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得知一代大儒叶嘉莹先生逝世的消息后我内心无比沉重,深感中国至此又少了一位古典文化继承者、传播者、弘扬者,她这一生从最初弃医从文,到古典文学研究著作颇丰,的确为我国国学发展贡献了毕生精力。叶先生一生力求精神思想充盈,摒弃物质生活富足,在命运坎坷之中凸显大儒风范,是我们这些后生所难以企及的,她对我国近现代国学发展之贡献就像皓月当空中的一颗明亮的星辰,在不断地激励着我们、指引着我们前行的方向,每当思想困倦之时,偶或想起与叶先生谈笑间的片段,一种发自内心的自信和对国学的眷恋便油然而生。两年前,近百岁的国学大儒讲起课依旧游刃有余,她的课可以跨越老、中、青、少四代人,她的一言以蔽之可以让孩子们找到国学之乐趣,能让青年人沉浸在国学中回味无穷,也能让中年人感到国学之奥妙,更能让老年人在国学中寻找到人生的意义。
叶先生对我国古典文学感情是有目共睹的,她开创了我国古典文学研究的先河,在国学文化传承及研究中也是独树一帜,她这一生对国学文化所做出的贡献也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叶先生一生清贫至极,她担心在经济浪潮之下人们重物欲、轻精神文化,用她的话讲:“一生不为金钱所动,和那些富人们不是一路人。”然而经统计,她毕生捐款亦远远超过了三千多万,仅经她手所创办的“基金会”就有两个,用“高风亮节”来形容她对物质生活的追求态度,感觉甚是恰到好处。叶先生虽出身书香门第,可是她平生从不与人攀比,乃至到了晚年依旧节衣缩食,每天都过着极其朴素的生活,有多次大型中国古典文学讲座,每次听众足有千人,可是现场秩序依然井然有序,虽是大儒在她出行时也从不需要保镖。海内外叶先生的粉丝足可用“千万人”计,可是她却平凡至极、低调至极,她不像国内一些大牌明星,每次出行前呼后拥保镖前行,用叶先生话说:“我是一名平凡的诗词爱好者!”。的确,叶先生是“中国诗词的女儿!”,她对诗词的情感是真挚的、热爱的,叶先生年轻时本想报考北大医学系,但是受国内局势影响,毅然选择了辅仁大学国文系,那个时候医学与文学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何况民国时期西医还没有大面积传入中国之时,在她求学的那个年代“文理”是不分家的。
叶先生辅仁大学国文系毕业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名国文教师。其实在叶先生求学期间,华夏大地正在经受着前所未有的列强践踏,那个时候的北京城亦被日寇占领,内忧外患之下辅仁大学属于教会学校,当然不会受到日伪控制,一些不堪受辱的“国学风骨”齐聚到辅仁大学,叶先生在这些大师们的影响之下,有了很好的学业发展。抗战胜利之后,叶先生从辅仁大学国文系毕业成了一名国文教师,由于叶先生国文课讲得好,学生对她的评价极高,竟然同时教了三所学校的国文课。她是诗词的儿女,也是中国古典诗词的继承者、践行者、领悟者。教师这个职业陪伴她度过了几十个春秋,从辅仁大学毕业到走上三尺讲台,然后跟随丈夫到台湾,她在命运之中很多都是以“被选择者”的角色出现的。叶先生到了台湾之后,她的丈夫赵东荪因“思想罪”入狱,随后她也受到了牵连,同时也被关进了监狱,那时她怀中还有一个嗷嗷待哺女儿,虽然几个月的牢狱之灾不算什么,可是却让她失去了“教职员”这一体面的工作,随后的几个月中她怀抱婴儿寄宿在亲戚家的走廊里,可是叶先生依然对古典诗词和国学抱有很大的梦想。
赵东荪在狱中四年,叶先生也为丈夫奔走四年,然而在赵东荪出狱后,凌驾在她身上的不单是生活压力还有家庭暴力,虽然她为了家庭和生活已经在三个大学兼课,此时的赵东荪已变得脾气暴躁,动辄恶语相加拳打脚踢,所有的生活愤懑全部加诸到叶先生身上。这段时间,叶先生都在默默承受着,按照叶先生的话说:“因为当时我实在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做任何争论了!”直到20世纪60年代中叶,叶先生受邀到哈佛大学讲学之后,她的家庭环境才有所改变。可是造化弄人,在她52岁的时候大女儿及女婿因车祸去世,这是她人生中第三次遭受打击,就在这些打击中,中国古典文学让她成了一位巨人,是中国古典诗词赋予她了顽强的生命力,在她对中国古典文化深刻了解的同时吸收了西方现代文学理论,将中西方文学有机结合、相互贯通,用柔美的诗词意境书写着一幅幅画卷。叶先生的课,老年人、中年人、青年人还有少年,都能听得懂,可是不同的年龄却对中国古典文学有着不同的见解,她能发现中国古人对评论古典诗歌的错误,也能从西方翻译中国古典文学中找到缺点。中国近代的新文化运动造就了多位文学大师,叶先生是这些文学大师的延续,她出生在特殊时代、生活在特殊的文化氛围之中,人生遭遇却又变得曲折坎坷,国学当代必然有诸多大师接连登场,然而像叶先生这样学贯中西而又拥有独到见解的大儒却又少得可怜,然而,时至今日叶先生也驾鹤西去了。
民国时期,国内出现了许多位对中国古典文学有独到见解的大师,他们知识丰富从不照本宣科,每一首古典诗词在他们口中都有自己的故事,都会用自己的思想表达古诗词中的故事却又不会失去古诗词中的本意。叶先生真正延续了这些大师的教学方法,如今不少人每每讲起中国古典文学的时候,都会发出对这些古典文学的许多感慨,可是能够真正体悟到这些诗词内涵的又有几人呢?叶先生走了,她的生活经历以及人生阅历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没有人生坎坷,没有生活挫折,没有思想上的斗转星移,是很难讲好中国古典诗词的,中国古典文学波澜壮阔,若想在如此浩瀚的汪洋之中自由驰骋,如果没有坦荡之胸怀哪怕是“体悟”就很难做得到。敝人虽能“照本宣科”填词几首,或然偶作五言、七言之绝句,却也深知知识储备之欠缺,哪敢拿出一两篇出来在人前卖弄,对待古典诗词的态度叶先生是吾辈之楷模,她能从古典文学中找到人生之真谛,而我却不能,或许是对我国古典文学了解之贫乏,或许是对文学传承之吝啬所致,久久不能像先生一样坦然、从容。
如今先生已驾鹤西去,留给后人的不但是她对古典文学的传承,更是对古人风骨的延续。在她执教几十余年的生涯之中,形成了独特的“兴发感动”之诗学体系,她所经历的战乱流离、世事无常、生离死别,在封建思想禁锢之中又不得不打破常规寻找生命真谛,不得不为了生存进行中西方文化巧妙融合,在一个人的思想之中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她出生在书香门第,生活在西方文化之中,时刻在用生命体验着那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她的一生都在传承着中国古典诗词文化。我虽然对叶先生的国学课了解得不多,特别是最近三年叶先生已经不再进行线下授课,每每想到这内心真的很羡慕那些当初能够在北京大学、南开大学、山东大学等高校参与线下听课的朋友们,很多时候我也仅仅是通过线上听了一些叶先生的课,她将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和自己的人生体验进行了有机糅合,又从多个审美角度分析中国古典文学作品,时不时还会将西方古典文学作品和中国文学作品进行衔接对比,从中得出不一样的人生感悟。
叶先生喜欢讲“大课”,就是能够容纳几百人的大教室那种,有一次为了听叶嘉莹先生的线下课我还专门跑去了南开大学,授课间八十余岁的她始终是站着,工作人员多次提醒她课间休息然后再讲,可是她依旧站着不间断授课,每每听得入神之时就会陶醉在其中难以自拔。后来就是听她的录播课,听先生的录播课和听她的线下课总觉着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她所讲授的中国古典诗词是有生命力的,那些呆板的中国古典诗词此刻就像雨后春笋焕发着熠熠生机,如今不少“听书”平台都有她的录播课,有的平台听众居然高达百万之多。叶先生的“小课”从情绪上来讲虽没有“大课”那样“波澜壮阔”,可也有小巧精致之奇妙,我喜欢叶先生的课,至今虽早已记不得听了多少节她的古诗词鉴赏课,可是从他的这些课中我却深深体悟到了中国古典诗词的魅力所在。每次说到叶先生的“课”心中也是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她不但给大学教授讲课,有时还会给幼儿园的孩子们授课,这种年龄、知识层次等等诸多差异,叶先生始终都会将中国古典文学讲得活灵活现,她的课还不仅仅是这种年龄和知识层次的差别,有时候她还会为政府官员、出家人讲课,在不同信仰面前,她却还能将中国古典诗词讲得惟妙惟肖富有生命力。
中国古典诗词之美,尽显在她的言谈之中。世界上不少国家和地区都有她的足迹,叶先生通过中国古典诗词之美影响着很大一批人,她将自己不一样的人生经历、挫折坎坷与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古典文化相糅合,赋予了呆板僵硬的古诗词以生命力,让中华文化再次有了新的生命力,是我们这些人所难以企及的。在她的一生中始终将传播中华文化为使命,践行历史悠久的古典文化为己任,是许多学者很难做得到的。如今百岁高龄的叶先生走,在她的一生中始终在用生命体悟着我国的古典文学,然而我国的古典文学是用文字串联起来的“让人心灵不死”的延续,在叶先生几十年的诗词传承中,我也深深体悟到了精神之美的独特内涵。此刻,千里之外,我也只能:手捧菊一朵,千里寄师恩!但愿将来我国学者都能像叶先生一样“淡泊名利”用心去体悟前人遗留下来的文化特质,都能够为了丰富后人的精神生活砥砺前行,都能够在建设我国公共价值的道路上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