开放后的地名。

稍大,我背上书包,意气风发地从团山家里出发,一路花香鸟语,团山水库西干渠流水欢歌绕山,仿佛如妙龄少女的腰肢,环村风韵十足扭动着而去。沿丽华公路走一公里,到黄山脚下的新文小学读书,课间休息时从校园里往北望,黄山巍巍,春岚漫山,夏赏草木茂盛,秋一山金黄,冬满山尽挂黄栗果,经情此景,陶醉了我少年的心扉。

真正对黄山依恋的是我到昆明读书,假期从成昆铁路坐绿皮火车到四川渡口,即现在的攀枝花市,住上一宿,第二天搭上班车沿金沙江河谷到华坪、永胜返丽江,一翻过龙山坡垭口,妥多小坝子如棋盘跃然眼帘,坝子的西端,夕照下,古栗和冬松毛覆盖的黄山,如一座熔金的山峦起伏,更如一条巨龙静卧于斯,龙头直插北方,仿佛喷水而成团山水库,蔚然大观。我年轻的心瞬时找到归属感,灵魂得到诗意栖息,引发我轻吟:黄山呀黄山,在外求学的学子回来了!

长大后,我无数次经黄山脚往返于团山,去外闯世界去打拚去谋生,直至人生过半如倦鸟归巢回到丽江,生活安稳了,就一次次从城区往团山跑,黄山见证着我对故土的爱恋和赤诚。

四季更替,不觉又到纳西族人“打瓦纳西努”之时,意即腊月纳西人疯狂,皆因入冬杀猪宰羊冬祭祖大宴亲戚而疯狂。我就有了最近的一次返乡,是去黄山脚的二舅家做杀年猪客,因为多喝了两杯酒,酒劲涌了上来,我独自往二舅家屋后黄山爬去,气喘如牛边爬山边捡古黄栗果吃,虽然苦涩却也解酒。山道弯弯,沿途鸟语不绝,松鼠在树间跳跃,雉鸡在林下觅食,野兔在吃窝边草,雄鹰盘旋于高空,俯瞰大地,振翅九霄,一去万里!它是孤傲的鹰,强悍的鹰,是不畏任何艰难困苦的鹰!所幸没有与猛兽遭遇,朝山神庙念了声三多保佑。

约摸半小时,终于登顶,一阵凛冽寒风拂过,松涛和着天簌中我彻底醒酒,茫然四望:东边正青山雄伟,龙山坡上不时有车辆蠕动,坡下的俄罗村依山而布置,一派的祥和。往南穿过曾经马铃声声的石牌坊及石人石像遗址,沿丽永公路,伸入了万千繁华的丽江古城。西望黄山与打鹰山夹峙,沟壑里是正在建设的古宁高速公路,一座座的桥梁如巨龙的在山谷起舞。再往北,生养我的团山村,找不到曾经辉煌的山神庙了,却见傍水的纳西妥多古寨古色古香,伴随着幢幢小洋楼拨地而起,蝶变引来团山水库里过冬的无数候鸟云集盘旋。不由感慨,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可惜我老家团山村口黄山中段的山神庙,解放后用于建小学已经拆掉片瓦无存,找不到威风凛凛的三多菩萨了。而黄山脚下的石牌坊及石人石像,为杨六老爷死后而建,杨六老爷名杨福萃,是清道光至光绪年间(1386-1897年)一位著名的军事、政治人物。他字集伍,号小泉,曾得到朝廷一品封典、二品顶戴、资政大夫等封衔,据说是丽江在清代品衔最高的数位官员之一。同样历经浩劫,片石不存,遗址难寻,似乎只留下诸多的传说。不由得一声百年长叹。

可我由然想起这一方山水间的风流人物,有为祖国流血牺牲的革命烈士,有健在的文艺界翘楚著名学者、作家白庚胜先生,还有一些紧随其后的活跃于丽江政界、商界、文化界人士,他们沐浴着黄山恩赐去闯荡,他们是黄山脚下的妥多小坝子骄傲。

更多的则是默默无闻的人,比如我二舅,一生在黄山脚下土里刨食。我童年印象中他是生产队的马车夫,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他雄姿英发赶着马车进城,犹如现在开着大奔进城,羡煞了多少人。后来他扛着祖传的铜炮枪狩猎,禁猎后,主动上交了猎枪,挎起砍刀当护林员,每天走遍黄山,既要防火防盗伐防野兽,又要守护着一草一木,保一方生态文明。现在,他老人家年已八十,正含饴弄孙,天伦之乐,其乐无穷,幸福满满。如果不是特意去问,谁能想到他是云南赫赫有名的木氏土司的远房后裔,虽然祖先的田地因建团山水库而淹没,但团山水库东侧面山,至今也是叫木家山。

也许,默默无闻亦为黄山的品格,论高没有东边的龙山巍峨,论险比不上背后的打鹰山陡峭,更别提与玉龙雪山相提并论了。它就这样无名地兀突于众山中央,散发着金黄光芒,滋养着苍生,泽佑着一隅的地灵人杰。

冬登黄山,我心平气和,没有登黄山而小天下之感,只有不绝如缕的乡愁,拉满了我的情愫,充盈了冬至大吉之日我的心扉。连同我那半百人生走过的路和桥,爬过的山涉过的水,有过的坎坷、欢乐、泪水、笑脸、挫折、辉煌,永远地留下了黄山脚下。

我知道这辈子走不出故乡的山水,为生于斯长于斯而自豪,讴歌你,我相守、相依、相望的丽江东坝子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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