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去位于乌审旗的萨拉乌苏景区时已是年尽彻尾。
冬天的萨拉乌苏没有夏里天绿到沟沟湾湾、坡坡峁峁的阵势。但夏有夏的雄姿,冬有冬的豪壮。那棵棵上年柳树光秃秃孤屹地站立在沟里崖畔,枯树干枝突兀地向四周伸出,像要抓住空中掠过的历史情思;也有的不经时光已经躯空体弯,如一条虬龙呈“n”字状半伏而卧;曾在夏日里沿湾而行的涓涓清流都已是冰的精灵,白哗哗地躺在地面或挂在那个顺势而下的崖壁,只有在稍有落差的地方,湍急的流水没给冰彻底冻满的机会,中间能看到冰层下面的水还在人情世故的流着,不紧不慢不愁不喜,在这个“河套人”村庄里流经春夏秋冬和日月沧桑;小河中的那个泉眼仍旧日夜不歇,扯开嗓子喊上一声忽然急速地涌出,周边细碎的沙子被水泛起层层泉晕;不知何年里在半壁上开凿的那些黄土窑洞像上年老者翕合着干瘪嘴巴,面迎着冬天的暖阳,不温不火不急不躁享受着这舒适的时光;芦苇丛里野鸟啾啾,或冰面观景,或草林嬉逐,偶有惊起的扑愣愣飞起盘旋在空中,这些幸福的家伙不考虑泼天宝贵,也不在乎世间炎凉,这片美丽是属于它们繁衍生息温暖的家;农户房顶烟囱里冒出的炊烟沿村落河流弥漫开来,飘过草林爬上雪坡,然后飞出禁锢他们眼界的沟湾散落在了外面的空中。
当站在距离博物馆不远的观景台上,眼底的萨拉乌苏遗址公园便一览无余。萨拉乌苏遗址是我国华北地区黄河流域旧石器时代中期(距今10至5万年)的人类文化遗址,是中国乃至东亚地区首次发现人类化石和进行科学发掘的重要遗址,在世界史学及地质学、古环境学、考古学、古人类学研究领域具有不可替代的研究价值和地位。
惊叹和震撼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望着远处沟底的“我在萨拉乌苏很想你”的标语时,想到2024年的初秋就在这里与贾平凹老师见过那匆匆的一面。
一个平平常常的下午,接到萨拉乌苏遗址考古管理局谷雨电话,告诉贾平凹老师在第二天要来萨拉乌苏。因为知我爱好文学,让我过来陪陪文学大师。难逢的机会啊,求之不得的好事,当然欣然应允。其实那几天在朋友圈里看到了文友们发的图片,知道他在附近的榆林、东胜参加文化活动,没想到他能在返回陕西的途中安排了萨拉乌苏遗址的行程,于是急切的等待着相见。
对于贾平凹老师,很早就接触到了他的作品。最先了解就是在神木高补的1993年,陕军东征号角吹得正响,那部引来争议的《废都》横空出世,社会声音此起彼伏,好奇心促使着我们这堆懵懂青年奔走于新华书店,但瞬时疯抢一空,根本看不到此书长得啥样,那时便知道了这个陕西作家贾平凹。在以后的阅读中也经常看到他的作品,那天去棣花古镇他的老家时,在文学馆展览图版看到他惊人的写作速度和骄人的写作成就,从2005年起53岁时写的第10部长篇小说《秦腔》起,到2023年71岁时已经写到了第19部长篇《河山传》,中间还有许多优秀散文杂谈类的作品展示给了广大读者。仰慕的名人就是心中的偶像,每谈及有人见过羡慕不已。有次在茶馆喝茶时,那个服务生听到我们说着文学方面的事情,便告诉我们她和贾平凹是商洛邻居,虽然不知真假与否,但顿时对她高看一眼,原来有这么厉害的老乡!今年夏天参加的一次去府谷采风活动,认识了商洛作协副主席王卫民老师,他和贾老师是老乡又是朋友,说起平凹老师自豪地说就是商洛的神,有此足矣。我也看到许多人的文章里骄傲着说邂逅过老师,但好多是迎面一瞥。这次我能近距离相见,很是期盼和高兴的事情。
次日中午时分,文联罗主席来电话说贾老师日程较紧,取消了以前在乌审旗的行程安排,到时间如果能去萨拉乌苏景区就在那里见个面,于是便早早地动身前往景区等待。新修的S215线虽然尚未全线通车,但是那宽阔平整的路面上仍有许多尝鲜车辆在全速行进,遇有设障的地方拐下去另走小径再迂回上道,就是那句“走的人多了,便形成了路”。新路远远抛开旧道,路边的风景不再熟悉,青绿的植被虽然怡人但无心赏悦,因为贾老师才是我今天心中最美的风景。
到达萨拉乌苏遗址考古博物馆时候,日已西移暑渐散去。门口游人不是太多,遇着熟悉的几人听我说是来见贾平凹,很是惊讶但又没觉太多仰慕,寒暄几句便道别离开,没有说跟着我也见见这个文学大师,可能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道理,因为他们不好这口。
几辆车鱼贯而入景区门口,是罗主席头车带路。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眼看到贾老师在商务车的中间靠右座位,好是激动,那个无数次在视频和书里看到的名人就在咫尺,慈眉善目精神矍铄,不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他在《五十大话》里写到:“每一个槽牙都补过窟窿,头发也秃掉一半”,现在看来二十年过去了,先生也没有多大变化。瞬时景区门口有好几个人围了上去,原来他们也是有备而来,细问才知是榆林那边过来接贾老师的。已经近在眼前了,我不忙着和他们挤着去相见,等他们聊着说完来意后站在车前时,我赶紧走过去与贾老师相见。与他握手后自我做了个介绍,大意就是自己作为本地文学爱好者,因仰慕盛名过来见老师的面。他认真地听着我说,不时点点头添个话。惊奇于老师这温软的双手有着如此大的功力,竟然写出那么宏伟博大、出神入化的文字,笔下塑造出一个个有血有肉如夏君正、庄之蝶这些鲜活形象。我看到过说他的写作就是用这柔软之手挥动造势之笔辛勤完成,而不用电脑这些现代化工具。他说每个人的写作是有总量的,如果你前面写的多了后面的内容就少了,所以习惯着原来的写作方式,此时我也偷着在想不知这样近距离接触能否会给我写作带来力量。
随行的人们等着老师下车,然后引导着走向停车场西北的萨拉乌苏遗址博物馆。我陪着老师进入大厅,找着机会拉着话。告诉他我祖籍陕西,喜欢着路遥、陈忠实、高建群和贾老师这些陕西作家的作品,看得出老师还能听懂我的方言,仔细地听着并说“挺好、挺好”、“路遥是个伟大的作家”这些话。当我说今年夏天遇着商洛作家王卫民还谈起过老师时,他说王卫民我老乡呢,惯着了。平易近人的贾老师,没有摆出当代文学名师的架子。
在博物馆参观时,他认真听着讲解,了解着萨拉乌苏的前世今生,不时插话询问着一些事情。老师话语不多,我看过视频他自己介绍说因为普通话不好和人们交流着困难,所以说话少了,我想应该是合乎“智者寡言,愚者善辩”的道理。
因为时间原因,博物馆参观约一个小时,然后大家前往萨拉乌苏考古遗址公园二号观景台,俯瞰那个浑然天成的沙漠大峡谷。“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夕阳西下,金色的霞光洒满谷底,给沟湾万物涂上一层神秘色彩。郁郁葱葱的植被繁茂的生长,沿着地势蜿蜒流淌的萨拉乌苏河,转了一个大弯后迂回而出流向远方。随行的谷雨也是言简意赅地介绍着萨拉乌苏文化遗址的地理位置、考古历程、文物遗迹、文化价值及将来发展蓝图等相关内容,我知道老师是能听懂的,因为文学和历史是相通相联的。
太阳渐渐从对面的沙头上掉了下去,随行的那个老兄招呼着大家赶紧与贾老师拍照,随后才知道这人来头不小,竟是陕西作协副主席、《延河》杂志主编阎安,暗骂自己真是“狗眼看人低”,把“三间房子看成间半了,西包头看成烂大店”了。这时以沟底的“我在萨拉乌苏很想你”为背景,大家依次与贾老师拍着照。虽然与这么个名家一起,但大家没有显出一丝拘谨,自然得体的在夜幕降临的沟湾顶上与老师留下这难忘的相遇纪念。
老师要去靖边,坐在车上时与大家一一道别。握着老师的手感觉很是温暖,他鼓励我要努力着走自己的文学路,这是一个文学大师对文学爱好者的教导、指点和期望,想起那个时刻就会一阵阵激动。与老师那次相见在以后的时间里总被大家津津乐道,自己也是引以为荣的事情。
引用贾平凹老师的一段文字做个结尾,愿众友读书路上皆有所获:“能好读书必有读书的好处,譬如能识天地之大,能晓人生之难,有自知之明,有预料之先,不为苦而悲,不受宠而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