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景,成了我难忘的记忆!
1975年农历7月的一天,顶着烈日在田间劳作了几十天的人们,刚放下锄头喘口气,顷刻间洪水从西北方向奔涌来。
傍晚,整个田野一片汪洋,庄稼被淹没在洪水中。来势凶猛的大水,迅速地往上涨,它渐渐地向高场漫了过来,一尺一尺往宅院里窜。父亲不停的用铁铣挖土培堰,阻拦水往院子里灌。水像猛兽冲破一道又一道防线,眼看到院墙根了,没办法再存侥幸,大人小孩手忙脚乱地把事先灌好的粮食,跌跌撞撞地抬到绑好的木筏上,往西边大粪堆运。当木筏返回时,水已冲垮院墙,院子里的水已很深了。(当时我真不知道自已有多高)父亲在齐腰深地水中艰难地往堂屋移动想去屋子里拿东西,忽然,村子里一声巨响,随即传来“爹呀,娘啊”的哭叫声。“谁家的房子塌了!”父亲立刻停住了去堂屋里的脚步,怔怔地看着自家的房子,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正准备冲筏去大粪堆,刹那间,随着轰隆一声房子倒塌,巨大的水波把木筏上的我和父亲覆盖水中…
这猝不及防的大水……
村子里有几户人家也冲着筏,大瓦缸,把老人孩子送到麦秸垛上,大粪堆上,几家人搭伙在大粪堆上支了个苇席庵子。
水凶猛地往上涨,栓牲口的木桩上,一头头的牲口被洪水淹没,它们拚命地挣扎,几十头骡,马,牛连同木桩一个个地被急流冲走,坐在大粪堆上的人们眼睁地看着却束手无策。
夜已经来临,来自各个村庄那一声声沉闷的房屋倒塌的声音,在断断续续中渐渐停了下来。水越涨越大,离大粪堆的平面只有一尺来高了,那一浪涌一浪的大水拍击着粪堆的边缘。大人们坐在哪里,谁都懒得搭话,只是听见他们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叹息。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
说到“高场”一一一
“高场”是大集体时,生产队夏秋两季打场时场地,乡下人叫场面子,面积比较大,垫的很高,比庄稼地高出三米之多。我家独住高场,生产队的仓库在我家西侧,屋后是生产队的牲口屋,一条又高又长的麦秸垛在仓库的前面。场面西侧靠沟沿就是生产队积的大粪堆了。大集体时,生产队每到农闲都要到东边茅河里挖河泥,积粪。粪堆旁边的深沟就是垫高场时挖的,至于什么时候垫的这高场已不在我的记忆中。
一夜之间,房屋全部倒塌,整个村庄没有一间站立的房子,就连村东头那两座几十年前的老瓦房,也未能幸免!
站在大粪堆上放眼向远望去,所有村庄的房屋也全部倒塌在汪洋之中。
洪水最终不再上涨,但一浪叠一浪的洪水挟着檩条,木箱,柜子及居家用品上下翻滚着向东南方向涌去。
祖祖辈辈生活在河沿边上的村庄,多少年来,经历让他们的宅院垫的高高的,每年的农闲时节都会拉上几车土固高宅院。虽然人们也一次次经历水灾,但这场大水真的让人始料不及。
村子里的人都困在倒塌的屋脊上,木筏上,有些孩子甚至爬到老树上。水虽然没有再上涨,但也没有落下去的迹象。大多数人家的粮食根本没有来得及弄,就埋在了倒塌的房子里,即使搬出来也只能在水里泡着了。两天没吃东西了,大粪堆上的大人们去麦秸垛顶弄些干麦秸用被单包着举过头顶,凫水回来舀些漂着杂物的水,烧水煮麦仁,再把煮好的麦仁送给垛上的人们。
那时候,乡下人大多用大瓦缸盛面,父亲推出来的那些面让大粪堆上的老人和孩子度过了难关。好几天后水渐渐下落,田地里,虽然还是汪洋一片,但宅院里的水已经落到脚脖深了。几户人家冲着木筏,推着水缸里的老人孩子回家了。
家,一座倒塌在泥水里的房子。泡在水里的粮食已经不成样子,埋在灶屋山墙下的那头喂了几年的大母猪,让整个院子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临近中午,父亲他们用木筏把猪弄到东河堤上去埋掉。我正站在门前等候,忽然一阵嗡嗡声从西南方向传来,我抬头仰望,一架直升机已来到宅院上空。当时我好像真的没见过直升机,非常好奇,便直勾勾的看着。忽然仓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在朝我摆手,随即朝仓库倒塌的屋顶扔下了两包东西。我连忙跑过去……“全是烙馍”,我惊喜万分!这馍,至今为止,是我吃到的,最香最有滋味的馍!
那天过后,大批的救灾物资从四面八方送到了这里。从夏到秋,从秋到冬,从烙饼到国家的救济粮,从单衣到棉衣从日常用品,到国家的救济款……
那年灾后,家乡,一个不一样的秋天。田野里数百亩荞麦开花了,星星点点,白茫茫一片,如北国之雪。置身于田野一片花海之中,那浓郁的花香分明是透过了阳光,迎面袅袅而来。真是“荞花冉冉蜜脾香”,那数百亩荞麦花开,给灾区带来的不仅仅是视觉之美,还有那铭记于心的温暖。
今天,每当我看到直升机的时候,还依然是那么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