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狗，那人

题记：当悲悯之心能够不只针对人类，而能扩大涵盖一切万物生命时，才能到达最恢宏深邃的人性光辉

                             -- 非洲之父史怀哲

 菊花初绽，天气还是那么燥热。我背着行囊，风尘仆仆站在刚分配的单位——县日杂公司大院门口。

   “旺，旺旺！”一只毛茸茸肉嘟嘟的小狗，摇着尾巴，兴冲冲跑过来，伸着粉嫩的小舌头，缠着我双腿东嗅嗅、西舔舔，真是可爱。

“阿黄，旺旺，嘬嘬嘬……”小狗听见主人呼唤，撒着欢儿往回跑。我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矮矮笃笃、沙僧一样秃头的中年汉子，拿着一根肉骨头，往地上一扔，刚落地，阿黄已机灵地叼起骨头，摇头晃脑啃将起来。

   不几日，小狗阿黄已成为我的忠实朋友。每每在单位食堂吃饭，我总是挑出鱼骨和舍不得吃的猪大骨，悄悄地扔在桌子底下，阿黄便会屁颠屁颠在我脚下吧咂着嘴巴，吃得一片欢腾。

转眼间，阿黄已从一只绒毛小狗长成了一匹竖着双耳，毛发闪闪，神气十足的半大狗了，每天上班下班，阿黄总是对我迎来送往。

   一日，我参加县里组织的培训学习，走出单位几百米，阿黄还跟在我的身后。我蹲下身，抚摸着阿黄轻声说：“快回去吧，我培训完回来，带好吃的大骨头你哈。”阿黄像听懂了似的，站在原地不动。当我走出老远，再回头时，一个黄影还立在那。我鼻头一酸，加快了脚步。

   “阿黄，阿黄！”一周培训结束后，我第一时间跑到单位。办公室的“大喇叭”马大姐忙揽着我，神秘兮兮地说：“你还不晓得吧，阿黄被厨房的那个沙僧雷师傅吃了呢！”“咋回事？吃啦？！”我一脸茫然。“你到单位时间不长，所以不知情。那个雷师傅是公司经理的小舅子，他每年都要吃一两只自己亲手养的狗，少说已经吃了几十只狗了呢！”我惊讶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那个雷师傅作孽呀！他每次烧一大锅的水，把滚开的沸水倒进大铁桶里，然后把养了半年的狗唤到身边，左手拿着大锅盖，突然伸出右手，抓起狗脖子飞速扔进铁桶，叭的一声盖上锅盖。泡进沸水里的狗一声声惨叫，四只狗爪拚命挣扎，把锅盖撞的震天响。大约十分钟左右，再没有撞击的声音了，那个雷师傅才揭开锅盖，铁桶里浮着满满的一桶狗毛，狗在沸水里亡命求生，活生生把自己一身毛发全部扯掉了，那场面真是惨呀！办公室的女同志听见狗的惨叫声，纷纷捂住耳朵，男同志个个摇头叹气，背地里都说雷沙僧如此残忍，定会遭天遣的。”马大姐憋红了脸，气呼呼地说。

   我噙着泪冲进厨房，厉声斥责雷师傅：“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亲手杀死自己养的狗！”“奇了，怪了？！我是犯了哪门子法了？我养的狗我不自己宰了吃，还让别人杀了吃不成？！”雷师傅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

  “你，你！”我气得大哭，逃也似地跑出厨房。

   那件事后，我再也没去食堂吃饭，那刽子手做的饭谁还吃的下呢？！第二年春天，我便向上级申请调离，终于离开了那块伤心之地。

   一日，我独自走在龙潭公园小径上。“祥，祥！”好熟悉的声音，回头一望是马大姐。马大姐热情地抓起我的手，连珠炮似地说：“出大事了，那个雷沙僧出大事了！”我忙拉着马大姐的手，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听她细细地讲。

  “那个雷沙僧遭报应了呢！人呀，不能做的太过了，做过了不是不报，只是时间未到啊！”

   马大姐讲，上周末的早上，雷沙僧到城郊的一个野港里钓鱼。那天，天气晴好，雷沙僧的火更好，鱼钩刚一甩下水，一条条鱼儿便勾了上来，雷沙僧咧着嘴开心地笑，两只红红的兔眼更加死死地盯着浮漂。嗬！一条大鱼上钩了。雷沙僧紧捏着拉成半弧形的鱼杆，随着水中挣扎的鱼儿往前跑出好远。突然，一阵电光火石，鱼杆触到高压线上。雷沙僧双脚滑进港边的苕泽地里，“啊”的一声嚎叫，只见他整个下身冒着青烟，如两根烧焦的木炭，倒在野港边。野港十几米的水面上，齐刷刷翻白了一片鱼肚皮，包括青蛙、黄鳝全部硬梆梆地浮在水面上。

   我怔怔地听着，抬起头看了看明晃晃的日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后来，又听说那个雷沙僧不但废了双腿，连男人的命根子都烧焦了，那惨相和当初他泡杀的狗一模一样呢。

  终于有一天，我到日杂公司宿舍参加同事的婚礼，不意在院子的墙角边，撞到坐在轮椅上的雷沙僧，孤零零的，头向一边歪着，像个歪树桩子。一只黄狗乖乖地趴在轮椅左侧，守护着残疾的主人，不离不弃。

 雷沙僧呆呆地看着我，嘴唇嚅嗫着，一行浑浊的老泪，扑簌簌地滚滚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