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侯德福的头像

侯德福

网站用户

随笔杂谈
202502/08
分享

山居秋暝

诗是很美的文学存在,每一个字都承载着人的情感,都潜藏着人对它们的思想寄寓。每一次在讲到唐代诗歌的时候,让我感觉到整个生命的精神完全像花一样绽放开来。

当然花季之前一定是漫长的等待,它会有一个自然的积累阶段,顺应四时(春夏秋冬),然后绽放开来。唐代诗歌大致也是如此,在三百多年的延续下语言和文字完全成熟起来,拥有了一个完美的语言环境。而这个环境给诗人们提供了优越的条件,所以会给我们一种感觉:最好的诗人,最好的诗作都出现在了唐代,这仿佛是一种历史的选择。

读诗,初觉生涩不知其味后觉已是入毒三分。

诗人王维,自然诗派诗人,与大诗人李白一样,诞生于701年。因为他一直在讲绝对生命的完成,所以会表现出生命的独立性,他把自己置身于人市之中,自开自落。他的人生经历就像他的字“摩诘”一般,在摧毁自我中完成生命的价值。当然,这里的摧毁并不是毁坏、毁掉,是苦行、忍辱、禅定,在苦难中经历挫折。

唐代诗人最大的特点之一是,他们不再接受伦理的束缚,选择活在自然当中。他们面对的是自然,在大自然中实现自我的完成。王维更是此道的领袖人物,他的诗歌没有个人情绪,没有个人的爱与恨,只有纯粹客观的自然世界,纯粹的白描。他的诗歌处处透露着“机锋”,讲的也是单纯的独立个体,走向自然,去与山川泉水对话,与月亮对话,与渔舟对话,与竹林对话。他会从自然的角度去看自然,而不是从人的角度去瞧自然。

《山居秋暝》是王维中后期的主要作品之一,这时的王维已步入了“中岁”。人一旦步入了中年,就会体验到荷叶生与荷叶枯,眷恋与舍得两种情感。既能够面对人生的春夏,也能够面对人生的秋冬。王维中后期的诗暗示性非常强,越来越像禅宗的偈语,讲的好像是现实,又不是现实,和山林、泉水、白云为伴,混淆了时间、空间,表面上平平淡淡,但很多意思都在深处。

所有住在闹市中的人都会有一种向往,向往离开人群,走向田园,走向山水之间。人类心中永远有一个对自然永无止境的向往,住在山里会感受到不同的一种有别于繁华的意境,感受大自然中生命的安静。诗人王维在历经了许多生命中苦难的繁华后就来到了关中辋川之地,在这里他重拾了前辈宋之问留下来的别业(里馆),作为栖息之所。说是别业,其实就是一座依山而居的茅棚。在这样的山水中,他留情着山,留情着水、留情着时间,试着在辋川建立一个新的生命。

时间来到一年的秋天雨后,住在山中的王维出了别业,迎着将尽的黄昏(明色、暮色)看到了山,看到了明月,看到了松林,看到了几眼噗泉,看到了竹林浣女,也看到了莲花中的渔舟。这一刻对他来讲,眼前的景都是自己的状态。也许是天意的安排,他在这个秋雨后的傍晚平静地写下了《山居秋暝》。这一年,辋川山里除了秋天有“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还有春天的“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夏天的“积雨空林烟火迟”,到了冬天也有野趣“寒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

我个人觉得诗不能注解和分析,如果这样做会让人觉得这些句子好沉重的感觉。诗如果不能够跟生命对话,就真的味同嚼蜡。读一首诗,尽量一走出去就忘掉,把它忘得干干净净,你更不要盼它。迟早有一天它会变成你生命的一个部分,忽然有一天它就会告诉你是这个样子。

““浮空徒漫漫,泛有定悠悠。”,“空”而不见“不空”,“空”山并无一物,“空”中“色相”纷呈,生机勃勃。“空”山引起的不是王维寂灭的情思,是他对生活的钟爱,藏着明月、松树、清泉、白石、竹林、浣女、莲叶、渔舟,由空入色。如果有乡村生活的经验,下过雨后的山林真的很漂亮,充满了生机。雨会把灰尘清洗掉,那个自然的绿色全部都会出来,都是新的。

还有,一般下过雨,气温都会降低,又刚好是秋天,所以天气会有一种独属于山林的清凉,带来属于辋川的秋意。

而因为刚好下了雨,空气会特别干净,这个时候月亮出来会显得特别明亮、俏皮,这时如果漫步在密离的松树间,就会看到松树梢头的月光,俏皮,俏皮。

在梢头月光的复照下,清澈的泉水泄于山石,淙淙流过。大自然的秩序,往往也许就是这样,自有规则。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非常简单轻松的诗句,轻松到让人无聊,觉得王维一定是偷懒了。再读,再读,也能懂上几分。或许此刻的王维不在是二十年前积极“出仕”的少年才子,只是一个山间老农,单纯经营山水,经营生命。

山色最美的地方可能就在有没有之间。王维也是真的在看山看水。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最好的作品是在冲突中发生的,傍晚独处在自然中的王维,心境一定是平静的,突然传来的竹林阵阵浣女嬉声,而对于生活在山中隐居的王维来讲,这是一种极大的触动。他确实回到了一个最自然、最原始的状态,但他不是一个一尘不染的王维,他有人的七情六欲。浣女喧声从宁静中生起,也终将复归于宁静。他亦是如此。恰恰是浣女的喧声,激起了王维内心的活趣,以及这清幽山涧里的生机。

浣女是“贫贱”的女子,而王维却是知识分子,是高官,完全很难接触到俩个陌生群体,但他能平淡的写出浣女这一形象,可以看出王维的思想是回归到生命的主体,不是比较社会里面的高下贵贱。浣女的存在恰恰是王维人生的真谛。他应该是羡慕浣女能掌握生命的自主性。她们就像是深山幽涧里的辛夷花,不求人知,不冀人赏,在开放时热烈地开放,在凋零时从容地凋零,该开时开,该落时落,开得热烈,落得从容。我想此刻的王维,写的不仅仅是浣女还有自己。

松风拂面,吹醒的不只是这个人,还有惊动的荷叶。人的是是非非,人的心境变迁在大自然中显得很渺小。人在自然当中几乎看不见,而眼前的物会一直在,是自己生命最向往的状态。中年的王维像是一叶渔舟,深水静流。

从动到静是一种修行,从静到动何尝又不是一种修行。不同的生命状态,有不同的修行,只有真正看过繁华的人,才会走向如此的空净。

“随意春芳歇”是一种扩大出去的意境。任凭春天的芳草凋谢,这是他在生命经验中所体现的某一种豁达。当万事不争,回归自然后你就觉得人生其实有另外一面,这场黄昏下的秋雨好像也不见得一定是那么不好。

“王孙自可留”这是了不起的句子。过往是我的生命,现在也是我的生命,快乐是我的生命,不快乐也是我的生命,如果把生活的不快乐全部去掉,人的生活会少了一大半。我走过来的人生都是我的,所以没有什么不好,你觉得人生最不好的东西,其实是他人生里最重要的功课。

我一直认为美是一种选择和一种判断,就是我面前有这么多东西,我要的东西它是一个选择,一个人想要什么,其实没有人可以干扰。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刻,常常是把现实的东西暂时忘掉的时刻。眼前风光无限,我又怎么能放下呢!

讲到最后,触动的不只有王维,还有我。人的烦恼往往是来自自己,是因为自己想逾越那道“墙”。一道墙分隔开不相干的人或事物,而当我们硬要它们相干的时候,就会有烦恼。希望我们,回来,做自己。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