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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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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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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羽”计划《倒春寒》王冠程

春天,祖父去世了,父亲打电话要我回家。

请假比以往都要顺利,匆匆拾掇了行李,我坐上了回家的火车。火车很清净,春节刚过不久,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去西北,有的也不在火车上。

今天天气很好,是春江水暖时玉兰一样明媚。到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开始了漫无目的思索,细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周有哪些课?我有没有带那边气温合适的衣服?下个月的考试怎么应对……想了很多,唯独没去想祖父的事情。死亡好像离我很遥远,我们中间挤满了亲情,爱情,学业,事业。这样多繁杂的东西堆积成一座麻的木山,山上流下迷茫的河。河上每天都有人同我告别,他们约定好了在春天死去。

两年前,我的祖母先一步离开了人世。那段时间,我正在紧锣密鼓备战高考。为了高效的学习,父母把我送去了离学校更近的祖父母家,确保我在晚自习之前,能吃上家里的热乎饭。学校到家的距离没多远,但祖母还是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

祖父母一辈子没有读多少书,祖母念到六年级就去找了工作,在单位上遇见初中毕业的祖父。虽然只差了一级,可祖母却很在意学历,她常会在我们面前说,读书是个好东西,她要是念了初中,就可以像祖父一样读报纸,看新闻,当文化人。

祖母随着祖父嫁入县城,带着庄稼人的健硕和勤劳,家中大小事不能缺少她。年节祭祀,厅堂厨房,都是祖母在掌持。她有着很大的本领,是教员口中能顶半边天的人。除却知识层面,样样都要比祖父优秀,尤其是一手厨艺,让只会煮面条的祖父心服口服。灾荒年里,她将自己的两个孩子养育的像牛犊一样健壮,这是她骄傲的。她的育儿方针就是喂养,最好的喂养,她渴望着我和我的弟弟能成为像祖父一样的文化人,渴望着我们也像父辈一样健壮。所以她既有着每周烧香拜佛的虔诚,也有着给我们炖煮排骨的慈祥。小时候,我们听着祖母的两句话长大:“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在以后的许多个夜晚,每当回想起祖母的话,会感觉到她的身影在我身后蔓延,比人生更宽,比时间更长。

高中时,祖父母肉眼可见的老了。祖母的饭菜从某一天起,突然不再可口。她开始尝不出咸淡,刮不净鱼鳞,淘煮的米饭夹着生。我放学回来,偶尔见她在案板旁边看着不知道哪里出神,好一会儿,厨房里才再响起哒哒的切菜声。

因为祖母的饭餐让我难以下咽,而我又害怕父母亲的斥责,所以我开始编着学习的理由不去奶奶家吃饭了,许多碗饭,因为我的谎,热了又热,成了第二天的午餐。

祖母丧事的那几天,大人们都在忙应酬,有时家里只有祖父和我。一天我饿得受不了,想着用昨天中午的剩饭凑合一口。家里的冰箱并不保温,我将饭菜取出,盘子上还有一丝熟悉的温热。微波炉的托盘少了滚轮,受热不均的菜汤在里面崩溅。我吃了几口菜糊,忍受不了吐了出了,还是决定去饭馆提些饭菜回来。祖母已经安置妥帖,院子里的灵棚也都悉数建起,留下一处处大小不一的碳灰堆。回家时,祖父已经洗完了碗,像往常一样为我煮着面。

思索到此,我想我一定还遗漏了什么,祖母的形象逐渐模糊了,记忆变得嘈杂。耳边响起了庙会中秧歌队的声音,我看见祖母在一个地摊前和另一个老太太扭打在地上。老太太嘴里咒骂着恶毒的话,人们围起一个大圈,捂着小孩的耳朵,磕着瓜子,像是看拳赛一样看着祖母和老太太撕打。终于,祖父和父亲推开人墙挤了进来,祖父搀起祖母,护在怀里。那老太太看见祖母人多,就躺在地上打滚乱嚎,扯着爷爷的衣服不让走。父亲将她拉开,带着祖父母“逃”回了家中。

门一开,我便看到祖父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父亲跪在他面前低着头。我走进来,父亲还在和祖父争吵,祖父怒上心头,一个巴掌甩在父亲脸上,母亲吓得将我拉回房间。从她口中,我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一段早年间的故事。

嫁到县城在祖母娘家是一件颇有颜面的光彩事。而祖母的妹妹没有这样好命,年轻时她被村子里的小年轻骗了感情,嫁给了村里的赌徒。这些年,她不仅在娘家抬不起头,自己的小家也难以运作的好,全靠祖母偷偷给她汇钱接济。而每次汇钱,祖母就会找到母亲去帮她办事,这一来二去,母亲就知道了这个秘密。可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止母亲一个人。我和弟弟相继出生,家里的开销有了变动,祖母就停止了给她妹妹的汇款。这个不讲理的妇人,为了她那可怜可悲的赌鬼丈夫,不辞辛苦地赶来祖母的单位里闹,好在她刚到汽车站,就被出差办事的祖父撞了个正着。母亲说,有一天祖父来单位找她,让母亲帮他汇了一笔不小的钱,祖母的妹妹自那以后就没再来闹过。祖母的善良仁慈,祖父的通情达理没有将瘟神请走。今天在庙会上与祖母撕扯的老太太正是此人,两人不知何事扭打在一起,父亲和爷爷赶去时奶奶就蜷缩在地上,嘴里不断重复着:“不认识,不认识你。”到此,母亲讲完故事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已是亲历者。客厅里,父亲说祖母病了,父亲说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父亲说今天的事情在单位里传开了丢了脸……啪!祖父一巴掌甩在父亲脸上,母亲和我受到惊吓,她搂住我让我不要出去,我不知所以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从母亲怀里挣脱问她祖母现在在哪里?母亲指向里屋半掩着的门,祖母像个婴儿,打着鼾睡着了。

母亲的故事,让我又想起一些事情。祖母是在正月里去世的,这点我很清楚,新年刚刚过去,家里就挂上了白灯笼。高三时我就被送去了寄宿学校,每个月回一次家,没有时间再去看祖父母。印象深刻是因为过年学校只给到十五的假,我刚到学校没几天,那个年轻的班主任就让我回家去看看,等我到家,祖母已经去世。西北的早春有着不输严冬的寒冷,祖母老家那边的规矩是,小辈守灵是要守满七天,可父亲和祖父却让我待到第五天就走。我知道自己是请假回来的,和父亲说想多留几天,父亲不允许。祖母给我带来了短暂的假期,还有工作,白天孝子要服丧事,陪亲友烧纸,晚上怕夜猫踢翻了烛台,还要轮班守夜。

第四天,夜里起了大风,很冷。大风刮倒了灵堂外的魂幡,父亲让我去上了三柱香,和我说祖母想我了。

上完了香,我想去把魂幡扶起来。打孔的黄纸上贴着许多五彩的布条,像村里姑娘出嫁的花伞。布条末端还缝制着一枚枚铜钱,我扶起魂幡,风就停了,铜钱碰撞,叮叮地响。有件事情,我没有告诉父亲,那天夜里,我偷偷去看了祖母的冰棺,她看起来睡得很舒服,模样也没怎么变。我和弟弟说,祖母现在像冰箱里的剩菜一样躺在那里,没有人再去热她,她也不会变成难吃的糊糊。第五天,我回了学校。车上,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有天夜里我刚替了父亲的班,灵堂里就来了一位老太太,磕完头就开始哭,哭了一会,她问我为什么不哭,我说天太冷,哭不出来,过了一会,又补充道:“奶奶不愿看我哭。”老太太摸了我的头,又烧了纸,我陪她烧了纸。这件事我当然也没有告诉父母,但弟弟,祖母都知道,后来祖父也就知道了。

第七天,母亲打来电话,祖母已经下葬了,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祖母。

以上是关于祖母春天的记忆,还有一段是夏天的。我不记得是在她去世之前还是之后,甚至我已记不清谁是把这段记忆放在我的脑袋里。那是傍晚,太阳没有下班,火红的光洒在街上,万分璀璨。我和弟弟到家时祖父已经煮好了面,寒暄中我们匆匆吃过了面,又匆匆和祖父告别。离开时,我看见祖母在院子里和老太太打牌。车子走远了,又调头回来。“奶奶,面要坨住了,快上去吃饭!”我喊着,想起来桌子上还留了一碗面。祖母就坐在那,背对着我们,摩挲着手里的一副红桃顺。弟弟又大喊了一声:“我走了,奶奶!”这次她听见了,祖母回过头来看,看得卖力,可是她又太老了,用尽了力气只看见我,还有那火红的光……

冷汗浸润了我的衣服,窗外已是夜晚。火车刚驶出陕西,车上已经坐满了人,若不是对面鼾声震天响的阿姨做噩梦踢了我一脚,我可能会继续睡下去。过了关山,离家便不遥远了,车窗结上了冰花,天空泛着紫红色,那是空调无法过滤的土腥味,是西北吹不尽的风沙。

第二天凌晨,我站在了家门口,这个家自然是说祖父母的,但严格来说,它现在属于我的父亲和叔叔。灵堂已经摆好,我远远的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一身白净的父亲从灵堂走出来,他一手提着火桶,一手抱着祖父的遗像 大步往街上走去。在他身后是抱着祖母遗像的我的叔叔,以及一些不认识的亲戚。父亲每走一步就要咳嗽几下,喉咙里仿佛有着化不开的血痰,我是这时才忽地发觉父亲老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替家人办丧,不过幸好,这将会是父亲最后一次为家人办丧。

我跟在队伍的最后边,烧纸时,母亲发现了我,她开始哭了,那些亲戚就开始跟着哭。母亲抱着我,把我的耳朵揉搓的发烫,然后,天亮了,然后,我回到了家。

喝了一碗暖身子的羊汤,我终于见到了祖父,他就和祖母被摆在一起,灰白色,和西北的春天一个样。这次回来,我请了一个很长的假。祖父给我的假期是祖母的两倍多,导员几乎是没有多问就给我批了假条,父亲也绝口不提让我回去的事情。

两倍的假期也有祖父给我两倍的工作量。这次,我终于能参与完葬礼的全过程。此时我才刚刚想起,一段祖母葬礼上我就想说的话:丧葬服务业绝对是我见到过最负责,最高效,最有文化的行业。尸体不会跑,却把灵棚搭的飞跑;法师没什么文凭,却能将经书念的头头是道;客户是死人,却能按照活人对症下药。我看父亲和叔叔对那些丧葬业的话事人唯命是从,平时舍不得喝的酒,抽的烟都像不要钱似的往外送。来办事的是祖母那时的原班人马,领班的老法师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新车子,身边还多了一个混混模样的小道士。那本佛道掺杂的经书,老法师还没能脱稿,曾经他口中翻念的咒语,如今也是分毫不差。我开始好奇的巡视起院子里这几个帐篷,灵堂,餐厅,跪垫,甚至是地上的碳灰都与当时分毫不差的相似。我恍惚了,可冰棺里的祖父告诉我,这确实不是祖母的葬礼。

第二天到第四天,祭拜的人陆续到来。相较祖母,我对祖父的记忆要少一些,祖父好像一辈子都在忙碌工作,所以他的灵堂里摆放着远多过祖母的花圈。现在,我将前来祭拜的祖父的人分成了三种。首先是祖父和父亲的同事和领导。他们一群一群的来,挂着职位,穿着行政夹克,有顺序,排位的跪拜。这些人把慰问我们当做工作,寒暄时有种调查报告的严谨。虽然我不太喜欢他们,但父亲却十分重视,他总让我从灵堂里出来,给这些人问好。幸亏这些行政夹克没有时间留下来吃饭,我只是片刻不自在。告别时父亲和他们都互相表现的极为遗憾,约定了下次莫须有的见面。第二类人,是父亲他们的朋友,这类人我同样不喜欢。与行政夹克们不一样,他们来祭拜的就很随意了,聊天时嘴里不时夹杂着几句粗话。这些人一来,桌子上的烟酒就没有富裕过。常常是一条烟不够几个人抽,弄的祖父母家的院子乌烟瘴气,成了大烟馆。烟酒客们喝红了脸,还要拿我们做消遣,家长里短的事就像是他们的命,非要刨问个干净,教育,科技,国防,社会,人情就没有烟酒客不明白的,我在他们那成了不孝子,在那里又成了扶不起的一代人,有几次我都想抽出纸盆里的烧火棍,打烂这几张狗嘴,祖父母肯定支持我这么干。还有一类人,是最奇怪的。家里没有认识他们,这些人就一个人来,给祖父母烧点纸,婆娑着说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吃饭,就悄悄离开了。

第五天,村子里拉来了三只羊,这是今天的祭品。皮卡车上下来一个魁梧的人,卖羊的是个汉人,父亲递上烟和他交谈了几句,又喊我去房子里提几个桶子来。我没找到父亲说的桶,但从卫生间里寻见了一个很大的盆。这是一个红色的塑料盆,盆沿的已经开始发白了,底面的卡通图案还让我有些熟悉。我端来了盆,看到卖羊人正和一个黑瘦的白帽子在给羊上绑,卖羊人接过盆,指挥我往里倒热水。热水在我手边打着旋,记忆告诉我,很久以前,我和弟弟曾在这个盆里洗过澡。白帽子开始用白酒擦拭着一柄和他手臂一样细长的刀子,等热水溢出盆沿时,白帽子抓住了羊的脖子,那柄刀以极快的速度刺入羊的脖颈,一簇赤红胶状的血箭飞射出来。卖羊人将出血口没入水中,羊还在奔跑着挣扎,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将体内的血抽得干净。白帽子换了一柄更短更宽的刀,在羊的一只蹄子边上轻盈的划了一刀,又用气泵给羊的皮层充气,等羊鼓成气球,再用那柄长刀轻松剥下皮,掏出蠕动的肠子,下水,熟练的将祭祀不要的东西扔进盆里,反复三次,我和弟弟的澡盆已经完全被浸红,焕然一新。

我不知道祖父为什么会死,因为前一周,也可能是两周我才和祖父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祖父正用他的第二部手机刷着短视频,营销号的AI声音很大,很吵,已经盖过了祖父的声音。我要喊很多遍爷爷,祖父才能回应我。

父亲说祖父得了和祖母一样的病,他们的记忆被时间吃掉了。我忽然想起了火车上的那段思索,是梦还是现实?祖父母的病让我的牙齿打起了寒颤,一股不可言状的恐惧流入我的脊骨,人的记忆怎么会被吃掉?

第六天,这是葬礼结束前的最后一天,明天祖父就要下葬。祖父去世的消息我还没有告诉弟弟,明天晚上我打算将我要回学校的事一并告诉他。到了晚上,我又开始担心他们离开的时间相隔太久,到了下面不好相认,于是就在火盆里又烧了一些纸钱。但很快,我觉得自己是多虑了,祖母一定已经先找到了弟弟,去年上坟的时候,我给他俩都烧了“智能手机”。

“香烧尽了。”父亲捣了一下我的肩膀,又续了三炷香。磕过头,父亲把我叫到了灵堂外面,神秘的从厨房里端来了一盆东西,放在帐篷里的桌子上,灯光下,我看得清楚,半瓶白酒和一碗卤牛肉。我很不解父亲的行为,有些责怪的说:“你这样子爷爷奶奶要在下面训你。”父亲笑了,一抹少有的从容终于从这些天毫无感情的眸子里跑出来。“不会的,爷爷奶奶很疼我。”

喝点酒,春天就没那么冷了。肉是母亲给我卤的,酒是父亲为我所留,我竟然已经大到可以和父亲喝酒的年纪。夜晚的风好大,我听不清父亲在和我说些什么,但我们边吃边喝,直到香第二次燃尽。父亲开始哭了,哭了一会,父亲问我为什么不哭,我说爷爷讨厌爱哭的人,过了一会,又补充道:“但他不讨厌我们哭。”父亲哭的更厉害了,而我,还没有眼泪,我真是个薄情寡义的人。炉里的香第三次烧完时,父亲已经回到车里休息了,他让我在第四次续香时叫醒他。我还清醒,或是略带醉意。我跪坐在灵堂前,今天已经没有人来祭拜了,但我还要等一个人,我想她会来,至少应该来。可是太晚了,我想祖父母是不愿意见她,所以她没有来,所以我睡着了。那天晚上,我没能再次等到祖母的妹妹,我在心里暗暗参了她一本,发誓绝不原谅。醒来时我已躺在母亲怀里,身上盖着父亲的军大衣。母亲就那样呆呆看着我,不知看了多久,充满爱与怜惜,这种熟悉的感觉上次是在县医院的产房里。

今天是祖父下葬的日子,巨大的棺椁被拉到坟上。在祖母坟旁边,有一处黄土坑,静静等待着祖父,我们把他放了进去,小心翼翼的,像是把婴儿还回了他母亲的怀抱。

家乡的丧礼有个传统,人活了多少岁,坟上就要垒多少捧土。祖父的坟包越堆越高,最后一锨土,铲走了这个中年男人的魂,父亲跪倒在两座坟包间,他又要哭了。母亲抱着我,我看着我的父亲。他的泪水已经流干了,眼里淌出污浊的黄泥,我可怜我的父亲,再也没有人会像父母对我一般给他倒酒,为他卤肉。父亲告别了自己的父母,他翻过那座麻木的山,跨过那条迷茫的河,死亡就在眼前。

吃罢了饭,送丧的亲戚们都走了。父亲与我蹲坐在坟堆边的田埂上,看着春种的队伍在地里劳作。过了一会,地里起了风,又下了雪,魂幡上的铜钱叮当地响。我摘下手套,擤了擤鼻涕,抬头问父亲:“春天来了,怎么还这样冷?”父亲不说话,把外衣披在母亲身上。我也不再说话了,这时候,我突然想喝些酒,可父亲不愿意叫我喝了,他说喝酒对身体不好,他以后也不要喝了。我想父亲是怕死了,可我还年轻,我不怕,我这样想着,但又赶紧在心里祈祷自己能长命百岁。雪就这样下着,一层一层盖上来,一处处坟丘变得洁白,像是祭祀的花馒头。父亲又回到祖父母的坟堆旁,那里还有很宽阔的位置,至少还可以容下两代人。

春天,祖父去世了,我和祖父说自己要回去了,学校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办。我记得以前每次离家都要和家里人打好招呼,因为习惯了,所以我不知道他们能否听到,但还是这么说了。当然,这件事我还要和弟弟说,他年纪小,不知道我考上了大学,祖母和他都不知道,我想在祖父之前告诉他们。弟弟住的没有祖父母阔气,他年纪小,进不了祖坟,他在一个小盒子里,在我叔叔的家里。我同他们都做了告别。

现在,我真的要回去了。

父母亲将我送至车站外。一连下了两天的雪,我心疼父母受冻,让他们早些回去,他们点头,站在那里,我又说让他们保重,他们继续点头,依旧站在那里。安检员靠上前来,金属探测仪吱吱吱响个不停,他要我把兜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看。身后排队的人面露不满,我有些尴尬地从口袋中摸索起来,很快,我找到了祸首——圆的,冰凉的,金属质地的,一枚铜钱。

雪还在下,我开始哭了,这个春天好漫长。



真实姓名:王冠程(笔名:王大)

联系地址:江苏省南京市栖霞区神农路1号 邮编210038

就读学校: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

专业:汉语言文学(师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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