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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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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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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羽”计划《母亲未完成的作文题》赵锦

《中国古代史》作为高中历史的权威读本,周野翻开了它,这本他已经读了两年的高考复习资料,他口中的朗诵声悄悄响起,偷偷地....窗外的桂花也正在偷渡九月的光。母亲蹲在霉斑丛生的卫生间里刷洗腌菜坛子,塑料刷毛与陶器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像极了去年高考时铅笔填涂答题卡的声响。 

"二楼朝北,省三百。"母亲把化肥袋改制的窗帘挂在生锈的窗框上,袋身上"尿素"二字恰好挡住对面补习班的LED屏。周野放下书,看着墙纸卷边处渗出的褐色水渍,它们蜿蜒的轨迹与去年高考成绩单上的分数曲线惊人相似——2022年568分,永远卡在离一本线2分的诅咒里,像道被冰封的河。

那还是旧高考最后的黄昏。周野记得考完文综那天,天空灰蒙阴暗下着小雨,他的2B铅笔在"宋明理学"选择题上留下深灰色划痕。母亲穿着塑料雨衣在考点外等他,雨水顺着她的《高考古诗文必背75篇》复印件往下淌,将"先天下之忧而忧"晕染成黑色的溪流。

此刻摊在面前的却是新高考的《跨学科案例分析》等一系列新高考书目。周野的指尖抚过"海绵城市"课题里突然出现的生物酶催化反应,突然听见笔记本里传来纸张撕裂声——去年精心整理的历史年表正被母亲用缝纫机重新装订,线脚精准地穿过"安史之乱"与"新航路开辟"的缝隙。

"喝汤!"母亲突然推门进来,白瓷碗里的油星在灯光下拼出新高考选科组合"历史+地理+生物"的代码。周野注意到她袖口沾着泥渍,那是今早在阳台泡沫箱里种向日葵时留下的。自从新高考增加劳动实践学分,母亲就把腌菜坛收起来换成了种植箱,说要做他的"课外辅导员"。

深夜的错题本正在发生基因突变。去年旧高考文综卷的"明清对外贸易"题突然长出根须,与新高考地理题的"一带一路"港口分布图纠缠不清。周野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草稿纸边缘浮现出母亲用缝纫线绣的经纬网——北纬30°的杭州湾恰好穿过她手绘的“新航路开辟”虹桥。

台风预警在手机屏幕闪烁的瞬间,周野听见剪刀撕裂布匹的声响。他赤脚踩过冰凉的水泥地,看见母亲坐在厨房的裁缝机前。老式台灯将她的影子投在油烟熏黑的墙壁上,那影子随缝纫机针上下起伏,正在给新高考《生涯规划手册》打补丁——去年旧教材的"分封制"示意图被她剪成碎片,拼成"3+1+2"选科模式的树状图。 

"模拟考卷子。"母亲忽然开口,针尖悬在他磨破的校服袖口上方。周野这才发现母亲左手压着的不是布料,而是他上周的新高考模拟卷。鲜红的"历史A,地理B,生物C"旁,母亲用紫药水画了株向日葵,花盘中央的葵花籽竟是密密麻麻的赋分计算公式。

暴雨持续第七天,出租屋开始渗出某种有机体的叹息。周野整理错题卡时,从《新高考真题精编》里抖落出一张泛黄的作文纸。2003年母亲的高考作文《桥》正在纸页间呼吸:"父亲在田埂上架起的木板是桥,母亲用缝纫机连缀的布片也是桥,而高考这座桥的尽头......"结尾处被雨水浸透,洇开的墨迹像未愈合的伤疤。 

"当年旧高考差两分..."母亲的声音突然被尿素袋的阴影吞没。周野看见她将染着紫药水的试卷残片塞进补丁夹层,那是他三年来反复订正的历史大事年表,此刻正在棉线交织处萌发新的芽孢。

台风登陆那夜,铁皮屋顶发出垂死的呻吟。周野扑向漫天飞舞的模拟试卷时,看见母亲逆着风雨扑向储物柜。她的旧高考准考证在洪流中舒展如蝶,2003年的语文作文题正在墨迹中溶解,与新高考的"海昏侯墓出土文物研究"在漩涡里碰撞出青铜色的火花。

积水漫过第三根床腿时,周野抓住了飘过的种植箱。母亲种的向日葵在浊水中沉浮,根系缠绕着他新旧两套教材的书脊。当浑浊的水流将旧高考的《政治常识》与新高考的《STEAM课程案例》黏合成纸浆雕塑时,母亲突然将裱画用的糨糊刷狠狠拍在渗水的墙面——混着红砖屑的液体瞬间凝固成新旧高考分数线交织的血痂。 

高考当天,周野在校服内袋摸到颗温热的鸡蛋。蛋壳上用红墨水画着简笔葵花,裂缝处渗出蛋白,在他掌心蜿蜒成新高考的等级赋分曲线。母亲站在警戒线外的人群中,褪色的围裙口袋里插着半截铅笔,像柄未出鞘的剑。

作文题《桥》在晨光中展开时,周野忽然想起台风夜的那株向日葵。他凝视着答题区惨白的方格,眼前浮现母亲缝在校服里的新旧教材碎片——2003年的《桥》与2023年的《海绵城市》正在补丁缝隙里进行光合作用。

笔尖触纸的刹那,二十年时光呼啸着穿透复读教室的防盗网。他写下:"母亲用缝纫机针连缀起新旧高考的裂缝,每个线结都是历史的针脚。当旧教材的油墨与新课程的代码在暴雨中杂交时,那些被分数线切割的青春,正在混凝土缝隙里长成新的桥墩。"

窗外忽然掠过一群白鸽,周野好似看见母亲在阳光下举起当年的作文纸。泛黄的纸页上,旧高考的木质课桌正在生长出钢筋支架,而他在新高考答题卡上写下的文字,正化作藤蔓攀向母亲未完成的结尾。鸽群振翅的气流掀起他卷面一角,露出最后几行尚未干透的字迹:"真正的桥从不是连接已知的岸,而是在浪潮中重新定义河流。当母亲把她中断的作文垫在我的考卷之下时,我终于明白——我们都在用复读的时光,为两代人的梦想进行转译与注释。"

查分那天,母亲正在拆解复读班的旧窗帘。周野推开门时带进的风掀起了尼龙布料,"尿素"字样背面赫然是用缝纫线绣的新旧高考分数线对比图。母亲握着剪刀的手悬在半空,线头垂落的弧度恰好指向"568"变的"602"——这个从旧高考坐标系跃入新高考赋分体系的数据,正在阳光里蒸腾成无数振翅的飞鸟。

当夜,周野整理衣服时,发现那件穿了五年的校服上母亲新绣的句子。她用缝纫线在霉斑间勾勒出《过秦论》的残章,那些"奋六世之余烈"的笔画末端,生长着新高考地理课本里的城市群分布图。月光透过窗帘时,新旧文字突然在潮湿的空气中显影,像座横跨二十年的桥,通往装着录取通知书的信封——母亲用当年的黑墨水在封口处画了道彩虹,光谱里依次排列着旧高考的文综卷、新高考的赋分表,以及复读班窗外那株终于结果的向日葵!

赵锦 广东省广州市白云区钟落潭镇九佛西路280号 广东白云学院 汉语言文学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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