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以来,民间便有“花信风”一说。意指时入某个时令,就有某种花卉的开放或繁茂。其中,春分三候的花信风为木笔花开放。果然,春分过后的第十天,当京西的喜鸟山进入春分的第三候时,南坡的木笔花十分守约,如期开放了。熙熙春风中,一树树若紫若白的花瓣颤颤巍巍的。凑近细看,每一朵木笔花都似精雕的琉璃盏,花瓣内壁似是浸了牛乳泛着月白色,花瓣外侧却晕染着绛紫,仿佛蘸了晨霞的流彩在宣纸上洇开。
木笔因花未开放时,一枝枝花苞裹着青黄茸毛,恰似待蘸墨汁的毛笔竖立在枝头而得名。前几天行走在喜鸟山上,只见木笔树上的花苞还裹着细密绒毛,恰似天降毫锋轻点春色。转眼间花苞就挣开绒壳,一朵朵绽开了。木笔又名辛夷。明末清初的李渔在《闲情偶寄》中写道:“辛夷、木笔,一卉而二名,皆因其苞似笔也。”正是其含苞之态酷似“木笔”,甚得历代文人墨客的青眼。明代画家周之冕便绘有《辛夷墨菜图》,画中折枝辛夷苞尖如笔,旁题“半含成木笔,本号是辛夷”,墨色与花影相映成趣。
或许是木笔的花苞、花瓣都可入药,其性温,味辛,故而又多了一个雅称——辛夷。《淮南子》中还记载有辛夷神话:上古药王为救瘟疫,化作辛夷树镇守山涧,年年以花为药,度化苍生。《本草纲目》称辛夷“主五脏身体寒热,风头脑痛”,“久服明目,轻身延年”。现代医学研究亦证实,辛夷花苞富含挥发油,其中柠檬醛、丁香酚等成分,正是缓解鼻炎、扩张血管的药理根基。忽然忆起,在老家集镇中药铺的市秤上,辛夷花苞最是珍贵。原是辛夷花苞未开时,毛萼锁住温辛药性,此际最宜采撷。
在文学意象上,辛夷似比木笔的名谓更有底蕴。或许是屈原《九歌》中“辛夷车兮结桂旗”的名句使然。此际,喜鸟山南坡上的辛夷树仿佛也是仙气飘飘的——那紫色的花瓣欲化作一片片仙羽,抟风而去。低头瞥见坠地的花瓣,曦阳下洇出淡紫的云纹。不由得吟起唐代诗人王维的《辛夷坞》来:“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还有韩愈的《感春咏辛荑 》:“辛夷花房忽全开,将衰正盛须频来。清晨辉辉烛霞日,薄暮耿耿和烟埃。”
行走在喜鸟山新修的环道上,路旁的玉兰树花,已然萌化为青叶了。玉兰花先于木笔花开放,其花瓣与木笔十分相似,肥而娇艳,只是玉兰花瓣纯白而已。故一直以为,木笔与玉兰是一种花树的两种不同的称谓。其实,它们虽同属木兰科,却是不同种目。传统意义上的玉兰多指白玉兰,木笔花因与玉兰花形貌神似而花瓣外紫内白,又惯称紫玉兰。但木笔为灌木,玉兰为乔木。明代诗人王谷祥作有《玉兰》一诗,早就将玉兰与木笔区分开了:“皎皎玉兰花,不受缁尘垢。莫漫比辛夷,白贲谁能偶。”
不仅如此,木笔还享有一个拟人化的名字,“望春花”。为因其是春季最早开花的木兰科木兰属品种,故得“望春”之名。尤其在华北地区,季候往往比江南晚几旬。虽入春分第三候了,喜鸟山还是一半荒芜一半春发的。木笔花的粲然开放,似给快速回春的喜鸟山峦插上了一朵朵绚丽的春簪。仿如一群春姑娘悄然来到了山间,昭示着喜鸟山快要翠绿满山,花铺幽径,鸟语稠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