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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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青春是一间破旧放映室
他高一那年穿同一件T恤整整三个月
白色，上面印着「Nirvana」和一只笑脸
他说那是反叛的标志
其实只是喜欢那个女生说过一次“你穿这件挺酷的”
他们一起去看午夜场
电影名字记不清了
只记得她睡着了
他没敢动，怕吵醒一个
和他同岁却比他懂生活的人
后来他把票根贴在日记本里
日记却没写几页
就被他妈发现撕了
他说青春就是那种你永远不敢
让人看到全貌的东西
像偷拍的镜头，永远糊着
二、情欲是一部没人承认看过的电影
她在房间里脱毛衣的动作特别慢
像电影里下雨前窗帘飘动的节奏
他不敢看太直接
怕自己的眼神像滚烫的字幕，烧穿胶片
第一次接吻是在下午四点半
空调坏了，风扇在吱吱转
他们汗湿的肩膀贴着，像两页不愿分开的对白
他说：“你以后不会后悔吧？”
她说：“你少废话。”
他们没拍照，也没发动态
那年所有亲密都是离家出走的孩子
不敢久留，怕被叫回去
后来他才懂——
情欲不是高潮那几分钟
是你洗完澡站在镜子前
突然想起她说“别关灯”
三、孤独是一种慢放镜头
他从来不关掉手机震动
但很少有人给他发消息
一个人在出租屋吃饭，看综艺，刷剧
仿佛自己是个群众演员
活在别人家的客厅里
有一天他试着把灯关掉
点了支香薰，说要学会“和自己相处”
结果一晚上坐着发呆
连自己都觉得尴尬
他笑了，说：“你连自己都不爱看自己演的片。”
有时候半夜醒来
他真觉得有人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
像等他开口，又像什么也没等
他不敢走近，怕那就是自己——
那个从镜头里走出来
却不知道去哪儿收场的人
四、老去是一种静音处理
他六十五岁那年学会了用智能手机
但还是不懂“发送失败”是什么意思
他加了女儿的微信
头像是五年前全家的合影
他没换，怕换了别人找不到他
他喜欢下午坐在小区长椅
假装等什么人，
其实只是想有个出场的理由
他越来越听不清别人说什么
但也越来越不想追问
像影院最后那一场，音响失灵
大家都不走
不是想等修好
只是想坐久一点，哪怕没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