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火把

（报告文学）

燃烧的火把

一、引子

又是一个把你双眼点燃的七月，

又是一个把你心灵点燃的七月，

骑上你的骏马穿上美丽的衣裳，

小伙姑娘一起走进爱的火把节。

又是一个把你青春点燃的七月，

又是一个把你梦想点燃的七月，

跳起你的舞蹈奏起古老的音乐，

彝家和你一起走进爱的火把节。

咿哟，咿哟，啊咧咧咧咧，啊咧咧咧咧。

……

每次听到山鹰组合演唱的《七月火把节》，冯玉壁都难以自抑。

三个俊朗的大凉山彝族青年歌手淳朴悠扬的歌喉里带着一种少数民族特有的野性，总会让他听见来自灵魂深处的温情呼唤，找回孩童时代的难忘记忆！

他仿佛置身在热闹非凡的火把节现场，内心燃烧着无数的火光。它们星星点点地从四面八方聚拢来，汇聚成火红的海洋，涌动着奔向前方。

他觉得，这和自己牵头负责的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何其相似啊。

在秀美的乌托尔库（彝语，指的是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越西县），那些经过培训的贫困群众就像一支支、一簇簇火把，点燃了大凉山脱贫攻坚的昂扬斗志和火热场面，燃烧成了同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灿烂星河。

二、临危受命

八月的大凉山，日头子一如既往地毒着哩。男人们的脸上一片油亮，像一面摇晃得铜镜。阳光里的城里女人烫着了一般，三步两跳的躲进阴凉里。在高海拔地区，强烈的紫外线仿佛箭镞穿身，但躲进阴影里却是凉爽惬意的。

在越西县委政府办公大楼703室，组织部党员教育培训中心主任冯玉壁急得满头是汗。他一会儿从粟黑色的办公椅上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去。右手边的电风扇小声嗡鸣着，生怕打扰了他。但还是被警醒的他发现了。他伸手把档位拔到最高，电风扇立即强劲地飞奔起来，桌子上那张凉山州委关于脱贫攻坚重点工作现场会的通知惊飞了，鸟一般猛地窜出桌边，又飘荡在地板上。

这份通知不长，一张两面有字的A4复印纸，却让冯玉壁坐立难安。

“冯玉壁，部长找你有事？2017年一天下午，办公室小张来叫他。那时，他刚从州委组织部上派学习回来不久。

“玉壁啊，这次上派学习收获大吧？”

“收获大，谢谢部长关心。”

“州里来了个通知，一个月后，要开一个脱贫攻坚的重点工作现场会。我们越西有几个现场点，你来牵头负责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培训工作这个点吧。”

“好的。只是这块工作以前是办公室在负责，我对情况不熟悉哟。”

“不要紧，都有一个学习过程。你可以找相关部门配合你的工作。”

“什么时候完成？”

“一个月。”

“那，有什么要求？”

“就一点：比第一期培训要好。”早在7月9日至8月7日，越西县就在西城中学培训基地开展了为期一个月的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作。参加培训的人员1000人25个班。

“行。”

应声领受任务的那一瞬间，冯玉壁知道自己迎来了一段艰难而痛苦的日子。

随后几天，躲在一大堆找来的文件资料后面，冯玉壁把自己看得天昏地暗，一脑子浆糊，根本理不清思路。学习文件领会精神原本是组工干部的看家本领，这次却不一样。压在最上面的通知复印件最是醒目，让他如同坐一盆炭火上。

“到点上去看一下吧。”分管副部长提示他。

挤进阳光里，冯玉壁感到身上顿时扎进了许多麦芒，大粒大粒的汗水恣意泛滥开来，头发里、额头上、身体里都是。眉毛里饱蓄着莹莹汗珠，哪一步稍微走重了，它就会滚下来掉进眼睛里。

揉了揉泛红涩痛的眼睛，冯玉壁来到了越西县职业技术学校。这是这次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培训工作的现场参观点。正值暑期，校园里一片宁静，地面干净、绿树成荫、随处可见文化墙，四处飘散着书香气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宁静背后曾经有过的喧闹。远处，篮球场上，烈日下的栗色少年像是一群灵巧的铜人，你争我夺，奔来跑去，好不轻松快活。

余洛阿木校长向他介绍了学校的基本情况。随后，他又查看几处教室和宿舍，还把食堂也看了一遍。虽然谈不上高大上，但国家重视职业教育后，学校的各项条件都得到了极大改善，比自己读中学那时的学校条件不知好了多少倍。冯玉壁心里泛起一丝喜悦。

招生、教学、管理……

一番参观、交谈、思索，他的关注力开始转向，思路也渐渐清晰。

与此同时，由县委副书记为组长的越西县贫困户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领导小组开始成立，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和培训教学保障、后勤保障、文化推广及宣传报道、安全保障四个小组负责具体各项工作。随后，各项工作相继有序开展。

但是，培训教学保障小组在确定培训对象和培训内容上出现了分歧，也是大家在一起讨论得最多的话题。

“既然是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培训，还是应当像第一期那样，农民都可以参加。早培训，晚培训，早晚都要培训，不能只培训贫困户。只要愿意参加培训，都可以。”

“现在是脱贫攻坚的关键时期，应该把建档立卡贫困户作为优先培训对象。这样可以使他们尽快掌握一门技术，快速提高脱贫致富能力。”

最终，优先培训建档立卡贫困户成为大家的共识，也得到了领导的认同，并明确了培训对象的具体条件：一是贫困人员；二是身体健康，严禁老、弱、病、残等非家庭劳动力顶替参训。

在总结第一期培训的基础上，第二期培训确定，课程分为基本素质培训和专业技能培训两部分。基本素质培训着重开展党的政策法规的宣传、陈规陋习的改变和法治观念的培养，主要涉及脱贫攻坚政策法规、贫困群众普通话听说能力、健康文明新生活习惯养成、感恩奋进思想培养、禁毒防艾知识及典型案例、基础法律法规、进城务工须知、安全生产等知识。其中，普通话听说能力培训不少于总培训课程的三分之一。专业技能培训以学习实用技术技能为主，重点是提高外出务工需要的技能和产业致富技术这两个方面。

2017年9月5日，紧张有序的准备工作终于告一段落，越西县“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第二期开班仪式在县职业技术学校举行。参训学员有200人，分成4个班。

一个月后，州委书记带领17市县党政主要负责人和分管脱贫攻坚的领导、部门负责人来到了越西县职业技术学校现场参观，所见所闻让大家眼前一亮，好评如潮。

流动现场会结束后，回到办公室里的冯玉壁向那张粟黑色的办公椅重重地仰了过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喜悦涌上心头。回想起一个月来的艰辛努力和参观领导们的评价，他脑海里浮现出一片亮光。他知道，那是越西群众脱贫致富奔康的希望。

三、贫困的感受

一米七的个子、一副金丝眼镜、一张白净的脸庞，鼻挺眼大，一看面相就知道他不是凉山本地人。

“本地的。老家是南充市南部县的。”

抽调到越西县脱贫攻坚指挥部工作的陈莉江笑说自己是个“本地人”。他的家属在凉山州委党校工作，也是老家那边的人。但夫妻两人更多地把自己认同为“本地人”。

凉山脱贫攻坚任务重，需要每一名凉山人都要有一种有责不推的担当精神。所以，全州上下叫响了一个口号，不管是外地人还是本地人，你都是凉山人；不管你是帮扶干部还是本地干部，你都是扶贫干部。

就是这个“本地人”——陈莉江对越西的贫困状况有过切肤而又难忘的体会。

2015年，陈莉江从乐山师范学院毕业通过选调考试后，被分到了越西县一个名叫四甘普的彝族乡工作。那是越西县下普雄片区最偏远的一个乡镇，距离县城只有34公里。

乡政府驻地冷清地坐落在一个山坳里。那里没有多少居民，一条街道从头通到尾，这让陈莉江想起了生物课本上的腔肠动物。除了中心小学校的喧闹外，四周一片寂静。

9月，山下溽热难消，山上已经开始烤火了。秋雨没完没了地下着，街道上落满了厚厚一层黄叶。到了冬天，气温更低了，到处都是雪茫茫一片。交通更加艰难，有时好几天都没有外出的车辆，也没有车辆进来。

彝区的贫困让他难以想象，尽管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娃。他的脑海中至今深深地印着经常看到的画面。一幢泥巴糊起来的瓦板房，没有窗子。推开木板门走进去，一股浓烈的尿臊味熏得他回不过气来。从门里透射过来的光线豁然照在一个猪羊圈里，圈上面是简易木楼。离木栏不远处有一个火塘，燃着一个小火堆，三锅庄上坐着一个小锅，煮着土豆圆根菜酸汤。地上摆着一只小盆，大人孩子围在盆边，用一只马勺轮流舀着吃饭喝汤。

随行的干部司空见惯，有时还会从盆里捞起一节圆根酸菜放在自己嘴里，说这是千年来的彝族日常家居生活，陈莉江却是惊诧不已。后来，下乡的时间多了，他心绪平复了许多。对彝区的贫困状况有了更深的了解后，他也对群众脱贫致富有了更多的想法。

五个月后的一个周末，大雪盈尺，天地弥漫。陈莉江在QQ工作群里看到县委组织的通知，要求每一位选调生写一篇精准扶贫方面的调研报告。接到任务后，他结合几个月的所见所闻所感，很快写出了《四甘普乡精准扶贫的现状与对策》一稿。面对恶劣的环境和令人揪心的贫困状况，他有一肚子话想说。他把这些话一点一点加到稿子里去，又反复修改多次，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才结束。上午上班后，他把手抄的稿子送到县委组织部。

后来，县上成立脱贫攻坚指挥部办公室。陈莉江被抽调到了办公室工作。

四、“北孔子、南文昌”

“爸爸，我想去动物园玩。”

“嗯——我们去看水观音吧，那里有松鼠，还有鸟。”冯玉壁迟疑了一下，因为越西没有动物园。

女儿三岁了，冯玉壁对她的许多承诺都没有实现，便答应周末带着一家人去文昌故里国家4A级旅游景区游玩一天。上派学习期间，冯玉壁一直没有机会好好陪家人。现在回来，应该弥补一下遗憾了。再说，他也想让女儿沾点文气。

其实，冯玉壁头脑里一直萦绕着一个疑问，越西县为什么会把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作为脱贫攻坚的一个重要抓手？除了脱贫攻坚政策的要求，是否与文昌帝君“扶植斯文、化淑民心”的教义也有关联？

他想借此一游找到答案。更准确地说，是找到一种渊源。

相传晋太康年间，越西县北中所坝芦林沟畔居住着一户姓张的人家，膝下无子。两位老人割指滴血相融水观音碧潭中，遂生顶上出角腹下生足的小蛇，得观音菩萨点化现身为人。张亚子后因“司禄赏功进士”，被历世读书人尊奉为天上的文曲星。

在越西来，旧时读书人在拜谒完孔圣人后，都要到城里的文昌宫或魁星楼再次叩拜文昌帝君，以求高中皇榜。“不怕文章高北斗，只怕朱笔不点头。”民间传说，魁星楼里的文昌朱笔不批阅，你天大的本事也只有望洋兴叹。

置身在水山之间，瞻仰文化墙，拜谒文昌殿，享受着亲情的快乐，冯玉壁深深感受到，1700多年的历史积淀、1700多年的文化内涵、1700多年的人文教化，使文昌文化成为中华民族文化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早已植根于越西的山山水水，教化着一代代斯民，也让越西人养成了勤奋好学、重视教育的良好风尚。

“砸锅卖铁也要办好教育”。抓学前教育，突义务教育，谋高中教育。越西历届县委、县政府始终把教育放在优先发展的地位，形成追赶式发展教育的良好格局。

现实是残酷的。和其它地区相比，文昌帝君的故乡——凉山州仍然是四川省典型的深度贫困地区、脱贫难度最大的特困连片地区。

冯玉壁了解一组数据：凉山州17个县市中，有11个民族聚居县为国家贫困县，占全省的1/3。截至2017年底，凉山全州94.2万建档立卡贫困人口中尚有49.1万人未脱贫，2072个贫困村中尚有1118个未退出，11个贫困县贫困发生率达19.4%。凉山脱贫攻坚“压力山大”。

2018年2月，习近平总书记来到大凉山深处，走进彝族贫困群众家中，同当地干部群众共商精准脱贫之策。两年间，住新房、修通路、抓就业促增收、激活土地资源、改善人居环境，大凉山一步跨千年，发生了沧海桑田般的巨变。

在脱贫攻坚号角的鼓舞下，凉山州各个县市竞相发展，凝聚起脱贫致富奔康的磅礴力量。越西县应势而谋，顺势而为，大力实施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能够扶起贫困户的脱贫志气和智力，极大地激发贫困群众自我发展的内生动力，可以不断增强“我要脱贫，我要致富”能力，实现“培训1人，改变1家，脱贫1户”的目标，从根本上找到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快捷途径。

从金马山上下来，夕阳近黄昏。妻女在清凉的河边不忍离去。冯玉壁抬起头来，看见天边的夕阳散发出一片红光，柳叶映射着金线银线飘荡翻飞，长长的影子轻轻地拂扫在冯玉壁的身上。霎时，他豁然开朗。如果说文化是一棵拂柳，那历史文化就应该这棵树的根脉，自己手上紧握着的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作像那一片片柳叶，闪耀着火把一样的红亮光芒。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充满了收获的感觉。站起身来，他向着艳丽的夕阳笑了。

五、开学第一天

太阳刚跳出来就白花花的，照得人睁不开眼。清晨的凉意已经褪去，天地一片慵懒，蝉声和树叶有气无力在耳边晃动着。

这天是越西县“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第二期培训班开学的第一天。之前，越西县利用农民夜校、党员远程教育开展过一次培训。

和其他教职员工一样，越西县职业技术学校老师李飞平早早来到学校。大门口新挂上了一块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培训基地的崭新吊牌。还多一个logo图标。

logo图标的上面是一双手，最下面是一本书，中间是一个树形。这个logo图标寓意培训增长知识，提升能力素质，放飞致富梦想。冯玉壁明白，这就是他心中夕阳下的那棵树。

和以往不同的还有。校园里也多了一些标语、logo图标、桌椅和体检设备。教学楼的侧面打了40多米长的一个横幅，也是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实训基地的内容。教室、寝室外面也有logo图标。老师、医生、警察已经陆续就位。

其实，对李飞平和很多人员来说，这个日子不是开学第一天，早在半个月前他们就忙碌开了。

八月的一天，暑期在家休息的李飞平正斜倚在沙发上看电视。

突然，一阵音乐铃声响起，手机在沙发上沉闷地抖动着。他顺手抓过来，用拇指一划。

“喂，哪个？”他嗡声嗡气地说。

“没出去耍？李老师。”

“热得狗嘴吐舌头，到哪去耍嘛？”

“兄弟，今天打电话有个紧急的事。”

李飞平用肩膀把手机捂在耳朵上，手里握着电视机遥控板，不断地调换着电视频道。刚才看的武侠电影，突然觉得没有意思了。听了半天，他说，“好久要，好久上班？要得嘛。”

撂下电话，他索性倒在沙发上，一副要大睡一觉的样子。

“啥事，你这个样子。”妻子问。

“耍不成了。学校要搞新型农民工素质提升培训，州里还要来开现场会。”

“上个月不是在西城中学培训基地搞过了吗？”

“又要搞一期，在我们学校。”

原本，等天气稍凉一下，李飞平还想回川北老家去呆一段时间，回来就要开学了。到了冬天，冰天雪地的，想回去也不太方便。王科长来电话要他准备一下相关资料，参与筹备这个培训，搞好现场会。

他在脑子回想了一下：会员信息、课程设置、教师队伍、规章制度、后勤保障……这些都是他的日常工作，应该没有多少难度。他不以为然，即使临时突击搞都来得及。谁知第二天一早，王科长的电话又来了，要求他正式上班。这一忙就是大半个月。

“平时嘛，学生的软件资料也多，但有一个学期的时间来完成。这个培训需要一周时间完成。有些资料要得更急，立说立要。”多年工作已经顺手，这次却让李飞平始料不及。

“开学第一天特别忙。吃饭都是慌慌张张的。”

越西县职业技术学校彝族女老师尔克阿依是这期培训的四个教学辅导员之一。她说，开始大家的时间观念差，有的学员来得比较晚，来了也不及时报名。正要吃饭的时候，他又要来报名了。这一天忙到晚上十点多学员上床睡觉后，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这天，李飞平主要负责学员信息收集。他要把四个班200多名学员的身份证、户口本、建档立卡贫困户的资料全部收集起来，校对准确再一一复印出来建档。

培训要求年龄在17至60岁。集体生活，最关键的身体健康，尤其是不能有吸毒、艾滋病的人员。体检和尿检工作也是忙碌了一整天，后来有2个人因尿检不合格被退回去了。

彝族女老师博立伍加也是教学辅导员。晚上十点，正当她忙完要回家的时候，突然有人报告说，班上有学员晚上喝醉了，生活管理员要他上床睡觉，他不听，在宿舍里面大吵大闹。她去劝，他还是不听。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学校就跟他们乡上联系，把他送回去了。

“喊他回去休息三天，没有退学。最后，他还是回来继续培训。”

忙碌、难管，让大家感到压力很大。他们将面对跟以前完全不同的局面。

六、算术和名字

和以前教学完全不同的还有学员的文化水平参差不齐。同一个班，有的年轻学员是高中毕业，有的老学员斗大字都认不两个，甚至是文盲或半文盲。据不完全统计，90%左右的学员的文化程度均为小学或文盲、半文盲。

这让培训教学保障组最初制定的教学计划陷入了尴尬境地。

如果让一个成年人学习简单的加减法，或许有人觉得幼稚可笑，这可是小学一二年级的课程啊。

事实上，这就是后来调整的重要培训内容。

“你想嘛，17—60岁这么大的年龄范围，大家的基础肯定不一下。譬如50多岁的贫困户，大多是没有文化的彝族老乡。有些人根本不会算账。”

李飞平个子不高，光光的额头上沁着汗珠。说起话来快人快语，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你可能听过这样一个笑话。”

说是一位老乡到集上去卖菜，一捆莴苣有八斤，三块钱一斤。买主手头只有二十三块零钱，就全部给了他，顺便说一句，“三八二十三，刚好。”

回到家里，他让孩子重新算一遍，想考一下孩子书读得怎样。孩子说，三八二十四，人家少给了一块钱。他一听火冒三丈，一巴掌打在孩子的身上，“三八二十三，咋是二十四呢？你的书都白读了？”

孩子哭了。

得知真实情况后，那人也哭了。

苦笑之余，人们觉得那巴掌也落在自己的脸上。

开始，有人对设置算术课程有意见。设置这么简单的课程，会不会影响培训质量，这不是把培训班办成了扫盲班吗？但多数人还是觉得应该设置，培训就该因材施教。

“你不晓得哟。教这些人比教小学一二年级的孩子难多了，关键是他记不住口诀表啊。”李飞平一脸苦笑。

同样，对上了年纪的老乡来说，学会算术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常常也让很多老师哭笑不得。可是，一旦学懂了，记住了，他们就会很有成就感，兴奋得像个孩子。“我也可以算术了，以后，再也不怕有人整我的冤枉了。”

考虑到农村和务工实际，培训课程还增设了一些单位换算，譬如土地的测量换算。事后的结果证明，这些设置是实用的、科学的。很多老乡买卖东西会算账，外出务工也会计算面积、测算土方了。把培训学到的知识运用到实际生活中去，也不再受人白眼和奚落了，不会再吃哑巴亏，他们感到自己的价值得到了体现，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自信，心里也觉得亮堂多了。

“还有一点，老师要会彝汉双语，自我讲解，自我翻译。”

学校大多安排了彝汉双语都会的老师。开始，双语老师不够，就安排两个老师同上一堂课。汉语老师讲完后，再让彝语老师翻译一遍。因为有极少部分彝族老学员基本听不懂汉语，也不会讲汉语，更不会写汉语。

李飞平老师说，除了政策和技能培训是一样的外，这部分学员，学校里重点是让他们学算术，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能简单讲普通话。

“他那个不叫写字，那个叫画画。完全莫得笔顺笔画，是按着书上那个字的形状画下来的。”

尔克阿依苦笑。她班上有个老学员提起写字就愁眉苦脸的，说，老师，你让我去打扫卫生吧，打扫厕所也行，不要让我写字吧。我们就劝他，会写自己的名字，以后别人就不会小瞧你了，外出领工资、到银行取钱，就可以签字了，多好嘛。

为了让学员记住自己的名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学校里规定，凡是涉及签字的事项都不能代签，只能本人签。这样，可以巩固所学的知识，加深他的记忆，也让他们感受到知识大有用处。

培训结束时，文化课考核自然也和以前设置的完全不同，标准也不一样。对那些文化程度不高的学员，只要能算术和写自己的名字就算合格了。半个月的时间，要想让他们学到好多东西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他们学会了这些，就会包工、签订单、签合同，受益终生。

七、两件生活小事

开学不久的一天早上，一个老学员急匆匆地跑过来，差点与博立伍加撞个满怀。

“我会不会被毒死啊？”

“怎么了？”博立伍加大吃一惊，赶紧也用彝语询问。

“他不晓得把牙膏沫吐出来，全都吞到肚子里去了。”旁边有学员回答。

“不会的。”博立伍加连忙向他解释。

“真的？”

“真的。”看到他将信将疑，她肯定地说道。

“我们说他不信，非要找老师问一下。”旁边那位学员说着，又挤了一点牙膏放在嘴里吞了下去。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老学员这才放下心来。

学校要求，从规范洗脸、洗脚、洗澡等日常生活小事做起，每个学员都要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起床要整理床铺，打扫室内外卫生。学员个人早晚都要做好三件事：男学员早上要剃须、刷牙、洗脸，晚上要刷牙、洗脸、洗脚。女学员早上要梳头、刷牙、洗脸，晚上要刷牙、洗脸、洗脚。还要勤洗澡，勤洗衣，被大家统称为“五洗”。

开始，很多学员都不习惯，督促一段时间后就好多了。如果有一天不刷牙不洗脸，他反倒还不习惯了。如果大家都洗漱了，有一个人不洗漱，他也会不好意思了。这就是集体生活的好处，做好了有人鼓励，做差了自己就会感到有压力。

“外面很多人对凉山这边偏见大得很。”尔克阿依抱撼说，其实时代在进步，彝区人民也在改变的。特别是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变化大得很，跟外面没有什么区别。

凉山属全国“三区三州”深度贫困地区，是全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是全省乃至全国脱贫攻坚的主战场。省委作出重大决策部署，量身定制施策综合帮扶凉山政策措施“34条”、工作措施“16条”，选派5700名精兵强将驰援凉山，举全省之力攻克凉山深度贫困堡垒。

合江县扶贫开发局副局长王昌杰响应省委号召，在越西县扶贫开发局挂职副局长。第一次下乡就给出了他很深的印象。

有次他到大营盘去做产业调查，中午在村文书家里吃午饭。主人用筛子端着饭菜进来了，有一盆腊肉煨鸡、一盆圆根酸菜汤、一盆土豆，还有一盆荞麦粑。考虑到他是外地人，还特意加了一个笨黄瓜（凉拌黄瓜）。

他看了一下，没有桌子。主人就地把饭菜放下，热情地招呼他蹲过去吃饭。没有筷子，也没有碗，每人一把马勺，一群人就这样围成一个圈，蹲在那里吃饭。第一次以这种姿势吃饭，他觉得别扭极了。

这件事给了他很深的记忆。有一次，他到县职业技术学校来检查工作，特意讲了这件事。要求辅导老师和管理员注意引导学员养成良好的就餐习惯。

在县职业技术学校培训，学员不仅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学到烹饪技术，而且每顿吃饭都要在桌子上。一开始，有些学员不习惯，端起碗，不管三七二十一，几大箸夹一碗菜，就围成一个圈蹲下来，边吃边聊。一遇到这种情况，管理人员就会过来制止大家，要求大家在桌子上吃饭。慢慢地，大家都要上桌子上吃饭了。

李飞平老师说，跟平时的学生一样，他们也给培训学员制定了食谱。中午和晚上都是两荤两素，还不时改变食谱，改换口味，米饭管饱，荞面粑粑管够。刚开始，有些学员打饭打得太多根本吃不完，造成了很大的浪费。后来，大家也改变了，吃多少打多少，再也不贪多吃不完浪费了。

王昌杰副局长说，别看这些改变是小事，这说明他们做事有了分寸，对自己的能力有了较为准确地把握。更重要的是，说明我们的培训有效果，彝族老乡一日三餐吃圆根酸菜汤的时代过去了。

尔克阿依作为彝族女人，很了解自己民族的饮食习惯。“我们小的时候吃什么嘛。那个时间有大米饭吃就已经不错了。经常吃圆根酸菜土豆汤、豆腐乳。有时煮腊肉的话，就把白菜、青菜、圆根酸菜洗了以后就煮在里面。就这样吃。炒的东西比较少，或者拌的要多一点。吃炒菜很少。”现在情况不同了，打工的孩子们回来也喜欢吃炒菜，通过培训，人们也品尝到了炒菜的美味，逐渐养成了节俭的品德。

习惯在慢慢改变，生活也慢慢变得多滋多味，日子也越来越美好了。

八、规范化管理

7:00，起床。7:30，早操。8：00，吃早饭。8:30，第一节课……22:00就寝。

上午，理论学习。下午，技能训练。晚上，自习（电影）。

不难看出，这是准军事化的管理模式。

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培训实行“3员跟班制”，每班标配1名教学辅导员、1名军事化管理员、1名生活管理员，全程跟班负责班务、安全、生活等方面管理工作。

除了教学辅导员，每个班还专门安排警务人员全程跟班进行管理，军事化的也是由他们来组织开展。参训的乡镇也要派一个班子成员作为带队领导，负责生活管理。大家都是全程跟班，吃住在学校，也一起参加培训。

“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培训的规范化管理还有一个是对象精准。”

冯玉壁介绍，对象精准就是针对当年要脱贫退出的村排查摸底，组织贫困群众报名，调查他们具体的培训需求。县上根据反馈的情况统一建立了模块的台账。这样，每一期有多少人参加，培训需求是什么，从这个模块就能看得一清二楚。然后在教学设置的时候，就会有针对性来安排。还有一个就是培训人员身体也要符合条件。

“当然，最主要是体现在规范化管理上。我们建立了6项制度，涉及教学辅导、生活管理、培训考勤、培训台账、培训退出、日常管理和服务等。譬如，设置了双请销假制度。”

学校规定，学员有事要请假的，必须首先跟乡镇带班领导书面履行请假手续。带班领导电话跟乡镇的党委书记汇报之后，同意他离开，请假条方才有效。完成乡镇请假手续后，学员要把请假条交给教学辅导员，并明确告知请假原因、多长时间、何时返校。得到同意后才能离开，不能想走就走想来就来。请假结束的那天晚上或第二天上课之前你必须要返回学校。

冯玉壁的手机相册里有一张曲木扎且子请假条的照片。客观说，那字写得实在有些不成样子，签字手续却是完整齐全的。

为了保证学员能够在校安心学习，县上相关部门和学校做了大量的工作。全程提供后勤管理、食品安全和人身安全管控、疾病预防控制等保障服务，统一购买培训期间人身意外伤害保险，免费配发“培训物资4件套”（1套作训服、1套床上用品、1套生活用品、1套学习用品），每天发放20元务工补贴、每期100元交通补助。

“相当于拎包入住，他们什么东西都不用带的，生活用品包含牙膏、牙刷，开水瓶，吃饭的碗，全部都是统一的。他要带的只是换洗的内衣。”

“当然，从管理的角度来考虑，这也是有限制条件的。要有个相应的激励奖惩的办法，也就是培训退出制度。培训班结束，向合格的学员颁发《新型农民培训证书》”

收起手机，冯玉壁向后靠在椅子上，脸上的神情转瞬间庄严起来。

每一期培训，请假时间超过整个培训时间的30%就扣发误工补助。每一期培训结束，学校会从培训人员里面按20%的比例评选优秀学员，并给予奖励。

但是，彝族人都有很强的民族意识和家支观念，何况很多人还是亲戚。如果有了不好行为，不仅对不起亲戚，也会让他们在家支里抬不起头来。所以，后来的管理越来越好。

优秀学员评定标准有三个方面：考勤、表现和结业考试成绩。开学的时候，这些标准就张贴在教室里面。

2017年，学校给优秀学员发了热水壶、洗衣液等这些生活用品。从2018年开始，直接发200元资金。或许，发奖金对他更有用。

“还要发放优秀证书，这对他来说是一个荣誉。”

九、需要什么，培训什么

下午，越西县职业技术学校的操场上就像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电焊培训现场，火星四射，璀璨的光芒融进了晚霞里。建筑培训现场，学员们提砖挥刀，挥汗如雨，汗水闪映着美丽的霞光。

“需要什么，培训什么；缺什么，补什么。”

越西县脱贫攻坚指挥领导小组是清醒的。聚焦脱贫需求、群众意愿、就业因素，分类开设10类28门素质提升必学课程，9门实用技能自选课程。大家想尽办法激发贫困群众内生动力，激活贫困群众脱贫致富“造血”功能。

参加过培训的学员都会有一本A4纸大小的白皮书——《越西县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培训教材》。

 前言中写道：“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指出：扶贫先扶志，扶贫必扶智。扶志就是扶思想、扶观念、扶信心，帮助贫困群众树立起摆脱困境的斗志和勇气；扶智就是扶知识、扶技术、扶思路，帮助和指导贫困群众着力提升脱贫致富的综合素质……针对贫困户的实际需求，集中开展综合素质提升培训是‘志智双扶’的有效措施。通过培训，激励贫困群众立志气，帮助他们‘扶’起脱贫的志气、挺起脱贫的腰板，激发出持久地脱贫致富动力；教育贫困群众出力气，摒弃‘安贫乐道’‘穷自在’‘等靠要’等思想，让他们用勤劳的双手摘掉贫困帽子，创造幸福生活；帮助贫困群众强底气，提高贫困群众脱贫致富的能力，坚定贫困群众脱贫致富的信心，增强‘自我造血’能力。”

这是一本越西县脱贫攻坚的百科全书，里面包含了越西概况、越西民风民俗、越西旅游资源、党的十九大精神与习近平总书记来川视察重要讲话精神、就业医保社保扶贫政策、农村安全生产、农村生育秩序、农村生态环境等基本内容，又有优质经果林栽培管理技术、种养殖业技术等实用内容。

“短时间内，贫困群众致富奔康的路子最主要的还是外出务工，这些基本常识、政策理论和实用技术，他们最用得着。”

冯玉壁说，每一期结束，学校都要搞结业仪，目的是增强大家的荣誉感，提升大家的价值感。更为重要的是，结业时，县就业局还要组织至少1次专场招聘，帮助学员把“培训成果”转化为“脱贫能力”。

越西不断完善发展产业、就地就业、劳务输出、转移就业、公益岗位兜底五条措施，帮贫困群众就业。

——以劳务输出为纽带，实现转移性就业。依托彝族家支优势，通过“村带村、友邦友”实现“一人就业、带出一帮、致富一方”。加大与发达地区劳务协作，搭建了“广东佛山—凉山越西”“德阳旌阳区—凉山越西”帮扶对接平台，与珠江三角州和长江三角州地区分别建立了劳务合作关系，建立劳务QQ群、经纪人微信群，收集“长三角”“珠三角”以及省内外的用工信息，每天发布10条以上用工信息。近年来，促进外出务工近9万人，转移贫困劳动力就业5883人。

——以县内产业为载体，实现长期性就业。以发展 “1园区+10基地”现代特色优势产业为契机，扶持壮心玫瑰、富银苦荞等劳动密集型企业及专合社发展。比如，县东方农业发展有限公司发展甜樱桃产业累计吸纳季节性用工21600人次；大花乡大花村成立越西县阳糯雪山蜜蜂养殖合作社，至少吸纳贫困劳动力18人参殖等。通过打造“1+5+10”旅游品牌，培育农家乐、民宿酒店等各类新型经营主体，创建“景区创业就业一条街”，带动贫困群众就业。

——以回引创业为链条，实现带动性就业。大力实施“回归工程”，落实创业贷款扶持政策，鼓励回乡大学生、下岗失业人员等创业贷款，已办理12户，贷款102万元；落实返乡创业3户，办理返乡创业风险担保贷款1户，贷款10万元，促进各类就业创业吸纳就业达180人。结合特色工艺扶贫行动，充分发挥彝族刺绣、漆器等彝族技艺优势，比如，乐青地乡瓦曲村回引大户成立越西古银庄首饰有限责任公司，通过“党员创业示范”“大户+协会+散户”模式，带动20余户贫困户参与发展银饰加工，实现户均增收5000元以上。

——以扶贫工程为契机，实现创造性就业。探索“施工企业+贫困户劳动力”就业扶贫新路径，引导贫困户劳动力主动参与贫困户安全住房和基础设施及公共服务设施等脱贫攻坚工程建设。既解决外来施工方劳工短缺又增加了贫困户劳动力就业增收机会，同时还有力地推动了全县脱贫攻坚工程项目进度。比如，中国电力建设集团水利水电第五工程局和中国十七冶集团等施工企业在我县脱贫攻坚工程中至少吸纳本地贫困户劳动力200余人。

——以公益岗位为兜底，实现保障性就业。对年龄大、无学历、无技能的贫困劳动力，开发村保洁、治安协管、守山护林、四好监督、文明劝导等公益性岗位，通过非全日制用工的方式进行过渡性兜底安置。配套制定《公益性岗位人员管理实施方案》《公益性岗位人员管理办法》等规章制度，对公益性岗位人员实行动态管理。已开发公益性岗位909个，每人每年创收3600元；选聘生态护林员211名，每人每年创收6500元。

从此，越西县逐渐成为劳务输出大县。每年约有9万人次的农民工外出务工就业，有对口输出到佛山市南海区务工的，也有主动外出到其他地方务工的。

在“佛山南海——凉山越西2018年东西部劳务协作就业扶贫专场招聘会”上，有29家企业3000多个岗位虚市以待。最终，达成就业意向360人，有就业意愿但未选到岗位的561人。

在“2019年彝族新年东西部劳务协作就业扶贫专场招聘会暨优秀农民工表彰会”上，有22家企业900余个岗位，达成就业意向343人。

在“越西县2019年彝族新年东西部劳务协作就业扶贫专场招聘会”上，共有广东佛山、四川德阳等22家企业入场参与招聘（其中：佛山市南海区4家、德阳市旌阳区12家、凉山州内6家），提供岗位900余个，初步达成就业意向的343名。

十、一阙多声部

如果说，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是一部宏伟华章，那么，脱贫攻坚就是其中跌宕起伏的一阙多声部。

凉山，越西，正在高唱这节多声部民歌，坚定决心彻底铲除盘踞在大凉山上的贫困根子。

在县脱贫攻坚指挥部办公室，陈莉江主要负责材料和信息工作。他对全县脱贫攻坚的政策了如指掌，有着一副做宣传工作的好嗓子。

“在全国脱贫攻坚的决胜阶段，上上下下有许多政策、举措融进了凉山各项工作的里里外外，也融进了脱贫攻坚的方方面面。自然，也渗透在越西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里面。”

迎窗端坐，他不时打着一个“八”字的手势向上推眼镜。语调始终平和轻松，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凉山根据实际，采取了治愚、治毒、治病、治超生“四治并举”的措施。愚就是愚昧的愚，大山里一步跨千年，从封建社会到社会主义社会一步跨千年，老百姓在荒山野岭的这种大山意识。毒就是毒品的毒。治病，病就是艾滋病，艾滋病跟毒品也有一定的关系。治超生，就是落实好计划生育政策。

“譬如，治病。你不能把一个不健康的学员混入健康的学员里面去，因为这是集体化、军事化管理，住寝室，吃食堂，身体不健康肯定不能进行培训。”

在脱贫攻坚中，越西县也涌现出了一大批的帮扶队员和帮扶干部，有夫妻都是第一书记的，也有父子都是技术专干的。全县上下叫响了一种精神——马上办、拼命干、真碰硬、敢担当。

“马上办”是一种执行力。脱贫攻坚是天大的事，一刻也等不得、慢不得、拖不得，要以头号执行力来干脱贫攻坚头等大事。脱贫攻坚不是一般的工作，不是简简单单地靠吹锣打鼓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不管是硬件的扶贫项目建设，还是根除彝区不好的风俗习惯，都要有“拼命干”的精神。“真碰硬”就是面对困难，不退缩，不回避，要敢于直面问题，要有解决困难和疑难杂症的毅力，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敢担当”说的是一种有责不推的担当精神，脱贫攻坚要全员出战，人人都有责任。

“四甘普乡的变化大。上次随领导去调研，感觉变化太大了，不论是乡、村两级干部，还要贫困群众的精神面貌和思想观念都和以前大不一样。基础设施也不断完善，从县城出发，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一路上还看到许多新建的聚居点……”

陈莉江话锋突然转到他到越西工作的第一站，眼睛里闪着亮光。

越西县还推出了“115”励志扶贫工程，和越西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培训血肉相连。

第一个“1”是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第二个“1”就是一个农民夜校。“5”就是发展产业、就地就业、劳务输出、转移就业、公益岗位兜底5项就业渠道。

越西县289个行政村，每个村都开办一个农民夜校。农民夜校要学习思想理论，也要宣讲惠民扶贫政策。同时也有农业技术和劳动技能培训。一个农民夜校就是一个宣讲政策的阵地。一个农民夜校也是一个技能培训基地。

这和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培训的内容差不多。相比较而言，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培训时间和人员更集中，针对性更强些，效果也更好些。重点是建档立卡贫困群众。农民夜校培训的人员更广泛一些，培训时间更灵活持久一些。

每一期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培训结束之后，领导小组都要召开一次会议来进行专题的分析研判盘，总结经验，查找问题，改进工作，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逐渐形成了“对象精准、重点突出、分类培训、部门联动、广泛参与”的良好格局。

从2018年开始，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采取了“每月常态小班额+暑期集中大规模”的培训模式。培训时长为15天，周末不休息。专业技能培训有要求的，培训时长一个月。

培训学校由原来越西职业技术学校一所，又增加了越西二中、普雄民族中学，和其他学校。后来，全县筛查比选具备集中教学培训条件场所，都挂牌了“越西县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教学培训基地”。同时，全县从各行业系统遴选110余名政治素质、业务素质“双过硬”，彝语、普通话、民族风俗“三熟悉”的专兼职“双语”教学师资队伍。至今，全县共开展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素质+技能”培训9期，累计培训建档立卡贫困劳动力6097名。

“我们学校本身学生是2900多。从2018年开始，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培训的时间有了调整。”

普雄民族中学校长俄里尔古说，后来的大规模集中培训基本都改在暑假、寒假，这样不影响孩子们的正常上课。课程设置、师资配备、健康体检等都和县职业技术学校一样。培训项目有厨师、彝绣、木架工、钢筋工、挖掘机。

“还有怎么发微信，怎么耍手机。现在年轻人不存在发微信这个困难。稍微上点儿年纪的人会存在这个问题。”

普雄镇把培训目光盯在影响百姓生活的细微处，撩拨着一个响亮的音符。

十一、内生动力

“当一个群众的观念改变了，内生动力激发出来了，愿意脱贫了，你说，他离脱贫致富还远吗？”

是的，一个内生动力被激发出来的人，就像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

正在燃烧的火苗，燃烧的光芒，照亮着彝人先祖来时的路，照亮了天空飞翔的雄鹰，也照亮了彝人心中梦想。

火把呀火把，继续燃烧吧，别把彝人丢在贫穷的黑暗里。贫穷和黑暗不是彝人的向往，殷实的小康是人类共同的梦想。

成昆铁路由北向南纵贯全境，是昭普、越普、中乃、中申公路的交汇处，是凉山州内昭觉、美姑、金阳、布拖及越西各乡镇物资进出的交通枢纽和集散地——普雄，被誉为“凉山少数民族聚居第一大镇”。

普雄镇有12个村，一个社区。其中，有4个贫困村707户贫困户。镇长曲木吉古介绍，2017年底，全部贫困群众的“一超六有”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让他感到最难的还是稳定增收和移风易俗的问题。幸好，不断拓展创新的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培训为他们找到解决问题的新途径。全镇已经依托普雄民族中学和农民夜校先后培训了4500多人次。

曲木镇长满怀感慨说，普雄镇在培训方面就是想让贫困户多掌握几门技术，然后想方设法向外地输出劳务。

据统计，除了广东，普雄培训的农民去得最多的还有内蒙、北京、重庆，省内有成都、西昌。培训的挖掘机、厨师这一类农民工最受欢迎。现在全镇外出务工的人数有4300多人，年收入达1.2亿多元。

瓦吉木村贫困村民布尔阿木的妻子是个半瘫。眼见脱贫致富无望，一家人心灰意冷，好吃懒做。村长曲木伍且回忆说“以前就是最穷的了，这些人。啥东西没有。”

在帮助他家新修了房子之后，村上和帮扶单位专门组织人员对他妻子的病进行了三次治疗，使她的病情大有好转。第一次住院在西昌，花费了一万八千多；第二次花费了一万一千，第三次花费了三千多。但他自己只需要出5%，一千多块钱。少了病痛的拖累，一家人发家致富的信心树立起来了，也变得勤快多了。

2017年参加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的培训，他培训的是电焊和装载机驾驶技术。外出务工不到一年，有了一技之长的他就成了一名小包工头。每月光带班费就有三千多块钱。再加上他自己也在干。“一个月收入至少万把块钱嘛。”

2014年，村民木乐基石姆因大女儿瘫痪被确定为贫困户。通过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培训，她掌握了彝绣技术。看到很多彝族老人喜欢穿彝族服装，她在普雄镇街道开店做起了民族服装生意，月营业额在一万把块钱左右。

她的老公是高中毕业生，实行“一村一幼”后，2017年，他考到村上担任一名幼教老师。每月工资有两千块钱。再加上她女儿的二级残疾补助和粮食直补等收入。她家人均收入达到一万四五。“早超过了脱贫收入标准。”

“多哦。有些全部打工了。现在一个月挣几千块钱。这些多得很。”

51岁的村主任曲木伍且自豪地回答。他家有六口人，四个孩子。大女儿在重庆做服装销售，老二在当兵，还是特种兵，现在国外维和部队。两个小的在读大学，女儿就是彝族教育老师，小儿子是医学专业。他当村主任每月有一千五百八元，还兼了三农保险公司的农保员。一年就有四五万块钱。同时，他也是镇政府的保卫科长。

“他一个月的收入比我这个镇长的工资高多了。”

曲木镇长感慨地说，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实施后，不仅老百姓个人脱贫致富的信心足了，就是集体规划的产业发展也容易多了。

“我们推行的‘1+X’发展规划。‘1’主要是指核桃，越西县的发展目标是一百万亩，普雄镇是二万二千多亩。‘X’就是花椒、苹果、桃子等，包罗万象。现在产业发展得都很好，简直一个百花齐放。”

普雄镇呷古村在致富能人的带领下，搞起了银器、漆器、彝绣产品加工，并成功申报了非遗，在传承和发展非遗文化的同时，也拓宽了贫困群众增收渠道。

普雄镇人大主席杨丽下乡就遇到过一位八十多岁的彝族老妈妈教她开声控灯的事。老人家一拍手一跺脚，她家的电灯随着她的节拍一闪一闪的。声控灯对杨丽来说，虽然不是新鲜事儿，但她高兴的是老妈妈的变化和满足。

普雄镇的发展变化，是越西县脱贫攻坚的一面镜子。

十二、苦荞麦和马铃薯

车下小相岭，越西坝子里云雾缭绕，宛如神龙游荡。山崖上，鲜红的索玛花羞涩地张望着远处漫不经心的自然美，似乎怎么也看不够。路边的林子就是美丽的天然草场，羊儿与牛啃食着浅浅的青草，草中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儿。掩映在绿树里的小村宁静，简陋原始却富有生机。

这里的一切风物都与大自然完美融合，可能每一片草、每一棵树，每一个人，每一座山峰，都怀着纯净的心。

这里是彝人的家园，也是万物的家园。譬如，苦荞麦、马铃薯只喜欢生长在这些离天最近，天人接壤的地方。这儿虽然地瘦天荒，但艳阳高照、清风吹拂、雨露滋润、温差沐浴，虽似闲花野草，却是天地尤物。

传说远古的洪荒弥漫了天地，人间仙境螺髻山（彝语为也俄安哈）只剩下一棵索玛树及彝人先祖阿普居木，就在阿普居木忍饥挨饿、抵抗着灾难和不幸的时候，一只金丝雀衔着一枚荞麦粒从遥远处飞来。她掠过层层波涛，经历无数风暴，最后精疲力竭地降落在索玛树上。由于极度的劳累，金丝雀在吐尽最后一滴鲜血和胆汁后，化作美丽的女人兹俄尼拖。阿普居木和美丽的兹俄尼拖将沾满金丝雀鲜血和胆汁的荞粒植入土地，不久，山坡上开满了雪白的荞麦花，结出了苦中散发着清香的苦荞麦。洪水退去后，阿普居木娶了美丽的兹俄尼拖为妻。从此，彝人在荞花满坡、茶歌满天的大凉山上繁衍生息。

彝族史诗典籍《勒俄特依》记载了苦荞麦的美丽传说。

公元前二世纪凉山彝族从原始的部落社会进入奴隶社会，由游牧走向定居生活，此时开始种植苦荞麦。作为民族作物，苦荞麦在彝族人民心中有“阿母”（母亲）般的崇高地位，在彝族的各种节日、婚礼、丧事、祭奠、敬神、驱鬼等民俗活动中必不可少。

凉山州是人类历史有文字记载以来最早种植和食用苦荞的地方，也是世界苦荞麦的核心起源地和全球最大的苦荞麦种植中心、加工中心和市场中心。凉山州被誉为“苦荞麦之乡”。凉山苦荞麦被誉为“苦荞极品”。2010年12月24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业部批准对“凉山苦荞麦”实施农产品地理标志登记保护。

但彝族人民一直沿用传统耕作方式种植苦荞麦。

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培训、“农民夜校+点题培养中心”的讲解，让农户种植苦荞的技能大幅度提升，再加上茶企的带动引领，苦荞麦不再只是人们简单的粮食了，也成为一种快速发展的深加工产业了。

有资料显示，2013年，凉山州苦荞麦产量12万吨，约占中国总产量的一半左右、世界总产量的1/3以上。从事苦荞麦产品生产企业已超过40家，开发出粉、米、面、羹、茶、酒、菜、点心、调味品及日用品等十大系列、几百个品种，形成集种植、科技、品牌、加工“四位一体”的苦荞产业链条，年销售额超过5亿元。

2018年，凉山州苦荞茶生产企业已达28家，总产量5—6万吨，年产值6—7亿元，为凉山高寒贫困农户提供了每年约2亿元的农产品收入。培育环太、西部村寨、彝家山寨、惠乔、航飞等工业龙头企业40余个，占全州农业加工业企业的25%以上。正在逐步培育从事苦荞生产的家庭农场和合作社。

同样知名的凉山马铃薯，也是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特产，也是全国农产品地理标志。已有400年左右种植历史的凉山马铃薯，是凉山州高二半山区农民群众重要作物。彝族的日常生活、婚、丧、嫁、娶及高山畜牧业离不开马铃薯。

以前，当地群众把地挖了直接把马铃薯丢下去埋了就是种植。很随意，不讲究，一亩产量才七八百斤。后来，推广了高厢垄做。现在通过培训，全而提倡覆盖地膜和马铃薯+玉米间作技术，实现了间作亩产1600多公斤的好效果。

2019年，越西县竹阿觉镇俄布村高山蔬菜示范基地，在县农旅投公司的带动下，种植了绿色生态马铃薯300亩，平均亩产可达3000—4000斤，可实现总产量100万斤，实现总产值100多万元，带动50至80户贫困户，实现人均年收入12000元左右。

“外面很多人知道汉源花椒，其实我们越西的花椒比汉源的还要麻、还要香。只是颗粒稍小些，现在很多人专门买越西花椒。”

越西县城一家开饭店的老板说，“再过两个月，要是你来这里，到处都是花椒香味。”

越西历来有种花椒树的传统，以前家家户户只种一两棵自己食用，没有意识到可以大量种植。这两年，有了扶贫政策的引导，交通方便了，参加培训后也掌握了技术，村民种植积极性高了，规模化种植也初见成效了。

如今，花椒种植已经成为越西许多乡镇的村民们家庭收入的重要来源。有些乡镇家家户户都种花椒，规模小的一年能收一两千斤的鲜花椒，规模大的几户收四五千斤。“去年，行情特别好，鲜花椒卖到了斤20元/斤，每户人仅此一项就增加毛收入两三万至十来万不等。”

越西花椒是贡椒，获得了全国农产品地理标志。《元志》《凉山志》《宋史·本纪第五》记载花椒是邛部川进贡北宋太祖、太宗的土物，可见越西种植花椒已有1000多年。越西县各民族的饮食习惯、特色美食都与芳香浓郁、麻味纯正的越西贡椒分不开。

蜿蜒的依洛河穿梭流淌在越西县依洛地坝镇的多个行政村，以这条河为发展线轴，依洛地坝镇探索出了一条产业促脱贫的新路子。

依洛河的上游沙莫洛村，有一块高寒山区难得的平坝子，20亩花椒苗圃基地已经建成。而出自苗圃基地的优质花椒苗“落脚地”，正是依洛地坝镇州级3000亩连片花椒产业基地，满足种苗及补苗。

苹果和花椒生长条件相似。许多人学到技术后都自己在套种苹果树，经济效益开始逐渐凸显。每年摘花椒、苹果的季节，就是村里人最忙季节。越西县扶贫开发局职工毛木且说，“也是外村人最羡慕我们的季节”。

十三、彝家新寨

“现在变化大嘛。”

这成了越西县大花乡大花村支部书记阿都玉布子的新口头禅。

昔日，名美如花的大花村是一个贫困村。如今，已成为越西县彝家新寨的典范，来这里采访、参观、学习的人很多。每次，他都要忙里忙外，跑前跑后地介绍情况。

阿都玉布子今年48岁，从村文书干起，到2019年3月22日担任支部书记，一直待在村里当干部，没有外出打工。大花村发展变化的各个时期，他都亲身经历了。

说起脱贫攻坚后的变化，他说现在变化大嘛。以前是泥巴路。一下雨，到处都是稀的。到越西县城只有八公里，但全靠步行，要走两个半小时，好多老人一辈子都没有到过县城。如果下了雨的说话，走的时间会更长。现在通了水泥路，十多分钟就到了。

“以前牛都少，个别人家里才有，自己喂了一头猪，鸡养了一点。”

他说，1999年以前，那个日子过得真难。平时把土豆宰细了来吃。如果煮点儿大米饭的话都要加玉米面、加土豆、四季豆和着吃。那时，村上种粮食的肥料都不足，村上还建过一个大氨水池子。后来才逐步有了化肥、磷肥、碳铵。有了化肥，粮食产量就高了。

他最早试种地膜玉米，那年1.2亩地膜玉米产量就达到1400多斤。之前，最多能产500斤。一开始不相信的群众都觉得很神奇。第二年，大家自己掏钱也开始种地膜玉米了。

那时，吃水全靠用木桶到日嘎沟里背，来回一趟要走四公里。早上起来，最多只能背得到一次水。那点水只够吃用，所以全家不洗脸，不洗澡，也不喂猪。

过去，一年只有火把节、国庆节、彝族年、汉族年四个节日可以吃上肉。穿衣服也是自己用黄麻打成麻绳织布，颜色只有蓝色、白色，自己染的。

“现在变化大嘛。政策好了嘛。”

阿都玉布子说，他家最早的瓦板房是什么时候修起来的，他没有印象。从他记事开始，那幢老房子就已经很破旧了。不到80个平方米的土屋子里，常年住着父母和他们三兄妹。

屋里靠门的一边，还用木条子隔出一块来做猪牛羊圈。其实，家里很少养牛，但养过猪羊，鸡倒是养了一些。人都吃不饱，哪有心思和粮食来养呢。

后来，他结婚后，他自己又重新修建一间瓦板房。60多个平方的样子。同样，也是猪、羊、鸡、人全部混在这一间屋里。

越西是国家级重点贫困县，也是一个多民族杂居县。全县65%的人口是彝族，以前多数散居在深山中，房屋多是茅草房、瓦板房、土墙房。外墙一般不开窗，大多采用瓦板排列间缝和门采光，因此室内光线较暗。

彝家新寨建设和易地扶贫搬迁政策，让村民们告别了世代居住的“三房”，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新居小院。在新寨里，家家户户卧室、客厅、厨房等布局合理，厨房用电用沼气，生活更加卫生、方便、舒适。随着经济的发展瓦板房在淡出。

大花村地处南丝路零关古道及藏彝走廊，群山环抱，风景秀丽，区位优势明显，完全具备发展乡村旅游的条件。俄国人顾彼得写的《彝人首领》里，就有曲木藏尧在大花村接待自己的详细记载。

2017年，大花乡党委政府和三峡集团统征、统建、统分的151户移民新村已完成新房建设、水、电、路等工程骨架，并结合美丽幸福乡村和民族团结示范村的要求，建成了远近闻名的彝家新寨。

五月的大花村落英缤纷，漫山苍翠，一座座农家“别墅”在彝族红黄黑三原色的点缀下，格外惹眼。乡村小道四面贯通，白墙灰瓦的彝家新寨掩映在绿荫里，构成一幅美丽的乡村画卷。走到这里的游人无论如何想象不出它以前的样子。

屋外绿意荡漾，鲜花环绕；屋内窗明几净，漂亮整洁。客厅里墙壁的正中央张贴着习近平总书记的大幅画像，沙发、茶几、各种家电，一应俱全。置身于贫困户阿都克古子家的客厅，或许你根本感受不到这是彝族人家。

“现在变化大嘛。人畜混居的习惯早就改变了。现在室内装修不是彝族风格了，完全跟外面是一样的。”

阿都玉布子说，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培训，大花村是参加得比较早的，培训后，最明显的就是劳务输出的人多了。那些人一年出去就能挣回好几万。干得好的就十几万，带几个人出去，当起了包工头。

住上了好房子，才能过上好日子。随着凉山彝家新寨建设、易地扶贫搬迁工作的推进，在大凉山深处，越来越多的美丽新村新寨拔地而起，广大彝区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变化大嘛。人们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过去没条件洗脸洗澡，大家都不讲究，累了就地躺下睡觉。现在居住环境整洁了，用水方便了，经济也宽绰了，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谁还愿意往地上躺？”

阿都玉布子大概担心大家对村子有不好的印象。他说，大花村依托彝家新寨正在发展乡村旅游，大力培育文化产业。村上积极开展农民夜校和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培训，让大家学技术、懂政策、变观念，把大花村建设得像花儿一样。

现在介绍大花村，人们更爱用新名称：民族风情小镇、彝家新寨，乡村旅游综合体。

来自眉山市仁寿县农业农村局的帮扶干部钟万才接过话头说，村里也办起了三个养猪场，年出栏生猪5、6000头，每家每户也开始养牛、养羊、养鸡了。全村有养牛300多头，一头牛就是一万多。有两个养鸡场，有2000只。羊也有2000多只。  

他是外地来支援越西的扶贫干部，憨厚得像一头年，但在村里做了许多实实在在的工作。

十四、文明新风

看到越西的发展越来越好，许多人都感到由衷高兴。但越西彝文化研究中心的一帮文化人还是很忧心。研究中心副主任蒋志聪对彝族文化颇有研究，且通彝汉双语，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彝族人好客，这本是一件好事，但是爱面子的成本太高。他说，以前的土司到哪里做客，那家就杀一头牛给他吃。其实，土司自己不吃牛肉，全都是随从吃了。杀牛的同时，一般还会杀一只鸡。土司只吃鸡肉，不吃牛肉。但是，这条牛是杀给他吃的。他就要一个名声。

蒋志聪还担任了越西县的政协常委，他对脱贫攻坚中乡风文明关注较多。这也正是令他忧心的地方。彝风彝俗根深蒂固，移风易俗实在不易。

就在几年前，有些地方彝族姑娘出嫁，彩礼最高的要到80万，最低也要给10万。

“80万那是有工作的。女方是工作的，男方不是工作的。我晓得有个村文书的女儿彩礼就是70万，人家女娃娃有工作。”

“一个家庭，特别是贫困家族要拿7、80万出来真不是个容易的事吧？”

“说白了，彩礼只是一个借口，就是不想让他们两个好。”

“如果遇上红白喜事，还要送礼金。送多少？”

“亲戚之间要送一万。周围邻居就是100块、200块。”

“这么多？”

“形成风俗习惯了。要慢慢改。”

彝家儿女结婚的时候，还要大办宴席招待客人。杀一头大肥猪，然后就切成块，煮熟了就分给前来贺喜的客人吃。

“就是几个人围成一圈，蹲在地上或是席地而坐，然后把这块肉分着吃了。如果客人多，六、七个人或十个人一坨。如果客人少，就四五个人一坨切着吃了。如果吃不完，可以带回家，也可以扔了。”

“一头猪一顿就吃完了？”

“一顿吃完。”

“多浪费。人家一头猪，一家人要吃一年。”

“拿给你了，吃不完也这样子，吃得完也就这样子，就浪费了。现在吃不完还可以收回来，以前是一坨一坨地拿给你，吃得掉就吃，吃不掉，拿走也好，甩在地下也好，就不管了。”

过去，如果家里有老人去世了，那就更隆重了，要杀4、50头牛来招待客人，吃坨坨肉，半斤一坨。实在吃不完，可以带走，也可以扔了。第二天，没有走的、本地本户的，就一人两坨三坨四坨就拿回去了。

“现在，政府不允许乱办酒席。白事情，规定最多只能杀4、5头牛。红白喜事都提倡吃九大碗。做炒菜不浪费，坨坨肉浪费。虽然有些地方大家还是习惯蹲在地上吃饭，但总体来说节约多了。”

大花村村委会有20张大圆桌，还有300个凳子，所有红白喜事的家什都准备齐全了。开头几年，村民们从不来借，还是习惯坐在地下吃。

“养成习惯，改变起来难哟。这也是以后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培训的一个方向和重点。通过培训，这几年大家的思想观念也在慢慢改变。”

越西彝文化研究中心的专家们曾经做过专题调研，对全县的情况十分了解。近年来，政府引导、培训养成，再加上配套的规章制度，让文明新风吹遍了越西大地上的高山河谷，城市乡村。

越西县移风易俗主题教育实践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发起了《越西县移风易俗倡议书》，倡导全县干群厚养薄葬、文明祭祀、婚事新办、喜事雅办、讲究卫生、修身养德，移风易俗，建设美丽繁荣文明和谐新越西！

越西县板桥乡7个村都建立红白理事会，制定了相关章程。越西县乃托镇觉林村制定了《村规民约》《“黑名单”管理制度》，实施吊唁亲人、禁放烟花、禁发红包、只杀5头（以下）牛的制度。

觉林村罗洪石古子去年家里老人去世，《村规民约》让他家的开支大概节约了1万元烟花钱和红包钱，只杀了3头牛，又节约3万元左右的开支。

越西县依洛地坝镇，彝语意为“依洛家族居住的平坝子”。因川话谐音，外界将“依洛地坝”调侃为“音乐迪吧”。一个浪漫而快乐的“地名”。

依洛地坝镇依洛村村民布谷瓦铁的家，正好就在G245公路旁，公路竣工通车后，他便将自家闲置的土地利用了起来，修起楼房，开上了“田园山庄”农家乐，生意一直不错。家里条件好了，加上游客的影响，布谷瓦铁一家的思想观念越来越现代、文明、时尚。

正是这样一股股文明新风，在依洛河两岸轻轻地飘荡，催生了依洛村种植了40亩经济效益高的甜樱桃，树下放养了近千只效益“短平快”的鹅、鸡。果园采摘与生态美食相结合，短期养殖与长期种植相结合，真正实现了乡村产业的“可持续循环发展”。

和依洛村一样，属依洛河下游的牛洛、树且村因地制宜，将水稻种植与生态泥鳅、土鸭养殖相结合，打造立体农业助推高效脱贫。

位于依洛河岸的高二半山区的依吉村，特色养殖业发展也“毫不逊色”。“豪猪马上就可以出栏了，出栏价可达70一斤，村里的牧羊鸡也发展到了1000只，试种的半夏、天山雪菊都长势良好。”第一书记何荣滨对此如数家珍。

十五、燃烧的火把

有人说，彝族是火的民族。是的，火把是诺苏的灵魂，火把是彝人的信仰火苗。

在他们高举着火把的时候，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不就是一个个生命在燃烧么？当一个民族被知识、观念和幸福生活点亮的时候，又会是怎样一个火红的场景呢？

很久以前，彝人的祖先手执火把一路走来，就如一首歌唱的那样，“翻过一座山啰/翻过一座高高的山啰/你会感觉，在天空下/你是雄鹰，张开翅膀/在风中，骄傲地骄傲地飞翔……”从苍山到乌蒙山，从小凉山到大凉山，先祖们不正是打着火把一路走来的么？

从奴隶社会一步跨进社会主义社会，从决胜脱贫攻坚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再到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一路走来，古老的越西大地，乃至凉山大地，正和整个神州大地一样，显现出一幅生机盎然的火红画卷：社会欣欣向荣，经济生机勃勃，生活日新月异。

在新时代的征程中，这个古老的民族正感受到沐浴在阳光中的温暖和幸福，洋溢着最鸿蒙、最壮阔的诗意。

这最苍老又最不会衰老的诗意，在索玛花盛开的地方，已经植入每一个人身上，正在燃烧成熊熊的火一般的强大力量，意气风发地走在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