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苏子晗的头像

苏子晗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05/21
分享

看书书法

巷尾的旧书店有扇会讲故事的窗。阳光斜斜切过玻璃时,总能看见靠窗的藤椅上,摆着一本摊开的旧书法书,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桂花,像被时光压薄的叹息。

第一次遇见陈爷爷,就是在那个飘着墨香的下午。他正戴着老花镜修补一本泛黄的字帖,镊子夹着米纸补在虫蛀的缺口上,动作轻得像给字裹上纱布。“小姑娘,要摸一摸老字吗?”他推推眼镜,指尖划过纸上凹凸的笔画,“每道笔画里都藏着呼吸呢。”

他说的“看书书法”,是种神奇的魔法。有次我盯着纸上的“春”字发呆,他忽然往我手里塞了颗水果糖:“含着糖看,横画会变甜。”果然,舌尖漫开橘子香时,那个“春”字的撇捺竟像抽芽的柳枝,在纸面上轻轻晃了晃。他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皮盒,里面装满各种颜色的糖果:“‘笑’字要配草莓味,‘山’字适合薄荷凉,‘愁’字啊……得含颗话梅,先酸后甜。”

最难忘的是那个落雪的冬日。书店的煤炉烧得通红,陈爷爷教我写“雪”字。他先让我把手贴在一本旧字帖的纸页上,掌心触到纸间隐约的冰凉,像摸着一片冻干的雪花。“写雪字要慢,像雪花落上睫毛。”他握着我的手运笔,狼毫在宣纸上洇出淡淡的湿痕,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细碎的银箔:“这是去年的雪水晒的,撒在墨里,字会发光。”

当银箔混着墨汁落在“雪”字的折笔处,那些细屑竟真的泛出微光,像藏了整座星空。陈爷爷看着我发亮的眼睛,从书柜顶层拿下一本泛黄的笔记本,里面贴满各种旧书的残页:有古诗里“青青子衿”的断句,有旧书页边缘的铅笔批注,还有不知哪本字帖上脱落的“云”字——每个字旁边都贴着干枯的花或叶子,像给字配了幅小画。

“看书书法啊,就是让字长出眼睛。”他指着笔记本里夹着的半片枫叶,那上面有个被虫蛀成孔洞的“秋”字,“你看这个洞,像不像月亮?所以我给它配了桂花瓣,这样‘秋’字就有了月光和花香。”他说话时,煤炉上的水壶轻轻响着,水蒸气漫过窗玻璃,把外面的雪光揉成了温柔的白。

后来我才知道,陈爷爷的妻子曾是语文老师,这本笔记本是他们年轻时一起收集的“字间风景”。她走后,他便把对她的思念都藏进了字里——在“见”字旁边夹片银杏,因为她总说“见字如面”;在“暖”字底下垫块褪色的红毛线,那是她织围巾时剩下的线头。

如今我书桌的玻璃下压着陈爷爷送的书签,那是从旧书里掉下的半页纸,上面有个写歪的“想”字,心字底拖出长长的尾巴。每当我翻开一本旧书,总觉得那些古老的笔画里,藏着无数温柔的秘密,像陈爷爷说的:“每个字都是被人间烟火熏过的,你轻轻捧着它,就能听见岁月在纸页间沙沙地笑。”

窗外的雪又落了,我握着蘸好墨的笔,在宣纸上写下“看书书法”四个字。墨香混着记忆里的橘子糖味,忽然看见某个笔画的折角处,仿佛闪过一片金黄的桂花——那是旧书店的阳光,正透过时光的缝隙,轻轻落进字里。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