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鲁中平原的风裹挟着融融暖意,在泰山西麓的夏张镇悠然徘徊。晨光穿透薄雾,万亩古梨园仿若被春神点化,枝头花苞如同精灵般苏醒,纷纷舒展,恰似千万白蝶振翅。短短三五日,山谷就化作了雪的国度。层层梨花顺着起伏的丘陵铺展,远看,像云海翻涌;近瞧,雪瓣堆积,这场花事,是天地馈赠给泰安的浪漫礼物。
踏入古梨园,虬曲的枝干满是岁月的褶皱。这些百年老树,根系深扎汶阳田的沃土,枝桠向天空伸展,诉说着沧桑与坚韧。春风拂过,花瓣飘落,在青石板上织就素白绒毯。一位老农蹲在田埂,轻抚“梨花王”树皮上的裂痕,缓缓道:“这树光绪年间就开花了。”几片花瓣落在他褪色的蓝布衫上,让人不禁想起苏轼“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的感慨,百年时光就在这花开花落间悄然消逝。
梨花深处,丝竹声悠悠传来。在第三届梨园赏花季的“古风乐坊”里,身着汉服的乐师轻抚箜篌。弦动瞬间,世界仿佛凝固,花雨似乎也定格。《阳春白雪》的曲调与梨花相遇,千年前“曲水流觞”的风雅在田园间复活,令人沉醉。
非遗工作坊里,药香袅袅。李氏梨膏糖第八代传人架起铜锅,琥珀色糖浆在梨木火上翻滚。“祖辈用梨花蜜、秋梨汁熬糖,能润肺止咳。”老人一边说着,一边舀起糖浆,拉出晶莹丝线,与飘落的花瓣几难分辨。不远处,剪纸艺人手中红纸翻飞,剪出的梨花图案,再现“忽如一夜春风来”的诗意。
花径中,少女们提着竹篮穿梭林间,鹅黄襦裙拂过落英,宛如仙子下凡。她们寻找拍摄角度,或倚树嗅花,或提裙旋转。摄影师架起反光板,让晨光映照在少女面庞,青春与沧桑在此碰撞。
七旬赵奶奶带着小孙女来到梨园。孩子踮脚够花,奶奶却教她捡拾花瓣:“奶奶年轻时,把花瓣夹在信里寄给爷爷。”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托着花瓣,宛如捧着跨越时光的爱情信物。一旁,美院学生专心调色,用画笔展现梨花神韵。
夕阳西下,夜游灯笼亮起。暖黄光晕中,梨花似珍珠般莹润。露天戏曲舞台上,演员水袖翻飞,杜丽娘“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的唱词与花香交织。年轻人围坐花下,在吉他声中哼唱,惊起夜鸟,花瓣飘进梨汁杯。此刻,“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这般美景又醉了何人”,我融入夜色,感受这份独特风情。
守园人老周打着手电巡视梨园,夜露在花瓣上凝成水晶,梨园静谧如谜。他停在“梨花王”前,包起几片落花:“专家说,咱们梨树基因古老。”这话让人想起《本草纲目》中“梨品甚多,皆可润肺”的记载,古今智慧隔空呼应。
清明前,细雨飘落,梨花更显清丽。摄影爱好者老张支起帐篷,拍到晨雾轻笼梨园,太阳将花海染金,露珠摇摇欲坠的画面。这张《梨园晨曦》在省摄影展上斩获佳绩。
花期将尽,镇政府组织学生上“自然课”。孩子们用放大镜观察花蕊,画剖面图。生物老师指着嫁接新枝讲解:“这是抗病品种,能保留古树基因,提高产量。”花瓣落在笔记本上,或许会在孩子们心中埋下探索的种子。
此次夏张赏梨之行令我难忘,遂作《七律·泰山西麓梨花开》(新韵)一首:
泰山西麓夏张镇,
三月春风醉客怀。
古干虬枝凝往岁,
琼英叠蕊绘云白。
弦歌雅韵梢头绕,
妙笔生花袖间开。
日暮华灯明暗夜,
他年二度待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