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巨震,其后连锁反应不停,无数个山包从地下拱出来,不遗余力拼命延伸,最终余力枯竭,演变、演变、再演变,形成固定态势,化成现有模样。
这种超乎人类想象威力巨大的运动,专家们挖空心思,通过研究、想象,模拟出亿年来地球演化的大概走向。
在山东,板块运动,泰山隆起,筋骨向周边扩散,到鲁中中部戛然而止,形成了南部丘陵相依,北部沃野平原的独特地貌。
南、北人们的生活迥异,一边是耕种沃土,食足粮余,另一边,则是只能靠天吃饭。此处,似乎成了农耕民族贫富天然的分水岭。
我常想,居住在群山里的人们,为何不移出大山,寻求更好的生存环境,这种想法始终困扰着我。他们世代群居山村,那里有他们的祖辈,是灵魂栖息的场所,是他们的根。离开此处,似乎就断了根,也丢失了灵魂,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选择逃离大山,这是我苦思冥想之后,找到了自认为标准的答案。
其实对于人口众多的山东来说,战争不断,敌来我往,百姓惨遭蹂躏,再加之干旱,天气异象,庄稼颗粒无收,食不果腹,再不选择离开,只有死路一条。
在这种生存难以维系的大背景下,部分人铤而走险,拖家带口,背井离乡,一步三回头,口中默念不孝话语,祈求祖宗原谅,奔赴人烟稀少,土地肥沃的北大荒。而死守此处的人们,在痛苦中挣扎、煎熬,一年十年百年,度日如年,最终走出困境,生活慢慢有了转机。
王寨就是藏在群山边缘之中的山村之一。这个村庄与山东多数村庄有着相同的命运,祖辈多是明朝初年从山西大槐树下迁徙此地。起初,村子里多以王姓为主,开山凿石,砌成石房,形成了群居式的寨子。
生活靠天吃饭,雨水充沛年月,收成尚可,遇大旱之年,收成锐减,甚至绝产,忍饥挨饿习以为常。
日子虽然过得寒碜,村民没有忘记祖辈们的传教,有大山天然屏障的护佑,可免遭不测。情愿咬着牙,饿着肚子,固守着贫瘠的一亩三分田,也不愿搬到山北五公里外的平原地带,过上富裕的生活。
山村人口越聚越多,多种姓氏陆续迁入王寨,于是分成东、西两个王寨,一代代延续下来。
王寨西村北边有两座山,北高南低,两山北端几乎相连,形成中间沟壑之势,南端宽阔的山口正对村庄。雨季,山水汇流而下,成为村里唯一的用水来源。大旱之年,村民不止一次,自发组织大规模祈求上天降水的祭祀活动。即使跪地三天三夜,再虔诚的祈求也无济于事。村民们渐渐懂得靠天吃饭不靠谱,不如靠自己的道理。
随着社会的发展,家家通上了自然水。山村用水解决了,乡亲们摆脱了天天提心吊胆盼水的日子。
老李是个种庄稼的好把式,是个闲着就发毛的庄稼汉。10年前,他把目光聚焦到村北的那片荒山沟壑,于是承包了下来,成立了果业公司。村中闲来无事的乡亲们可到山上劳作,挣钱贴补家用。凭借山里人肯吃苦、不服输的性格,与谷中生灵为伴,花草树木为友,天天侍弄着山地,久而久之可耕种面积渐渐扩大。
起初,只种些廉价的果蔬、农作物,收成少的可怜,但是这种天然农作物营养丰富,卖相不错,受到山外人们的青睐,收入有了变化,山野也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对于一个在山外生活的人来说,到山野一游,是一件惬意的事情,而对每天在山间劳作的山里人,面对大自然的造化,眼前的美景似乎见怪不怪了,只有数算着把能利用起来的山地尽快开垦出来,扩大种植范围。
我来这片山谷之前,打开高德地图搜索,努力辨识方位,竟然发现,几年前我曾与这片山谷失之交臂。
这片山谷西侧山梁对面山叫汞山,顾名思义,宋朝有人在此开采汞矿。考古专家费尽心思,终于在西坡寻到了矿洞残留,发现了汞山窑遗址。而在东坡山脚下,就是我30多年前求学的地方。
那个年代,汞山脚下十分繁华,学校、医院、饭店、各种娱乐场所应有尽有。渐渐地单身职工陆续结婚生子,纷纷搬到城区享受更好的生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汞山路周边褪去了喧嚣的颜色,一切返璞归真。
我爱山也恋水。水面看似风平浪静,水下却暗藏玄机,使我心有余悸,这让我对山情有独钟。逃离闹市,奔赴山野,每次邂逅一座山,总想征服最高峰,一窥大地全貌,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几年前,闲暇之余,我约上同事到学校旧址一探朱颜。学校早已停办多年,校舍破败,不堪入目,像一位无精打采的垂暮老人在山下端坐着,等待最后的日子。
我在校园里游荡、穿梭,就连曾经日夜相伴的教室方位,也很难找准。一切过往不再清晰,甚至有朝一日会清零。
爬到汞山顶东望,对面山上有一条砼路,清晰可见。在阳光照射下,弯曲的路面泛出白光,像一条巨蟒依附在山体。
什么时候修建了这么好的一条路?出于好奇,我决定一探究竟。
下山、上山,不足半小时,眼前豁然开朗。山顶宽阔,足有两三个足球场大,宛若一个山体公园。东边山头有一凉亭,凉亭下谷深壑险,无路可走,与对面山形成宽阔的三角地带。我试图绕行进入,山路崎岖,只能作罢。
这次到这里采风,真是老天安排,否则今生要与这片山野诀别了。
平滑的砼路顺山势修筑,车随路走,山随车行。山口宽阔地带种植各种农作物,风把阳光吹到绿叶上,银光时隐时现。在山谷尽头,建有猪舍、鸡舍、鸭舍。猪舍占地面积最大,光活动场也足有几十亩地,足够几百只猪在这里操练,给这些黑猪提供了一个维持天然野性的条件,肉质当然与普通猪肉味道不同了。
陌生人靠近护栏,正在打闹嬉戏的猪一哄而散,落荒而逃,唯独一头巨大体型的猪不肯离开,反而睁大眼睛盯住不速之客,嘴里发出怒吼。这应该是猪头吧,是它们的家长。在可能突发危机面前,敢于跳出来,承担保护家人的责任,这似乎是所有动物的本性吧。等人们离去,危机解除,这头猪得胜归巢,放下戒备之心,全家团聚。
离猪舍不远,在东侧山坡上,因地制宜,建了一座天然的养牛场,背靠大山,面朝沟壑,老黄牛每天欣赏着美景,与不远处鸣叫的山鸡,蹦蹦跳跳的野兔成了最忠实的玩伴,能不愉悦吗?似乎这片山野成了动物的天堂。
一年前,老李的儿子辞去工作,回到这片山野中,参与山谷开发。年轻人头脑灵活,思路与时俱进,瞄准了高附加值的富硒产品。
其实富硒一词对众多老百姓来说,既陌生又熟悉。乍一看,词语偏颇,感到陌生,不好理解。我仔细翻阅字典,无非就是产品中含有一种硒元素,人吸收了这种元素,好处多多。
近年来,很多农场打出了富硒牌,冠以富硒产品吸引消费者,富硒似乎成了优质产品的代名词。
小李抓住富硒不放,引进富硒技术,农作物严格按照程序种植。富硒玉米秸秆粉碎后,成为牲畜优质的饲料,牲畜的粪便是庄稼最好的养分。从土里来,最终回归大地,在这片山野间形成完整的富硒生态循环经济产业链。此处的富硒产品得到权威单位认证,销售价格水涨船高。
我穿梭在富硒苹果园中,一群蜜蜂在我头顶上盘旋,嗡嗡作响,尾随而行,可能是我头上触碰了花粉的缘由吧。其实我对山野生灵有一种极强的戒备之心,可能是教训所得。一次,在爬山途中,突遭桃树枝头一只顽皮的蜜蜂进入衣领,虽有瞬间针刺灼疼感,自觉无关大碍。可是走不多时,脖颈生硬,出现麻木症状,思来想去原来是那只蜜蜂作怪,幸亏是一只小小的蜜蜂,毒性不大,如果是大马蜂,或者其它有毒昆虫,可就危险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此以后,每次走进山野,我都会寻一块挺脱的树枝,握在手里,以备不测,心里方才踏实。
其实想想,这个地球,不只是人类的家园,是所有生灵共同的家园。人类抵抗不了的毒性,可能其他动物之间相互制约,就不算什么毒性了。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就是大自然神奇之处,所有生灵在制约和被制约的轮回中和谐共生。
坐上离开这片山野的大巴车,阳光直射整个山野,白亮晃眼。此时,气温陡增,整个山野通体散发出幽寂的气息,山谷似乎进入了另一个季节。
山野景象随车窗一闪而过,我似乎看到路边缀满枝头的瓜果,在不知不觉间长大,劳作者纷纷放下农具,笑逐颜开,轻轻地把成熟的瓜果摘下,放进幸福的箩筐里,和着他们的汗水,带着他们的欢颜一起运往山外,卖上一个称心如意的价格。这种场景应该不会很远了吧。(孙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