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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涧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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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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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理发行

踏进腊月门,这年说来就来了。“有钱没钱,不长毛过年”,大年几乎每个人都要做的事,就是理发。理去一年的荒秽,以崭新的姿态进入下一年。由此我想到了小小县城理发行业的变迁。

能记起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县城,也就是是汾西老城,就是现在的凤凰楼(西城门)到公安局(东城门)这一小段,就一条东西走向窄窄的街道。老城里,有几个特别的店铺。一个是皮麻社钉鞋的店,店里钉鞋机前坐着一个围着围裙干活的老师傅,大家都叫他雷师傅,有生意上门,一张笑脸相迎,洞悉人情世故的目光从眼镜框上方流出四下扫描,简单的交谈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一个是镶牙的店铺,主人是长得胖胖的谢师傅,冷着面孔从来不笑,让人觉得像拔牙一样可怕。还有一个修表铺,临街一面大大的玻璃窗,里面一个面容消瘦目光犀利的中年男人,常常一只眼睛上夹着一个放大镜,趴在桌子上鼓捣着一块小小手表里的精密机械,让人觉得神秘而不可思议。好像那时就一个理发店,或叫剃头铺,一个个子高大瘦瘦的男人给客人剃头,他常穿一身类似军装的黄色衣服,名叫海亮,据说原来是国民党部队的军官。因为这几个行业和小城人烟火生活息息相关,这些人就成了小县城的名人,虽早已作古,直到现在说起来,五十岁以上的人几乎都有印象。

我们小时候理发就叫剃头,后来叫“推得脑”。上小学的时候,常有的人家孩子头发长了,因为没有推子,大人就用剪刀剪短。小孩子不懂羞耻,别人看见豁豁牙牙的印子很可笑,就叫他“花狸猫”,大家离远就开始喊:“花狸猫,半疙瘩脑——”,喊的那娃羞了,以后就再也不让大人用剪刀“处理”了。

那时村民们不知洗发水、洗头膏为何物,洗头时有人用肥皂洗衣粉,还有人用一点碱面。人们不知道洗衣粉会对皮肤造成什么危害,只知道用它洗头,头发洁净还光滑,大家都很喜欢。

后来在公社卫生院上班的郭院长买了推子,余瑕时间给村里人理发。那时理发很简单,在院中放一个木凳坐下,找一块围裙或者门帘围在脖子上,就开始理。开始不知是推子质量不好,还是技术问题,手握着推子,边使劲边推着头发往前走,由于掌握不好手劲与速度,常常夹住头发。夹头发得滋味,如同生拔头发,很疼很疼,大人能忍住,小孩理发却是他们经历的一次次“关口”,每次理发总要被大人揍。因为小孩爱动,被强按头理发,还要一动不动,这对他们来说太难了。常常是被大人夹在两膝中间开始理发,理着理着头发被推子夹住,小孩喊疼,龇牙咧嘴,或者嚎啕大哭,理一半就不让理了,大人就着急,越着急越夹,越夹小孩越不配合,于是理一次发,小孩就要挨揍一次,对理发有了心理阴影。为了减少理发的次数,大人们逮住一次,就把孩子的头理得几乎跟光头差不多。孩子到了学校,就会遭到同学的起哄,叫“电灯泡”、“和尚”。每次理发,大人一番哄骗好不容易才能完成。理完也不洗,用笤帚扫扫就了事,有的孩子头发钻进棉袄里,痒痒得不行,大人又得把孩子的袄脱下来清理。

那时理发不是为美观,像剪指甲一样,只是因为头发长得不行了,成了“毛头狮子狗头炸”才理。理也不讲究什么发型,短了就行。冬天怕冷,小孩子一般把下面理短就行,像茶壶盖一般。记得有一次我去父亲机关玩,有一年轻干部看见我的头型,直笑话是头上扣一只碗,顺着碗边理下来的。

正儿八经的剃头,就是在街里的剃头铺。我亲眼见过海亮师傅给人剃头。说是剃头,其实和刮脸是在一块儿的。

进了剃头铺,洗过头,就开始剃头。海亮的剃头铺设施很简单,一把推子,一把老式剃刀,一把缺了牙的梳子,外加一个破椅子,是能放倒后靠背的“躺椅”,这就是全部家当。躺椅旁挂着一个四指宽二尺长不知用了多少年的飘带,这种飘带被人叫作“挡刀布”,有棉布做的,有帆布做的,还有牛皮做的,作用是拭去刀上的油泥,使剃头刀光亮而锋利。长期使用,头油、皮屑、灰尘粘上,布子油腻,起明发亮。人坐在躺椅上,海亮师傅将人带椅一起放倒,拿出剃头刀,在挡刀布上“啪啪啪”挡三下,左手把住头,右手从印堂穴“蹭蹭蹭”连剃三刀,中间留下两道,然后馏上两刀,剃头者觉得一凉一凉的,便剃出一片新的天地。一忽儿工夫,刚才还枯草似的脑袋,此时干净得像剥了皮的鸡蛋。

剃完头,开始刮胡子。剃头师傅时而用左手的拇指和中指撑开肉皮,时而用拇指和食指拎起嘴角,轻轻地刮,反复地刮。剃头师傅的刀功,可入皮,刮过的胡子两天后才露出胡茬儿。

刮脸从额头开始,刮大眼角,刮下眼皮,左面颊,直到下额。然后,顺鼻梁下来一刀,直到鼻尖。此后,运刀,从左鼻根翻过鼻梁,开始刮右脸。

刮完脸,剪鼻毛,刮左耳轮,先外轮,后内轮,刀尖旋转刮耳眼,掏耳屎。左耳收拾完,右耳,如上动作。所有这些工序完成,剃头就要结束了。

海亮师傅在剃头者的脖颈后扣一下巴掌,声音脆响,等于告诉剃头者,剃完了。剃头者睁开眼,海亮师傅扶起躺椅,收起围裙,咵——咵——两声,抖擞发茬儿,围裙上的发茬就甩得干干净净。这样的剃头,是很讲究的,虽然就是个光头,但没两下子还真弄不了。剃头刮脸让人很爽很上瘾,不少人多年持续着隔一段就来一次的习惯。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戏剧已经开始不景气。县晋剧团的几名演员转业被安置在县饮食服务公司,在县城开了一家理发馆。配置了整洁的理发椅和大大的整容镜,加之这些演员白净漂亮的面容,身着统一的白色工作服,一时惊艳了汾西县城。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个理发馆也关闭了。

1983年,我在县委机关参加了工作,作为领导服务人员,那时县委领导理发,都由我们把县城的理发师请到领导住处进行。清楚地记得有个晋东南的肖师傅,就是那时来到汾西开理发铺的。每次领导理发我去请,肖师傅欣然应允。这也为他以后在县城立足赢得了好的名声。

肖师傅最早的理发店在西门沟畔,后来生意好了,又搬到教育路。这时的理发店就有了一定规模,一改过去小、暗、脏的面孔,内外有了装潢,放三、四把理发椅和几张客人等候坐的排椅,不仅有明亮的整容大镜,还有时髦的明星照片。到了晚上,七彩霓虹灯闪烁,环境显得格外优雅。

记忆最深的也是过年时节,寒冬腊月,北风呼呼,雪花冰粒飘打在理发店的玻璃门窗上,沙沙作响。此时,店内火炉旺红,暖意融融。已在店内等候的顾客,或聊天,或理发,皆是和谐相处,谈笑风生,其乐融融。此时,如有新顾客陆续进店理发,只要在凳子上一坐,左右点下头,打个招呼,就自然而然地融进这个热烈而友好的群体。于是,天南海北,万物气象,政治时事,无所不谈。谈到乐处,大家开怀大笑,无拘无束。

晋东南人心灵手巧,早年来汾西作生意磨剪子戗菜刀的,拉风箱爆米花的大都是晋东南人。老肖家是祖传三代以上的剃头匠,他来汾西后,一待就是几十年,他理发技术好,脾气却不好,经常因一件小事骂学徒工,有时当着我们理发人的面声色俱厉,让客人很难堪。但人家是教训徒儿,严师出高徒,客人也不好说什么。后来他的几个子女都子承父业,在汾西开了自己的理发店,引领着各个时期的时髦发型。

这个时期,汾西人无论老的少的,很少再有人剃光头,成年人自由选择各种庄重大方的发型,男人们最大众化的发型成了小分头、大奔头、小平头等,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开始模仿影视明星的发型,因为蓄起长发而显得意气风发。

两千年后,汾西县打通腰峤,城镇扩张,汾西县城人口比四十年前增加了半倍。理发行业肖师傅一家独大的格局被打破,理发店一夜之间多了起来,几乎相当于当年的十倍。而且名称也变成发屋、发厅、发廊之类。理发工具有电推剪,吹发有电吹风,染发有电热帽等。而且理发很专业、很高档、气势一点也不亚于大城市。理发店不仅理发,还洗面美容。洗发用品也变成林林总总的洗发水、洗发香波等。

如今,说起理发的变化,当数女人最大。女性成为美容美发最大的消费群体。女人为了永葆青春魅力,首先要在头发上下功夫,不仅要修剪,还要烫、吹、拉、染,像拨弄一件艺术品一样,使发型不断花样翻新。在整理头发的同时,还要为头发提供各种高级的营养素。对于许多年轻女人来说,花在头发上的钱,远比花在嘴上的多。少数“贵妇人”,一年在头发上、脸上花掉上千、上万元,咋听有点吹唬,其实一点也不夸张。美容打扮成为了县城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然而,年龄大一点的人,仍喜欢在姓肖家族的理发店理发,因为他们有很强的敬业精神,而且发型中规中矩,是在传统发型上的革新,其它铺子里的发型太新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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