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枝花.说

天越来越冷，正是卖脱水栀枝花的时候。每当看到这种场景，内心很是伤感，有一种爱莫能助的悲怆。因为，栀枝花在我心里有一片净土，而且，随着年龄增长，这片净土越来越神圣， 所以，看到有人把花儿当作讨价还价的商品时，伤感真得油然而生。此情此景，真想上去责问买花与卖花的人：你们懂“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吗？

 “童言无忌”时，姐姐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棵栀枝花茎，准备栽在屋前。泥坑刨好了，就等插苗，母亲看到了，勃然大怒，一副凶巴巴的脸，大喝一声“不许栽”，然后，夺下姐姐手中的栀枝花茎，摔了好远。

 忽来咋变，姐姐懵了。反应过来时，心疼得要命，飞跑，把地上的栀枝花茎拾起，小心翼翼地望了又望。见花枝无恙，欣慰多了。但是，姐姐可能来了平生第一次脾气，大有逼宫的架势，顶撞母亲：“你不给我栽栀枝花，我永远不做事。”

 当时小，不知道母亲的心思，长大后才理解。几十年前的乡下，唯一幸福感就是吃饱肚子，所以，家前屋后的每一寸土地绝不可能浪费，不是长蔬菜，就是花生、玉米之类的东西，一棵栀枝花的地方，要占去四五株玉米的位置，能收获十几斤玉米，够全家人七八天的口粮呢，谁不心疼这笔买卖，可惜，再强大的母亲也斗不过“小棉袄”。

 来年春天，栀枝花刚发芽，露出比针尖还小一点点绿芽苞，可把我们高兴坏了，见人就夸，栀枝花活了，大有人生第一次成功的狂喜与豪情。可惜，今年的栀枝花全长个子了，绿汪汪的一大片，却始终没开花，气得栽花人坐在地上生闷气。

 又是一年，栀枝花终于如约而至。在一场春雨后的第二天早上，满枝头的花梗，如刚刚出土的春笋，到处都是含苞待放的花朵。不久后，在一场初夏的暴雨之夜，满枝头的花彻底开了。眼前一片雪白，恰似刚下过一场雪，丫枝点点到处都是白色团团，芳香迎面扑来。雨后的早晨，空气无比的清爽，又有栀枝花渲染，那种氛围真得让人身心愉悦。

 从此，家成了花海，门庭上、窗户上、锅案台，就连蚊帐内都要挂上几十朵，整个屋子里日夜飘香，确实有那种，“月下好遐想、花香恋蝶人”的感觉。

 我欣赏栀枝花，不仅仅她有洁白无瑕让人遐想的外表，更有让人敬佩的傲骨柔情。其实，栀枝花刚开的时候，芳香只是一般。当她发蔫发黄生命即将远逝时，芳香却越来越浓郁。似乎，她想用生命证明什么。观赏了天下无数的花，唯有栀枝花有这种高贵优雅的品行。

 栀枝花特别白，白得让人萌生怀疑，白色到底是怎样的颜色。这种白不像月光那样干巴巴的僵硬，有种水汪汪的灵秀。也不像雪那样白，白得让人绕眼。随便你怎么望，这种白，白得让人感叹出奇，好似不是自然界的颜色，是天外之天馈赠于人、另一种的遐想之色。正因为栀枝花有白色之母的雅号，才有墨客笔下的如此一句：似月非雪皆空白、唯有栀枝傲红来！

 正因为栀枝花有天外之色，具备用生命挽留独特的香味，才会有她脱水的凄惨命运。成为猎奇者的盘中餐，发迹者的途径。望着被人买来卖去、干瘪瘪的花儿，心情真得很沉重。如若花儿是人，岂不是做了好事，反被他人误解愚玩一样使人悲哀天地之凉。人有情绪尚可发泄些什么，作为不会人语的花儿，她想说什么……

 愿花千回转、望善情始终！

 栀枝花盛开季节，正是炎炎仲夏，口袋里藏朵花，浓郁的清香如影随形，似乎也就忘记了酷暑难耐。走在大街上、马路边，回头率，挺把自己弄得不好意思。不知道是自己迷彩一群，还是花儿的香气吸引了人。

 正因为栀枝花有一风千里倾，才有“盗花贼”的神出鬼没。盗花贼分两种，一是明拿，二是暗度。明拿全是女生，往你家栀枝花前一站，两眼不停地扫来瞄去，找最白最香最水灵的那朵。有时，她们也知道自己是“贼”，却比主人更硬气，大有读书人的口气、“拿一本书算贼么”。哟、想起来了，花儿开在世间，就是为了女生而奔放，她们早就与花共为一体，也就不存在偷与拿了。

 栀枝花有时也扮演月下红娘的角色。花前站着一个女孩，正在寻寻觅觅，忽看见一个男孩来赏花。女孩精心挑选了一朵，害怕男孩记不住此花是谁所送，忙在栀枝花叶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男孩接过花，满脸诧异，有些喃喃作怪地说、“送花就送花、写上自己的名字干什么”。见男孩不解风情，女孩嘴都气歪了，气呼呼地，一口气摘下十几朵花，一朵一朵朝男孩脸上砸，把男孩砸得魂飞魄散，如一只受惊的野兔飞溜。

 母亲看到此景，银铃般的笑声，穿透好几个村庄。可能受女孩感染，母亲也摘了几朵，朝父亲脸上砸，不但没得到父亲羞爱涩涩，反遭几个无情的大翻眼。气得母亲连笑带说，“怎么就没有那种感觉呢”。

 花儿很美好，有时也像人一样暗伤无语。不仅有脱水的苦难结局，更有岁月摧残的荒芜。曾经的乡下，栀枝花遍遍，风景风情繁繁。随着人走楼空，栀枝花前冷冷清清。独自开，独自落，沦落雀鸟糟蹋，真叫人感慨、心凉透，“朵朵花落空白地、泪眼问花花不语”；“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我记住了她，当有不顺心的时候，总是打开内心的那片属于她的净土，想想她的命运，重温一下那洁白无瑕且优雅情怀的栀枝花，不平静的心总能得到些许安宁。有时真得很想对她说，却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