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胜楠,她也叫胜楠,她们都叫胜楠。她们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国的‘胜楠’。”
——序
泰城位于中国西北地区广袤的黄土高原上,炎黄子孙的母亲河黄河之畔。这里四季分明,春季万物萌生,夏季炎热不已,秋天硕果累累,冬季寒风料峭。千古悠悠,这里的人们正应了“炎黄子孙”一词,一群黄皮肤的老百姓在广袤的黄土地上、在蜿蜒的黄河河畔辛苦地耕耘,祖祖辈辈,世世代代很少有人离开这片荒芜又丰饶的黄土地。这片古老又宽容的土地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黄皮肤的华夏子孙。
1993年1月,苟胜楠出生在泰城,那天是寒冬腊月的一个艳阳天。那天早上年轻的怀着她的母亲在给全家做早饭的时候独自生下了她,在此之前母亲已经生育了两个姐姐,或许还有一个尚未来得及出生的不知性别的婴孩。这是她长大成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后听皮肤黝黑且粗糙的母亲说的。
当时苟胜楠问母亲:“生孩子是不是很疼啊?”
还没有白头发的母亲是怎么说的呢?
“我还没什么感觉呢,你就从我的肚子里钻出来了。”
听起来好像比现在兢兢业业做产检,小心翼翼吃东西,撕心裂肺生孩子的年轻母亲们要容易得多。但后来苟胜楠才思索过来,或许这只是生孩子多的一种经验和习惯,是经历过痛苦过后的淡忘。怎么会不痛呢?母亲是有血有肉的人又不是木头,又没有患上无痛症,又没有打无痛针。
长大后的苟胜男已经忘记当时自己还问了母亲什么,或者自己当时想了什么,只记得母亲后来说的生下她之后家里人的反应。奶奶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剜了母亲一眼,转头离开屋子,没管刚生下孩子的儿媳妇,也没抱一抱尚在襁褓中的小小的苟胜楠。尚在襁褓中的小小的苟胜楠对这个世界还瞧不真切,尚是小婴儿的她大概只有最基本的生物本能:饥饿、冷暖、痛觉。她不知道血亲对她的一腔爱意,亦或是对她性别的失望。幸好她不知道,否则小小的她该多么难过,对这个世界多么地失望啊。
小小的孩子见风长,父母含辛茹苦地拉扯孩子长大,多年前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已经上小学六年级了。学校是几年前“好心人”捐助修建的希望小学。这个单纯的小女孩包括她身边的孩子们都不知道什么是希望小学。她和他们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那是他们的学校,他们一起在那里度过了三年的美好时光。在此之前她和她的同学们分别来自附近的村庄的三个小学。这对她来说是一件新奇的事情,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除了她原来上的小学之外这里还有其他的小学,还有许多和她差多年纪的小学生。
这个12岁的小姑娘在学校学习成绩优异,几乎每一年都会获得学校颁发的三好学生奖状。在老师赞赏的目光中,在家长自豪的语气中,在其他同学羡慕的眼神中,她朦胧地知道了成绩优秀、获得奖状是被大人们所喜爱的。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在努力地成为那个大人们都喜欢的乖巧懂事、好好学习的好孩子了。小时候大人们夸奖孩子的话语无非是“这孩子长得真心疼”“这娃娃看着这乖巧”之类的。小时候啊,乖巧懂事的苟胜楠就是别的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个“别人的孩子”总有一些自己的小秘密。比如她饭量大并不仅仅是因为她喜欢吃东西,是母亲口中的不知饥饱,更是因为从小在她的意识中有一种和男孩子较劲儿的念头。凭什么男孩子可以做到的,我不可以?我也可以的。所以至少在饭量上,小时候的苟胜楠的饭量跟一个小男孩儿差不多。这也导致了尽管她活泼好动,喜欢运动,但在同龄的女孩子中她总是相对较壮的那个。一起长大的小胖子一次能吃三碗酸汤面,她也能。别的女孩子吃不完一碗牛肉面,但是她能连面带汤地吃完。一旁的大人们夸她能吃,吃得干净,她还沾沾自喜,自鸣得意。直到第一次有调皮捣蛋的男孩子说她胖,她看了看周遭的女同学的细胳膊细腿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胖一点。从此之后作为女孩子的苟胜楠意识里多了一项可以贬低自己的事情——胖。
比如她经常在独自一人在上下学的途中自言自语,自己编造一些不成曲调的歌曲自娱自乐。比起跟那些强硬地要她作业抄,逼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的小朋友一起上下学,她好像更喜欢一个独自上下学。但是当那些所谓的朋友主动找她的时候她从不会拒绝,因为小小的她还未生出拒绝的勇气,还不懂得拒绝,只会在最害怕的时候悄悄躲起来。而这些她跟谁也没有说过,忙忙碌碌的父母也从来没有注意到过。早上上学的时候她喜欢漫步在田埂上,看暖洋洋的朝阳一点一点地从未知的地方升起来。早上的云朵变化万千,总使她联想起巴金的散文《日出》。那些绚烂美丽的云彩一度是这个敏感的、善于观察和思考的小女孩儿的写作素材。
比如从小到大身边的大人提过很多次妈妈为了生下她有多辛苦,但是她却是个女孩子。后来有大人开玩笑似的对她说以后你妈妈生下男孩儿之后你就有弟弟了。妈妈会生下一个比她小的弟弟吗?弟弟出生了爸爸妈妈是不是就不会再喜欢她了?她不知道什么是担忧,但是好几次想到这些问题的时候她都止不住地伤心难过、害怕惶恐。但是她从未跟别人说过这些事情。这个年幼的小女孩似乎从小就有一种隐藏心事的禀赋。她听从父母的教诲学习察言观色,像个毛茸茸的小猫崽一样伸出稚嫩的小爪爪试探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也自学成才像小龙崽保护自己的财宝一样隐藏起自己小小的小小的心事。那一年寒冬,天气真冷啊。片区组织附近的小学进行一场摸底联考。她从未去过那个“遥远”的考场,惶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她的父母去了大城市,去寻找给她生小弟弟的法子。她给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她要考试了,问他们能不能回来送她去考试。后来父亲还是在她考试前回来了,还给她买了一双黄色的小靴子。但是那双小靴子单薄又夹脚,她因此感到委屈,自己哭了一场。她觉得父母不喜欢自己了。但是即便考试那天她穿着夹脚的黄色小靴子在寒风中冻得直跺脚,小小的一双脚被冻得肿痛,她还是有点喜欢那双小靴子。那年冬天的风真冷啊。
关于这件事情或许还有后续。后来苟胜楠的父母好像又去外面尝试过,但是直到苟胜楠上高中她们家都没有一个小弟弟诞生。这让苟胜楠偷偷松了一口气。后来上初中的时候她遇上了另外一个叫胜楠的女孩子。这个胜楠家的运气好像没有小学的时候那个胜楠同学的运气好。小学的那个胜楠同学有一个比她小三四岁的弟弟。而这个胜楠是他们家的第四个女儿,在她后面还有一个妹妹。后来她上高中的时候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个胜楠终于有了一个小弟弟。她妈妈生她弟弟的时候已经四十几岁了,生完孩子没有奶水,雌激素紊乱,头都快秃了。长大后的胜楠偶然间遇上过那个为了生孩子头都快秃了的妈妈。她人本来就不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因为生孩子身材严重走形,整个人圆滚滚的,两只粗壮的胳膊好像是架在腰胯上一样。那因为生孩子而变得稀疏的头发一直没有长出来,远看起来有点像电视剧《神雕侠侣》中的裘千仞。二十岁出头的苟胜楠无法理解,一个女人为什么能为生一个儿子执着到这种地步,牺牲到这种程度。对一个女人来说,对一个家庭来说,生一个儿子真的那么重要吗?
或许对于有的人来说生一个儿子真的很重要吧!尤其是对一些农村家庭和底层家庭来说。长大后有一次苟胜楠和母亲聊天的时候不知道谈起什么,母亲说起了年轻时她因为没有生下儿子在乡下的艰难处境。因为没有生下儿子,她被婆婆不喜,暗地里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因为没有生下儿子她四处躲避计划生育,颠沛流离,差点将还是小婴儿的苟胜楠抱养给别人。因为没有生下儿子她被结扎后,花费财力精力,冒着巨大的风险偷偷去医院做试管婴儿。因为没有生下儿子,她和丈夫被村子里的人戳着脊梁骨骂断子绝孙。在经历这一切的时候她不过是个二十几岁到三十岁出头的女人,一个女性最美好的年华,搁到如今还是个在校读书的女大学生、刚步入职场的青年女性。但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儿子,在经历过一系列苦楚和磨难之后,在时代风向转变之后,他们可能还有遗憾,但是尚且还能说服自己没关系。
生一个儿子真的那么重要吗?不是。至少在苟胜楠上高中的时候,她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生儿子很重要,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觉得儿子比女儿重要,并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有儿子的。那时候她知道了在封闭的村庄以外有一种孩子叫独生子女。那时候苟胜楠所在的班级有五十几个人,其中家里有三及三个以上孩子的家庭只是少数,剩下的一部分是两个孩子的和一个孩子的。那时候她真的无法想象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女孩子,那么那个独得父母宠爱的小女孩该多么地幸福啊。后来她发现她们看起来确实很幸福。其中有一个女孩儿的名字里有一个“媛”字,人长得特别漂亮,皮肤白皙,举止优雅,成绩优异,笑起来特别甜美,好像“无忧无虑”这个词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班里的男孩子和女孩子都喜欢她。那个时候苟胜楠还没有看过《格林童话》。如果她看过《格林童话》的话,可能会想用“公主”一词去形容那个明媚大方的姑娘。相较之下,那个时候的苟胜楠简直就像一张灰扑扑的羊皮。
就这样,在巨大的环境差异下,在青春荷尔蒙的爆发之下,苟胜楠上高中的时候终于迎来了她迟来的青春叛逆期。她不再主动承担家里的家务活,不再被迫帮父母干农活,不再小心翼翼地讨好父母成为他们眼中的“乖孩子”。她剪掉了留了十几年的长头发,新剪的头发长度还不到十厘米。过去的十几年里,她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做父母眼中的乖孩子。以前她会觉得父母夸她乖巧,夸她干活麻利是巨大的幸福,是父母爱她的表现,但是现在她突然反应过来一丝丝的不对劲。一定要做家务才是乖女孩吗?一定要听父母的话才是乖女孩吗?一定要做一个乖女孩吗?不是乖女孩就不会得到父母的爱吗?她开始毫无计划地试探着不再做家务。父母喊她干活的时候也常常以学习为由拒绝。有一次因为干活的事情她和父母爆发了争吵,她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感到委屈无比。他们说谁谁谁家的男娃开车帮父母干活,谁谁谁家的男娃都能像他父亲一样顶起家里的半边天了。
原来是真的,父母都喜欢听话的乖女孩。可是这不是很奇怪吗?那些男孩子调皮捣蛋的时候,大人们总是笑着说这娃皮得很,女孩子调皮捣蛋的时候他们却换了一副表情。女孩子们在家里打扫卫生的时候,男子们在大街上到处疯玩。女孩子被唠唠叨叨要求洗锅做饭洗衣服的时候,男孩子和自己的好哥们在外面玩耍。女孩子被阻止推家里的摩托车的时候,男孩子骑着家里的摩托车四处兜风。女孩子们在尽力痛经的惶恐和无助的时候,男孩子们肆无忌惮地嘲笑她们。女孩子留短发就一定会被说像男孩子,不成样子。怎么,女孩子一定得长长头发吗?怎么没有几个男孩子的名字里“女”的?这些……难道不奇怪吗?
这难道不奇怪吗?很奇怪,对吧?但是又或许不奇怪。因为苟胜楠的母亲自己就是那么过来的。母亲有哥哥姐姐弟弟,她从小帮家里干农活,她的母亲和奶奶就是这样有意无意地教育她的。苟胜楠的姥姥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苟胜楠的母亲也自然而然、有意无意地这么教育苟胜楠。这三个一脉相承的女人都没有读过多少书,贫穷使她们日日忙碌于饮食农务,相夫教子。她们一辈子也没怎么离开过这片养育了祖祖辈辈不知多少代的黄土地。她们生于斯,长于斯。小时候的苟胜楠对一个女人生育抚养五六个孩子不以为意,因为她见过好多个老奶奶,她们都有好多个孩子,那些个孩子是她的叔叔伯伯、嬢嬢姨姨。长大后经历过无数次痛经的苟胜楠开始佩服起那些女性长辈了,同时对她们也升起了无限的同情。
上大学后,苟胜楠曾无数次庆幸国家实行了九年义务教育,曾无数次庆幸小时候的自己努力学习,曾无数次庆幸父母开明知道读书改变命运,愿意“砸锅卖铁”供她上大学。后来苟胜楠在虚无繁华的网络信息上看到过太多和她相似的女孩子,只不过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跟她一样幸运。她慢慢地主动接受自己女孩子的身份,慢慢地蓄起了长发,慢慢地穿起了长裙,慢慢地不再跟男孩子较劲,慢慢地理解父母的处境。慢慢地她看到越来越多漂亮、自信、独立的女孩子,慢慢地她也成为了她们中的一个。
“我是个女孩子。”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人的时候,苟胜楠这样想到。“我是苟胜楠,我是一个女孩子。”其实苟胜楠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名字。曾经班里有好事的同学给她起绰号叫“狗剩”,为此她伤心了许久。此外,大部分聪明的人看到这个名字就知道它背后的含义。在她十几岁还未成年的时候她曾想过改名字,但是对此父亲只是敷衍地说你想改什么就改什么。直到现在苟胜楠还是没有改名字。在她认识的成千上万个汉字中,她完全可以造出一个符合她自己的审美和要求的、好听的、富于美好含义的名字,但是后来她还是放弃了。苟胜楠这个名字跟了她二十几年了,她已经接受这个代表她的符号了。
她是苟胜楠,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子,大三在读。
二十二岁,苟胜楠大四毕业。找工作的时候她又感觉到这个世界对女孩子的某种恶意了。他们要女孩子长得好看,身材好,气质佳,要女孩子保证不过早地结婚生孩子。同样的成绩,男人因为性别直接入选,女人则毫不留情地刷掉。这个时候苟胜楠有个天真的愿望,要是男人也能生孩子就好了。造物主神奇又偏心,他们给了男性强健的体魄,使得几千年来男性在父系社会中都处于掌权和支配地位,甚至在封建社会时期女性长期从属于男性。最典型的例子恐怕是鲁迅先生的《祥林嫂》吧。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像物品一样被父母和婆家卖来卖去,好像她最大的价值就是满足男性的性欲和繁衍后代的欲望。尽管在现代社会专门设立的妇女节,不断地强调男女平等,提升女性的社会地位,女性的地位也确实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但是实际上或许真正的男女平等是我们都不再需要不断地强调男女平等,不需要设立专门的妇女节。苟胜楠曾和女同学们一起讨论过这种事情,也看过网上的一些评论。她心中也有不平。但是应聘的时候她还是回答了那个问题:我现在没有男朋友,未来五年不打算结婚生孩子。苟胜楠想:我可以暂时出卖我的嘴巴,信口说出妄语,但是我会保有我紫色的灵魂。
四年后,苟胜楠二十六岁,单身。几年前还经常叮嘱她不要随便谈恋爱的父母开始不断地催促她抓紧处对象谈恋爱,早点结婚。偶尔苟胜楠闲暇时候会翻看朋友圈、空间,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会聊到以前的同学,内容无非高中的哪个同学孩子快十岁了,大学的哪个同学孩子快五岁了,同事的都已经准备生三胎了等等。时代变了,观念变了。苟胜楠出生的那个年代倡导少生,但是大家拼了命地多生。到了苟胜楠生育的年龄开始倡导多生,但是年轻人却晚婚晚育少育不生。一次跟母亲通电话的时候,苟胜楠生气地质问母亲:女人一定要结婚生孩子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结了婚生了孩子就一定会幸福吗?母亲着急且无奈地说哪个女人不结婚生孩子?找对象,结婚,生孩子,养孩子,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不结婚你以后怎么办?当“剩女”吗?谁照顾你,你老了怎么办?
苟胜楠曾一度因为母亲和周边的人的话感到焦虑无比:我已经26岁了呀!要是错过了那个适合的人怎么办?要是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怎么办?要是真的如母亲所说晚景凄凉怎么办?……她开始不断地在网上刷到关于年龄焦虑、生育焦虑、性别焦虑、婚姻焦虑的信息,开始阅读相关的书籍。后来,苟胜楠没再质问母亲,没再跟母亲争辩。不是因为她被母亲说怕了,说服了,而是因为她意识到大概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和母亲不一样了。苟胜楠想:母亲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她和母亲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她们应该尊重彼此的意愿和生活,保持适当的距离。她们可以给彼此爱和尊重,可以给彼此建议,但是没有谁能左右谁的人生,毕竟人生是自己的,日子也是要自己过的。正如古人所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苟胜楠也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小家庭,但是她不准备随意谈恋爱,轻易结婚,毫无准备地生孩子。某一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在狭窄的出租屋里,一股强烈的孤独感袭击了苟胜楠,她突然意识到:我,没有家了。从小父母就说你长大后是要嫁出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一次苟胜楠在家里白色的墙壁乱涂乱画的时候,母亲呵止了她,说以后你自己有家了去画你自己家的墙,现在这里是我的家。初中以后,苟胜楠开始在外住宿,在家里住的时间越来越少。上大学以后家里再没了完全属于她的房间和衣柜,每次寒暑假回家带回去只有一个24寸的行李箱,换洗的衣服都装在在里面。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她在父母家的痕迹越来越少,越来越淡。“那是父母的家”的意识越来越深刻,“我没有家了”的意识越来越清晰。她越来越想拥有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一次她跟母亲聊起买房子的话题,母亲说村里里谁谁谁的父亲给他在哪里买了一套新房。苟胜楠提起了未婚女性买房子的话题。母亲说女孩子买房子干什么。如果当初我生的是男孩子肯定会想方设法地给攒他买房子娶媳妇的钱,从你们生下来我就没想过攒买房子的钱。养女孩子和养男孩是不一样的。
苟胜楠当时想:哦,我们是不一样的。是的,我看出来了。上学时成绩一般,几乎各方面都不如我的男孩子,后来学历不如我的男孩子,工作后工资没我高的男人都已经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准备构筑自己的爱巢,步入婚姻的殿堂或者坟墓。城市的霓虹灯每晚都很闪亮,居民区的灯光群星璀璨。我却还像个孤单的幽灵一样在这城市飘荡。苟胜楠很羡慕那些年纪轻轻就自食其力,自己买房的女孩子。真好啊,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想怎么装饰就怎么装饰,想养什么就养什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父母给苟胜楠找相亲对象的标准首先是有房有车,其次是本人性格要好,然后要他的父母性格好,最后才是他们能相处得来,能过日子。大概很多长辈都是这个标准吧。或许所谓的爱太过缥缈了,所以很多人都不敢提。只有眼见为实的物质才是最有力的保障。苟胜楠还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你想要能得到最好,得不到也罢。人生来来去去,匆匆忙忙,有得必有失。没有谁谁绝对幸福的,也没有谁是完全悲惨的。
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人们行色匆匆。苟胜楠混迹在人群中,随波逐流又遗世独立,宛如高枝上的一朵白玉兰独自绽放。
苍沫
2022年6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