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除却咸味是我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以外,我更钟情于辣。对辣的情有独钟,源于我出生在有着“中国辣椒之乡”美誉的贵州绥阳,更是因为在我的读书生涯中,辣椒是我们那一代离家求学的孩子必备的佐饭菜肴。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离开朝夕相处的父母,来到离家十多公里的县城读书。十几公里,现在看来真的很近,可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对于只有十一岁且体质欠佳的我来说,就是非常遥远的距离。每个星期六上完课(那时星期六早上也要上课),回家的兴奋让我和同村的小伙伴们来不及吃午饭就匆匆踏上归程,心儿早就飞回家里,知道妈妈一定给我留了午饭,一定有我爱吃的、百吃不厌的妈妈的味道。
在那物资匮乏的年月,辣椒以及辣椒制品成为每顿饭的主菜。勤劳手巧的母亲,把每年种植的辣椒(我们都喜欢叫海椒),留一部分晒成干辣椒以外,剩下的都做成了糟海椒、海椒酱、海椒鮓等等与海椒有关的菜肴。母亲做的这些,恐怕有一半是被我吃掉的。每个星期天吃过午饭,无论农活怎么忙,她都要为我准备好带去学校的菜。在那一星期只有五毛钱菜金的年月,母亲精心准备的和辣椒有关的菜,伴我渡过了在绥阳中学的几年时光。
那时母亲为我准备得最多的,要数海椒酱、糟海椒和海椒鮓了。海椒酱是母亲把辣椒一个一个摘下来,然后又一个一个择去辣椒把,清洗干净后加上团葱,用石磨一转一转磨出来的。偶尔和父母一起磨海椒酱,看到辣椒一个个钻到磨子里去,出来时就变成了细细的、粉粉的酱,沿着磨子流下来滴到桶里,那鲜艳的色彩、独特的香味,真让人馋涎欲滴。海椒酱磨好以后,母亲往里加上足够的盐,让它在桶里放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着海椒酱涨了起来,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大半桶变成满满一桶。母亲说那叫“翻泡”,其实就是发酵。母亲把海椒酱装进坛子里,只要勤换水,吃上几年也是不会变味的。母亲用一点菜油把海椒酱炒好,等冷了装进瓶子里,我带去学校,那就是一星期的下饭菜了。偶尔花上五分钱买一份学校食堂的菜,剩下的钱都被我消费在了位于大十字的新华书店。海椒酱拌放上一点猪油的热热的饭和蘸馒头,那真叫一个好吃。至今我依然时不时的炒上一碗海椒酱(如遇到野葱上市,放一把野葱进去,那是绝佳的),买来馒头蘸着吃,或炒一碗蛋炒饭,什么佐料也不用放,就一勺海椒酱,就胜却无数美味佳肴。
糟海椒在我的求学生涯中,更是占着必不可少的地位。糟海椒的制作不同于海椒酱。糟海椒纯粹出自母亲之手。首先得选红透了且非常新鲜的辣椒,如有皮软了的,就会影响糟海椒的品相与口感。选好料以后,还要加上嫩嫩的生姜,洗净后放到簸箕里用一块木板垫上,一刀一刀宰碎。这是一项辛苦的活计,弄不好双手沾上宰碎的辣椒,就像被火烫了一样难受,母亲从不让我们参与糟海椒的制作。糟海椒宰好后,加上盐放进坛子里,十天半月过后,风味独特的糟海椒就可以吃了。母亲用糟海椒给我做成不同的菜肴,有糟海椒炒黄豆、糟海椒炒油渣、糟海椒炒豆腐干等等。在那没多少油水的时代,下午吃得饱饱的肚子,才下晚自习回到宿舍,就已经开始叫唤了,这时只要去瓶子里舀上两勺糟海椒放在碗里,倒上半碗开水,几口喝下去,咕咕乱叫的肚子立马就听话不叫了。
海椒鮓也是家里必备的。海椒鮓的制作工序更为复杂,不仅要把辣椒宰碎,还要用碎米炒好鮓面。鮓面不能生也不能糊,那就需要母亲的经验了,我们是做不来的。还有一道工序是把刚收获的红薯,我们常常叫它地萝卜,洗净后切成丝,摊在晒席里晒去水分,然后加上盐和宰好的辣椒、炒好的鮓面一起拌匀。面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蒸熟了很干,不好吃;少了蒸熟了一团稀,难吃。母亲做的海椒鮓,总是那样软糯鲜香,她说是在炒鮓面时,加了一点糯米。拌匀了的海椒鮓也是装在坛子里,用稻草或者玉米壳封住坛子口,倒扣在一个盛了水的盘子里,等微微有了酸味,抓出来在甑子上面蒸熟,就可以吃了。可母亲让我带去学校的,总是要用一点油炒好,放上一把青青的蒜苗,色香味一下子就盘踞在味蕾上,久久不愿离去。
如今,无论是海椒酱、糟海椒还是海椒鮓,以及所有与辣椒有关的辣制品,菜市场、超市都能买到,不愿自己做,去买来就可以吃。我吃过菜市场小贩卖的各种辣制品,也吃过做成大产业的“老干妈”,可留存在记忆深处的,永远难以忘怀的味道,还是妈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