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

这是一座古老的小城，在吕梁山绵延千里的褶皱之中，轻易不会为世人所知。或许，它只是镶嵌在中国的版图里的一粒尘土，终生默然，为岁月掩去。

这是一方孤独的僻壤，经济落后，远离繁华，没有名山古刹，只有高岗野岭，遗世独立。然而“勍香遗址”“古郡遗址”的红陶灰陶却在诉说着距今5000多年前人类的初始和发源。

关于汾西小城，若细细寻去，那一处处遗留的旧房舍或是泥石路，经历了时光和岁月的沉淀和累积，都会告诉我们它曾经有过怎样一个辉煌或平淡的昨日。穿越浓浓的历史的云烟，可以听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丝丝缕缕的织布声；透过厚厚的历史画卷，能够看见农耕时代的先人在这里刀耕火种、繁衍生息。

历史上的小城，曾经也是热闹非凡的。唯一的十字街头，聚集着城里所有的繁华，钉鞋店、镶牙店、修表店在这里齐聚。没有剧本，却时而上演热闹的情景剧，冬天，谁家的水缸冻裂；夏天，谁家买了电风扇。这家娶妻，那家生子，所有的大小事宜，都会成为小城人津津乐道的口实。年节时候，小城还有闹红火的传统习俗，打锣鼓、扭秧歌、踩高跷、划旱船、放烟花，寂寞的人们欢笑着聚集，享受着难得的激情和放纵，快乐而知足。

清风明月，野田荒陌，若一路行去，试图寻访寂寞小城的某些记忆，或过去遗下的一些漫长的踪迹，小城总是沉默着，树木无声，问山不语。小城有它独具的特质，承载着只属于它的地老天荒的沉寂。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会铭刻着无声的话语，无论陌生，或者熟悉。或许，每一颗石子的纹理中都遍布着曾经的阅历，每一粒泥尘的缝隙里都隐藏着独有的寓意。

那么，容我们默默地去探访吧。敲开小城记忆里深锁的重门，再轻轻地撩去厚重的面纱，让风拂去岁月的沙尘。走进去，贴近这个古老的小城，静静地，轻轻地，不要惊扰了它年深日久的简单和孤僻。然后，用心去感悟，用耳朵聆听，用眼睛触摸，那里的一草一木，每一间房屋，和每一条砖石古路，读它们埋没已久的密语。

其实，我们不只是好奇，我们不是想要解读这个小城，也不是想探索它拥有何种不为人知的私密。我们只是想知道，在那个尘封的年代里，到底拥有怎样一个伟岸庄重，或平淡质朴的面目。

读小城的表情，日复一日，没有哀乐，无关喜怒。恰如一副老旧了的古画，静置于岁月深处，被珍存，亦是被遗弃。画卷蒙上了久远的尘埃，层叠覆盖，拂之不去。画中的景物，原本是黑白色调，却经历了时光的荡涤，岁月的磨砺，被深重地染上了风霜的颜色，透着历史的厚重，也散发着青春萌动的气息。细细历数，引水上垣、安电光明、打通腰峤、引线架桥、三垣一城，那一步步走来的脚印，都在诉说着实属不易的艰辛与付出。

小城的历史浓缩着华夏民族的历史，经历了炎黄子孙的每一个时期。任世间纷争，它兀自巍然不动。小城的时光是寂寞的，小城里流动着的空气，仿佛也是经年的累积，沉淀了旧时光的味道和褪了色的记忆。在日与夜的更替里，光影交错，悠忽而去。往来的人群，循着一样的轨迹，黑暗里次第被湮没、蛰伏，再于次日的阳光中重复走出。每一天都是熟悉的画面，从开始到结束；每一刻都是重复与创新，传承与颠覆。依着古老的规则，不同的人们在这里演绎着相似的剧目，出世、婚育、创业、衰老、死亡。这里的生活，大貌已然不需要任何思索，不必改变，只简单到可以一遍遍地循环往复。

小城街头的每一家店铺，记得这里每一个人的身影。弹花巷里的土路，丈量过人们匆忙或懒散的脚步。南街巷雨洗过的每一座房屋，冰雪凛冽过的每一寸泥土。而掠过北街巷上空的风，亦见证着每一棵树木生命的过程，从繁盛到枯萎，从萌出第一朵花蕊，到落下最后一片叶子。总之，小城的一切，都彼此熟悉到只需默默对视，不需要任何语言。小城的古旧和承袭，让时光和语言都成为多余。

然而，任是怎样的繁复，亦掩不去小城的陈迹。片刻的繁华过后，每一个清晨和日暮，仍回归简单地反复，小城街道上依然重复上演着不变的故事。让我们记载下来吧，从1400余年前北齐置县的历史延革，到东临汾水西倚姑射的地理资源，先民在这里群居、耕作、开拓、节庆、教化、期盼、希冀、生死等，因地制宜积累保留的捷径与传统，创造的独特文化与文明。

小城的故事性格固执而专一。小城人的性格从不曾改变，坚韧、包容、务实、图强，十四万子民，数着日子，日日年年。生活的规则始终如一，传承的精神不曾改变。小城的习俗，人们习以为常，无从摆脱，无可反驳。如同冬季房檐下，必然会挂着冰凌，而夏季必会有暴风雨，任何时节，小城的脚步从不曾走错。就连街道上卖蒸饭枣糕的声音，也是随着季节照常地涨落，不曾消失，不温不火。

小城的年轮，一圈圈地重复叠加，如姑射山古老的辽东栎，日益壮大、壮实。根基愈加稳健，遒劲的枝桠益发有力，时刻向天空伸展着倔强的手臂。站立的姿态，激昂、豪壮，默默地俯视着脚下的黄土地。几度繁茂，几度向上，粗糙的皮肤龟裂出沧桑的印迹，而苍凉的身躯里，却蕴藏着不息的生机。

小城的天空，依旧变换着四季的颜色，安定自如。风在空气中任意地来去，终究未带走任何痕迹，也不会留下一丝讯息。汾河之水，护佑着小城，终年流淌，经久不息。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草木依次地黄了又绿。古老的小城，默默地数着时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间走过，光阴逝去，旧了容颜，换了天地。小城依旧携着从容的脚步，兀自延续着千年不变的清明、淡定与激情。

古老的汾河，何其幸运，孕育了这样一座平凡而又神奇的小城。在2022年新春来临之际，迎来一位伟人的驻足探望慰问，在这里向全中国作出终结贫困历史、开创新时代的判定，送去新春的温暖和祝福，小城人民何其欢欣鼓舞。

风拂过，小城的身上沾染了灵秀的气质，天空也布满跃然萌动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