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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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阶
天气预报把气温陡地降下来
现在真的像是冬天了
摄氏零度把老棉衣紧裹到我身上
白玉兰花在我眸子上笑成一群白鸽
我知道，还有梅，梅的花，梅的蕊
梅的馥郁、遒劲，与雪花的浪漫之舞
自然也就要来了
降温，是冬天走来人间的阶梯
一降一梯，一梯一降
白胡子冬天就从天宫巡游到了地上
降温的时候，通往远方的道路都被冰雪覆盖
但也总会有一盏淡黄色的路灯照耀
冬天催撵人们回到故乡的炊烟
也检验怀乡的脚步是否坚实
走不过冬天就到不了春节
而我，老父老母都已到天堂等我
我却还在等待，有人把我当做他们的远方
2019.12.15
界限
昨天，今天，明天。气温
分别是十六度，十八度，十七度
也就是说，基本没什么区别
从这几天，你分不出何日冷暖
而实际上，今天，是立冬
立冬啊！我将随时遥望北方
你那里下雪了吗？甚至
再走过几个节令：小雪。大雪。冬至
回头看，谁也找不出来，躲在一排
冷面肃杀素衫皆白的日子里
立冬究竟是哪天，这天是否突然变冷
然而立冬过后一定越来越冷
是梅花你就与冰雪曼舞
是狗熊你就躲进冬眠里去
冬天的界限并不明显
不一定有雪帘子和冰门槛
它只是不急不忙地加冷，降温
用一片雪花邀请你，诱惑你
再用极寒之锋刃逼住你的咽喉
你再也无法退回春天
不可轻慢界限！是与非
荣与辱，飞黄腾达与落魄潦倒
往往也只是一念之间，一条
毫不起眼没有标记的界限
念及至此，一道冰棱花
猛然在脑子里凝起
2019.11.8农历立冬构思
2019.12.13成稿
雨季
一场又一场骤雨
浇不熄夏天的热情。这个六月
北方许多城市，它们发烧的程度
与高鼻子蓝眼睛的欧美等同
南方，有小车在街道上表演漂流
可稻谷秧子还喊着吸不够
雨水灌满它的拔节
邻家的少年郎
忽地长高了半个脑袋
雨季就是夏天。人间万物总喜欢
在与太阳的近距离接触中欢长
不像有人，雨水尽没来时求神拜佛
雨水来了，又报怨骨缝里长了霉
谷子和少年，再过些日子
都进入爱情激荡的青春期
八月，稻浪就会在田野里唱野歌
一拨一拨地，不管不顾地
把丰乳肥臀的秋天，羞涩得金黄
2019.7.24
大瀑布之锋
大瀑布是有锋芒的
在远处，你远远看见它白花花一条飘带
听见它隐隐约约低沉的吼声
甚至走近一些，看见它
看见它像是巨大镜框里一幅流动的山水画
你都感受不到这个锋芒、锋芒的威力
你必须抵近它，抵近它，再抵近它
直到呼的一声，被它的锋芒吸进去
你当过兵吗？你第一次在
边防连前哨排的战壕里独自站哨
把黯黑的雨衣与天幕穿在身上
握着一支刚配发的新步枪或冲锋枪
钢枪的烤蓝在夜色中隐隐发亮
你激动，紧张，骄傲，自豪
不止一柱炊烟、一条小河、一棵黄桷树
而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都紧盯着你的背影
这时你感到，手中的枪，枪上的烤蓝
是它在握着你，它紧紧地攫住你的全身
攫住你的大脑、神经和心智
你庄严神圣，被枪的锋芒所笼罩
也许你没当过兵
你可以想象，你在一位伟人面前
他不是以头衔封赠的官人
是超一流的思想家，或科学家、文学家、艺术家
他以大脑、方程式和笔墨推动过地球旋转
面对他，你不敢坐下，你只敢垂手肃立
紧屏呼吸，目光中含着惶恐与急切
他的气场，它不怒自威，他人格的力量
像磁场，像一张网、一口钟，罩住你
你感到有一种力量在提升着你的心灵
你停止思考，甚至会觉得窒息
你被笼罩在伟人的锋芒中
大瀑布的锋芒，不止于水流、蒸汽、漫天雾雨
也不止于你眼睛能看见耳朵能听见的
一万只老虎争先恐后的奔腾
和一万头暴恐的大象声嘶力竭的怒吼
大瀑布是神的造化。神啊
把上天滋生浇灌大地万物的汁液
不滴答成山泉，不温柔成湖水，甚至不流淌成河流
直接省略了浪花、回水、漩涡和支流河汊
提起来，倒立起来，从天而降砸下来
这是何等的魄力，何等的气概
你感受到的，是雷霆万钧的力量
和排山倒海的气势，是压迫你的心脏的
大自然与生命波澜壮阔、生生不息的脉动
这才是大瀑布的锋芒
在大瀑布的锋芒中
你不敢藐视大瀑布，也不敢藐视你自己
你逼视它，切近它，抚摸它，亲近它
你会充满一种奋不顾身的欲望
在大瀑布寒彻肌骨的锋芒上磨砺一回
你就像在三千度的炼钢炉里熔冶了一回
你会觉得自己是一块钢，去除了杂质的钢
你不敢卑劣，不敢猥琐，更不敢放弃
你就想奔涌，就想沸腾，就想燃烧
就想将生命，气壮山河地，绽！放！
2019.12.29
大雪的声音
仿佛整个天空都在融化
亿万枚六角形的细小碎片
簌簌簌簌落下来
大雪的声音，犹如无数双
被缠就的三寸金莲
踩在春绿葳蕤的草地上
女子们款款而行
罗裙轻摆，娇喘吁吁，风姿绰约
每片雪花都是一位妙龄女子
被四书五经夹瘪了青春的女子
被绣花楼桎梏了欲望与追求的女子
一旦拥有自由的天地
她们也会是多么淘气，嬉戏打闹
搅翻了一本正经的人间
大雪的声音，好似唐宋诗词
大聚会。汉字在雪地上迎风行走
声调韵脚平仄节奏在踏雪
震铄古今的诗句相互谦让
如摇头晃脑的儒生
每一个之乎者也落地
都绽开一朵雪花
大雪的声音，仿若诵经的梵音
发自远处寺庙一群年轻的比丘尼
抑扬顿挫，软语低吟
轻盈，清脆，富有弹性
佛的悲悯如雪花洋洋洒洒
缥缈而又切近哇，你这大雪之音
难怪有位佳人网名叫雪花飘飘
当一滴雪扎进后颈
如林妹妹一滴凄美而又冰冷的泪
终结我的闭目聆听
再次证实凡间有多么美好
2019.5.24
雪山
山脉唱着进行曲疾驰
猛地戛然一声停下来
站立成万丈悬崖
他低头俯瞰脚下一条
琴弦般闪亮的小河
已被他绷成弯弓
一条小鱼儿优雅地游着
鱼儿唱着轻柔的歌
山脉屏住呼吸
再不敢迈前半步
他害怕把琴弦绷断
小鱼儿就失去了歌声
这一站就是千年哪
岁月捎带着白发
渐渐爬满了他的头顶
年迈的山脉慈祥成了雪山
以悬崖的姿势站立一千年
他始终微笑着微笑着
低头望着面前的小河
青色的小鱼儿游来游去
鱼儿唱着年轻的歌
他还时时淌下纯净的雪水
灌溉着鱼儿纯净的歌
站累了的时候雪山
就悄悄入眠入眠时
雪山的梦境里
雪花飘飘云雾缠绕
雪花与云雾中
总是游弋着小鱼儿
鱼儿唱着的
无字的歌
2018.2.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