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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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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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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门马老太身世之谜

“八月十五冬稔红屁股,九月重阳冬稔罢场。”迄今身世仍是个谜的白门马老太,就安息于昔日盛产冬稔的冬稔岭脚这片墓地里。

年少时,每到冬稔成熟季节,冬稔岭即成为小伙伴最向往最迷恋的地方。放晚学后,大家不约而同扭头便往村背跑,有的手里拎个蛇皮袋,有的腰部绑着个小鱼篓;有的一样都不带,饱餐冬稔后,直接脱下外衣,扯来葛麻藤或韧性极好的丝茅草,在袖子口打一个结,把摘好的冬稔装在袖笼子里。天擦黑时分,大家才急急抹一把汗,跑到小冲沟里狠狠喝几口水,而后一个个心急火燎地各自往家里赶。

冬稔岭那会儿,尚没眼下这么多坟墓,一眼望去,有少许丝茅草和其他杂树外,几乎都是冬稔树,或许,这便是冬稔岭得名的缘由。

去年金秋时节,堂侄在微信里问及是否记得白门马老太君墓葬在何处。是不是有金盆那一个?我反问。他说:不是。是另一个。堂侄说的另一个,就是葬在冬稔岭坡脚的白门马老太。我曾听祖母说过,马老太好像是桂林人。限于当时年纪尚小,况且时至今日,年深日久,其中细枝末节,我的确记不起来了。印象最深的,就是听说她当年“走日本”,躲避战乱逃难到我们村子,居住在我祖屋的小房,也是在小房寿终正寝这一回事。

我祖父、叔祖父在当时的四堡村(旧时四堡乡),可称得上殷实之家,这从悬挂于正门上的牌匾:官宦之裔,四个遒劲的大字可见一斑。再说当时祖屋请有护院,而且还有机枪把守,一般盗匪自然不敢造次。既然她能够在我家祖屋小房居住,以求庇护,想必与我家先辈颇有一番交情或渊源。以上只是我个人的揣测和臆想,事实与真相,也许只有当时的人才可说个明白。

堂侄说朋友的朋友,桂林的,曾问过类似的人和事,基本情况与白门马老太相似。他说,主要是想帮别人完成一个心愿。如果有空,希望我能到冬稔岭帮忙查看个究竟,看看墓碑刻上面都留下些什么信息,倘若信息吻合,便可免去后人寻亲之苦,遂了后人寻亲之愿,也算是功德一件。

既然是堂侄所托,我自是义不容辞。那天上午九时许,我和妻子结伴前往村背的冬稔岭,去寻找白门马老太君的坟墓。我依稀记得其坟墓大概位置,然而和妻子卷着裤脚,踩着露水,在几个坟墓夹杂着的茅草丛搜索了好几遍,却始终没有发现。我不禁想,是不是自己记忆有偏差,弄错了位置?如果是清明刚过后几天就好了,因为那时候,每座坟墓上面的树木和丝茅草,都被前来扫墓的后人砍、割干净。那时要寻找一两个坟墓,定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即便没有人砍割的古墓,也很容易寻到。毕竟,在一片坟地里,没有后人扫墓的无主坟少之又少。

寻找一番无果后,我失去了信心,像霜打的叶子,蔫了。妻子见状随声道:明年清明过后几天再来吧,现在的确不好找。我一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动作:好吧。

话说巧得很,我和妻子刚回到村尾堂哥(堂侄的父亲)家门前,他正好坐在门口晒太阳。打招呼过后,我向他说明堂侄托我去寻找白门马老太君墓一事。堂哥说他知道,再且他说的位置和我搜索的区域颇有出入。堂哥说带我们去,一定能找到。有了向导,我和妻子满怀信心重新折回。已逾古稀之年的堂哥,精神尚好,走起路来裤脚带风,看不出有丝毫疲惫之相。在后紧跟着的我和妻子,自叹不如。

堂哥说,白门马老太在我们家祖屋小房过世后,当天就用白布一层层裹起抬到墓地安葬。这种不用棺木的丧葬习俗,进一步证实了马老太是回族人的身份,更证明了马老太不是孤身一人在我家祖屋居住,否则在其过世后,没人知道或鲜有人知回族人的丧葬习俗;或者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弥留之际,嘱咐了我的家人。关于回族身份,我也在一些相关资料查证到:“十个回回九个马”的说法。回回族也就是回族的意思,元朝之前没有这样的说法,回族是以后才说的。资料还显示,回族人口在我国少数民族人口排行第三,仅次于广西壮族、新疆维吾尔族。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这里似乎并不贴切,但有了堂哥带路,在冬稔岭脚,我们只需一支烟的工夫,终于找到了白门马老太君墓。它就掩藏在一片丝茅草之中,墓碑高约50公分,青石质地。这与我初次寻找的区域,居然相差数十米远。不过这也难怪,我已有几十年不到冬稔岭了。如果不是有墓碑作为标记,露出地表仅几十公分的土包,很难辨认是坟墓。马老太的墓呈长方体状态,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人静静地躺着,它似乎在等待或倾听什么?这和周围以棺木装殓埋葬的高大坟墓比较起来,白门马老太君墓的确矮小得有些寒酸。好在,它周围的墓主待它不薄,每年清明,也不忘用柴刀、镰刀给马老太君扫墓,而且按照当地人的风俗给她上香、燃烛。尽管这不符合回族人的风俗,或说犯忌,但入乡随俗也说得过去,不知者不罪嘛。毕竟,这也是当地人的一片好心。我仔细看了周围几个墓碑碑文,墓主都是我们村子里的人。或许,他们也曾听说过白门马老太的故事,而且她的口碑定然不错,因而对她敬仰有加。一个外乡人,为躲避战乱,远离故土,逃难到一个人生地疏的偏僻乡村,最后成为他乡孤魂。这难免让人心声感慨。然而天地之大,又有多少孤魂埋身他乡呢?想必,这其中也难免有我们的祖辈之墓?一座坟墓,十年、二十年,数十年没人挂清扫墓,它就注定成为无主坟,就注定成为人们口中的古墓。“死去元知万事空”,一个人只能管好身前事,身后之事谁又管得了?

触景生情,不禁想起几十年前,在我老家黄金镇,我们很多的祖墓被当作无主墓,在政府贴出迁坟公告后,限于当时生活条件和信息闭塞,待我们族人得到消息赶往时,祖墓早已被夷为平地。那些零落、残缺的墓碑,有的被选作小沟石板桥,有的被选作铺在小溪边任人捶打的洗衣石,我们也只能从碑文才辨认得出是我们先祖的墓碑。可谁又曾想得到,这些无主墓的后人,两百年前已迁往同属一个乡的四堡的一个村子里,且枝繁叶茂,已繁衍数百人之众。

我凑近身子,仔细端详眼前白门马老太君的墓碑,这是一块上好的青石,碑文娟秀,碑刻字迹清晰度极高。在当时那个年代,能有这样的墓碑 ,非常人之家所能。以此推测,白门马老太非常人也。如此说来,不难想象,她或生于书香之门,或生于耕读之家。出阁之前,她是一个妥妥的大家闺秀。要不,没有一定的家底与实力,以桂林到我们村子路途之遥远,跋山涉水之艰难,盗匪、兵痞之凶险,一个古稀之年的老太,何以能够平平安安逃到我们这穷乡僻壤。

作为一个后辈,我在祖母、堂哥处了解到有关白门马老太的信息极其有限。鉴于马老太和我们家的渊源,或说不同寻常的交情,我现将白门马老太君墓的碑文特记录如下:

生于同治九年十一月初二日。

殁于乙酉年五月十三日。

孙男:崇九、崇兴、崇霖、崇庆。

中华民国三十四年五月十三日立。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我深切以为,白门马老太君并非孤单,她安息之地的左邻右舍,都是一些淳朴村民的祖墓,每年清明祭扫,绝然少不了也给她一份。这当是马老太君后人唯一略感欣慰和聊以心安的。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碑文上为何只有孙儿的名字,而无一个子女之名,难道他们当时都已不于人世?又或者,其子女再逃难的路上已身遭不测?万般皆有可能,这只得问马老太的后人了。那么,马老太是何年何月到我家祖屋避难的,这也是一个谜。根据史料,日军于1937年10月开始对桂林进行惨无人道的轰炸,直至1944年11月桂林沦陷为止,持续整整7年之久。如此说来,马老太走日本的时间,应介于1937—1944年之间的某年某月。又如若按其身故之日计算,她的子孙辈出生之日,应是1945年日本宣布投降之前。这么算来,她最小的孙子也有八十来岁了,那么马老太的身前身后事,大概家族中人只能靠代代相传了。

在此,限于人证、物证的缺失,我虽不能破解白门马老太的身世之谜,然而可以千真万确提供其走日本避难的最后落脚点:罗城仫佬族自治县宝坛乡四堡村山脚屯——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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