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7月的一天,我从商洛到宝鸡,300多千米的路程大部分都在秦岭山谷中穿行,深度领略了秦岭的沟沟坎坎,山山水水。其中林木茂盛,山高坡陡,谷地深邃狭窄,石峰林立,千姿百态。
1600千米的秦岭,横贯中国腹地,分隔中国南北,被尊为华夏文明的龙脉,也被称为中国的父亲山。它是中国大地上一道被时间浸透的折痕。七十二峪口如线装书的针脚,串起周秦汉唐的竹简,函谷关的鸡鸣,蓝关的霜雪。当我的手指划过山脊线,青铜器的绿锈与李白的酒痕便簌簌落在掌心。从李白的《登太白峰》到白居易的《初贬官过望秦岭》,从王维的《辋川图》到韩愈《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面对秦岭,历代才子或挥笔豪放,书写秦岭的雄浑、奔放,或淡雅、内敛,挥洒自己对秦岭山水的感悟。
华山削出的断崖是半部《山海经》。李白佩剑登临处,千尺幢仍悬着盛唐的月光。这位谪仙人醉倚苍龙岭,将黄河斟作杯中酒,在《西岳云台歌》里留下星辰的凿痕:"白帝金精运元气,石作莲花云作台。"金庸笔下论剑的侠影早已飘散,唯余玉女峰巅的棋枰,空对松涛。
终南山正被雾岚誊写成王摩诘的《辋川集》。山中荷锄的隐者,竹杖叩击石阶的脆响,惊醒了王维豢养在《终南别业》里的空山:“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茅棚瓦舍间,现代隐士的陶罐盛着魏晋的月光,古琴弦上流淌着终南捷径的悖论——真正的隐者,从来不需要被寻访的路径。
蓝关古道上的辙痕是韩愈的七律。元和十四年的冬雪仍在飘洒,冻僵了“云横秦岭家何在”的诘问。贾岛的瘦驴驮着“秋风吹渭水”的苦吟,将落叶般的诗句遗落在灞桥。人们踏着青泥驿的苔痕,看见商於古道的车辙里,沉淀着贬谪者的诗稿与商旅的铜钱。
太白山巅的冰斗湖,是孙思邈炼丹时打翻的玉碗。拔仙台上,第四纪冰川磨洗过的岩石泛着青铜冷光,恍若《道德经》凝固的注疏。药王洞前,采药人背篓里的重楼与七叶一枝花,仍带着《千金方》的墨香。当云海漫过大爷海,便浮起李太白《登太白峰》的羽翼:“愿乘泠风去,直出浮云间。”
秦岭的褶皱里,神农尝过的百草仍在生长,老子倒骑的青牛化作岩石。七十二峪是七十二支洞箫,每个孔洞都能吹奏出不同的时空:或是《诗经》里的“终南何有”,或是陈抟卧听松风的石榻,或是张载书院中飘出的横渠四句。这座山脉本就是部未完成的书,每个登临者都是正在书写的字符,而字符的大部分是诗句。
从秦岭流淌而出的河流浇灌了中国十三个封建王朝,又承载着今天"南水北调"的使命,牵系着中国的未来。我坚信,秦岭的诗意会源远流长,万年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