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楝树

老家大马石是一个小山村，村子西山前坡有一片黄楝树。重阳节前，黄楝树在秋风中换上新装，叶子或鲜红或橙黄，比东面封山上的黄栌叶还要鲜亮耀眼。

上小学的时候，秋天的黄楝树林是我们的乐园。那时候，家家户户需要柴草。我们放学后的首要任务不是写作业，而是上山搂树叶。那片黄楝树离村子近，叶子又漂亮，是小孩子最喜欢去的地方。放学路上就和小伙伴约好了，到家扔下书包，拿起一个荆条篮子就往山上跑。

山坡上的黄楝树高大粗壮、枝繁叶茂，每一棵树都是一把华丽的巨型大伞，尽情地用自己的色彩展示着秋天的绚丽。暗褐色的树皮上有鳞片状的剥落凸起，用手一抠，就掉下来一小块，很好玩。我们在树下疯跑、打闹，玩够了，才想起空空的篮子。树下到处都是大石头，很多石头上有凹陷的深坑，里面常常攒着一窝一窝的树叶，连耙子都用不着，伸手一抓一大把，篮子很快就满了。回家把篮子递到妈妈面前，妈妈夸一句“好勤快的闺女”，心里就乐开了花。其实，现在想想，黄楝树的叶子那么小，那么轻，划拉进灶膛里，一把火就没了，根本算不上好柴草。可是，小伙伴一起跑一趟黄楝树林，玩儿一样，一点也不累，回来还能被妈妈夸一句，多么开心啊。

上初中时，我和弟弟常跟着爸妈去地里干农活，我家的地块正好在黄楝树林对面的山上，地头上有棵老柿树。对我我和弟弟来说，秋天柿子树上的小红灯笼比地里的庄稼更有吸引力，我们喜欢在地头上烧柿子吃。先从山坡上捡来一堆柴，点着火，再摘几个柿子扔进去，等到“噼啪噼啪”的爆裂声在火堆里响起来，烧柿子的香味开始四处飘散。往往等不及彻底烧熟，就从火堆里往外扒拉，烧熟的柿子“滋滋”地冒着汁水，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顾不上烫手，迫不及待地抓起一个，剥开黑乎乎的外皮，金黄色的果肉晶莹剔透，咬一口软糯香甜，唇齿留香。

这时候，爸妈也会停下手中的活，歇一会儿。对面山上的黄楝树林五彩缤纷，我们一家四口坐在地头上，吃着香喷喷的烧柿子，说说笑笑。那情景简直就是一幅画，深深刻进我的记忆，想起来便觉得甜蜜温馨。可是，黄楝树林年年秋叶红，那美好的画面却再也没有了。爸爸因病去世，离开我们四年了。时光荏苒、岁月无情，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怀念。

霜叶如花，层林尽染，又是一年秋意浓。金秋十月，大马石村委领导精心组织“爱家乡”登山赏红叶活动。唱歌、跳舞，登山、赏景，精彩纷呈的活动让大家兴致勃勃、乐此不疲。在封山上休息的时候，对面西山上一片火红的黄楝树吸引了大家的目光。那片黄楝树可是我们村的一道风景，附近村庄再没有这么大面积的黄楝树林。

“以前，我和父母到西山干活，累了就在黄楝树林里歇歇，还在树下吃过午饭。一晃，父母都去世十多年了，我很长时间没有回村里了，但我总梦到那片黄楝树。”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姐，说着说着，眼角泪花闪烁，“这次回来，看到这么漂亮的黄楝树，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父母不在了，这些黄楝树就算是我的一个念想吧。”一时之间，与这位大姐同龄的姐妹们都安静下来，遥望着五彩斑斓的黄楝树林，长久地沉默。

突然，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在我的身边萦绕，那是烧柿子的香味，熟悉而又陌生。多少年不去黄楝树林对面的那块地里了？多少年不再尝到烧柿子的味道了？我们一家四口看红叶、吃烧柿子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模糊而又清晰。看着风景如画的西山黄楝树，我也禁不住潸然泪下。

西山的黄楝树，街上的老石碾，河边的辘轳井……这都是我们的念想啊。年少的时光，山村的生活，是言语无法形容的美好。这么多年，家乡的山山水水一直是我们的牵挂。无数次梦回家乡，这里是我们永远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