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道”

吃过早餐与同事并肩散步，路经一处品牌琳琅的烟酒专卖店，同事对我说：“这家店的老板前段时间买了一辆奔驰，一天到晚将车停放在店门口，极少开，后来就转手了。”我还没来得及接话，同事又指着右前方一辆九成新的宝马说：“这辆车是五金店老板的。”

五金店和烟酒专卖店是邻居，门面不大，不及烟酒店的三分之一，在我印象里却已经是二十多年的老店了，而烟酒专卖店似乎是近几年才开张营业的。

我和同事讲：“有钱人不显山不露水，多的是呀，能出手买宝马买奔驰的，都不是一般的主儿。”继而又说，“会做生意的都有自己的门道，经济形势再差也不耽误挣钱。”同事深以为然，连连点头。然后我和同事聊起往年亲身经历的一件事情，证明做生意挣钱方面确有门道，当然有些“门道”是不值得恭维的，不过在个别生意人眼中，也不见得就认同我的看法。

2017年家里装修新买的楼房，其中一个环节是水电管路改造。当时有两位朋友做五金零售生意，都与我相熟十年以上，一直以为是知根知底的交情，为了表述方便，文中且以X君和Y君代之。朋友聚会聊起新房装修改造水电的事，X君自告奋勇说缺什么就去他店里拿，并再三声明绝对保证质量。我也发自内心地对X君说：“贵点贱点不是问题，关键是质量得好，咱自己家里装修房子，可不敢马虎。”X君拍着胸脯保证说：“放心吧，咱们是多年的朋友，绝对错不了事。”

装修方面的事全由妻拿主意。地板砖选哪种花样的，家具配什么风格的，电器买何种品牌的，水电线路怎样改造等等，统统不需我操心，总之是“家有三口，主事一人，妻有一锤定音之权限”。只因电线、线管、插座、开关、水暖管件、构件这些东西，妻担心自己买的质量不保把，才和我商量从X君或者Y君那里购买。这是很容易的事，况且前些时日X君那么热情地提起过这一章。我在妻面前也经常提起他们的名字，她还曾陪我参加过有X君和Y君在场的聚会，彼此见过两次面，认为从其中任何一家店里买东西都值得放心。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去买件的时候，我提前和X君打了电话，妻自己开车前往。寒暄是必不可少的，又是让座又是沏茶，X君的热情让朴实的妻不知说什么感谢话才好。有装修工人拉出的清单，所购物品自有店员去挑选准备。东西装上车，妻临走时要预留一千元钱，X君说什么也不肯收，说是等装修完了再结算不迟。妻想想也是，中间或许还会再去拿些用得着的小件，最后剩下的还得退货，都是熟人，晚几天打拢子算账也未尝不可。

水电装修工人福子是妻的远亲，表姐弟相称。妻将买来的东西交给他之后，便去忙活别的事了。先是改造电路，墙上的线槽早已经剔好，只需把电线穿进线管后紧紧压进线槽，再用水泥封上即可，这个活干得比较顺手。改水的时候，妻正在一旁拾掇，福子从尼龙袋子里拿起一个金属三通掂了掂，摇摇头放下了，又先后随手拿出三四个金属管件掂掂，还是不住地摇头。

“姐，你这个管件从哪里买的？”福子搓搓手问。

“怎么着？”妻接过话头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姐，你用手掂掂，多轻。”福子递给妻一个管接说。

“还真是哩，有点轻。”她点点头。妻干过车工，对金属件并不陌生。

“你多年干水暖，觉着能用呗，不能用咱就换好的。”顿了顿妻问福子。

“忒孬了姐，最好别用，免得住不进来几天不是这里裂缝就是那里漏水，殃心人不说，修起来怪麻烦。”福子回答道。

妻后来跟我讲，当时听福子说过这番话后心里特别生气，想不到我相识多年的X君竟然这么不实诚。她突然恍惚记起来，当时店员拿电线时先是从就近的柜台下面取出两盘，被X君及时用眼神制止住。

店员不解地问：“不是这个好的么？”

“去里面拿，里面有。”X君用细听有点异样的声调支使店员去了后面的仓房。

妻对我说，店员去仓房拿东西的时候，似乎用一种疑惑不解的目光扫了她两眼。

妻随后问福子电线质量怎么样，福子找了用剩下的一小截电线头，用电工刀剔开绝缘层，又打开火机烧了烧，告诉妻说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家庭装修用将就事儿，再说已经穿管嵌入墙体了，犯不着返工。

“这事弄得，哎！”妻边叹气边立即收拾好管件，送还给X君，按照福子建议的价格，在与X君的争扯中就高不就低放下六百元的电料款，也没多说什么就匆匆离开了。

家装还得继续进行，所需的水暖管件我又紧急联系了Y君，他正因我未从他店里“拿”件而气愤愤得对我有意见呢！

Y君问我：“你不是说从老X那里买吗？”

“老X那里件不全，你的店面大，品种多……”我搪饰道。

妻对我讲：“从Y君店里拿的管件，福子一个劲儿夸是好么。”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心底有些黯然。

之后的几天，X君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说什么就用那么点电料，自己店里的东西，大家都是好朋友，哪能收钱呢，并多次声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钱。又问我怎么水暖管件不要了，我好言答之内弟帮忙一起买了（内弟和我同一时间装修的房子）。

“也许X君一开始真的是想送我一个人情吧！”我姑且认为。可是即便是送人情，也该实打实地用些好东西呀！况且相识多年，X君应该知道我是不占谁便宜的人，朋友们聚会，有时带两瓶好酒有时抢着结账，从来没做过白吃白喝、抹嘴就溜的事。认识十多年第一次从X君店里买五金件就出现这档子事，实话实说让我心里感觉很不舒服。

X君通过微信给我转账，我当然不会接收；数月后一次聚会的时候又当面给我钱，我也坚决没接。朋友们愣愣地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有Y君仿佛品出点儿什么味道。

平素X君与我虽无深交，但也素无隔阂，聊起共同的话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多的时候电话一打就是二三十分钟，家人对X君的印象也都不错，有一年春节女儿还吃过他送的冻虾。购买水暖管件只是我们交往过程中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小插曲，时过境迁我也早已释怀——或许是我错怪了X君想要表达的好意吧！

我让装修工人核算了一下，通过Y君的建行账户，打给他两千元水暖管件货款，其中包括内弟的一千多。再是朋友，我也不会平白无故沾人家的光。

做生意有商“道”，做人有人“道”。之于商“道”我是门外汉，不敢谵语妄言；之于做人，我想，不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官是民，还是实在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