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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嘉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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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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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十五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山间的风,透着丝丝凉意,毫不留情地穿梭在树林之中。

南栀提着药篮,迈着轻盈却又坚定的步伐,缓缓地踩着满地枫叶往山上走。秋风好似调皮的孩子,掠过树梢,卷起一片片火红的枫叶,在空中欢快地打着旋儿。她下意识地伸出手,那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秋日的精灵,一片枫叶乖巧地落在她掌心。她仔细端详着,叶片边缘已经泛黄,像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可它却仍倔强地保持着完整的形状,好似在与这逐渐萧索的秋天抗衡。

这是她采药的第三年。自从父亲去世后,她便毅然决然地接过了济世堂的担子。尽管才十五岁,可她平日里钻研医术,勤学好问,如今的医术已经让许多经验丰富的老大夫都自叹弗如。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同一把利刃,打破了山间的宁静。南栀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躲到一棵粗壮的枫树后,双眼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匹矫健的黑马风驰电掣般疾驰而过,马背上的人影随着马匹的颠簸摇摇欲坠。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衣襟已经被鲜血浸透,在这秋日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刺目。

“砰——”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的声音传来。南栀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只见那人已经摔下马背,倒在厚厚的枫叶堆里。她犹豫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医者的本能还是驱使她快步跑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个极为俊美的少年。他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嘴唇毫无血色,微微泛着青紫,可即便如此,也掩不住眉宇间与生俱来的贵气。南栀蹲下身,动作轻柔地将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脉象紊乱,内伤严重。她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心里暗自思忖,这伤势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性命难保。

“姑娘......”少年忽然睁开眼,漆黑如墨的眸子直直望进她眼底,那眼神中满是求生的渴望,“救我。”

南栀心头猛地一跳。那双眼睛太过深邃,仿佛是无尽的深渊,要将人吸进去一般。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唇,粉嫩的嘴唇上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随后迅速从药篮里取出银针。

“可能会有些疼。”她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如同山间潺潺的溪流,同时轻轻握住少年的手,似乎在给予他力量。

少年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坚韧:“无妨。”

银针入穴,南栀全神贯注,眼睛紧紧盯着少年的穴位,纤细的手指灵活地捻动着银针。她能感觉到少年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可此刻她不敢有丝毫分心。细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冒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直到最后一针落下,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暂时稳住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抬手时袖子滑落,露出纤细的手腕,“但需要尽快用药。我家就在山下......”

“多谢姑娘。”少年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却因伤势过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南栀连忙伸手扶住他,却被他身上刺鼻的血腥味呛得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我叫萧煜。”少年靠在她肩上,声音虚弱却依然清朗,呼出的热气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南栀没有接话。她知道,这个名字不是她能随意叫的。萧是国姓,眼前这人,怕是皇亲贵胄。

将萧煜安置在济世堂后,南栀连夜煎药。她守在床边,看着少年苍白的脸色,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少年的脸上,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三天后,萧煜的伤势好转。他站在济世堂门口,身姿挺拔,回头看向南栀,眼中满是感激:“姑娘救命之恩,萧某铭记于心。他日若有需要,尽管来寻我。”

南栀低着头,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声音轻柔:“公子言重了。医者仁心,这是分内之事。”

萧煜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随后转身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南栀站在门口,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道路尽头,心里空落落的,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她以为这就是结局。

直到第二年春天,一纸诏书将她召入宫中。

太医院的院落里种着一棵枫树,南栀常常坐在树下看书。她已经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女医,却总觉得这深宫大院像是一座无形的牢笼,让人喘不过气。

“南医女。”

熟悉的声音传来,南栀抬起头,看见萧煜站在枫树下。他穿着皇子常服,身姿比去年更加挺拔俊朗,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

“殿下。”她连忙起身行礼,动作优雅而娴熟。

萧煜摆摆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不必多礼。”他在她身边坐下,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南栀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民女也没想到......”

“是我向父皇举荐的你。”萧煜打断她的话,眼神中满是欣赏,“你的医术,不该埋没在民间。”

南栀愣住了。她抬头看向萧煜,发现他正含笑望着自己。那一刻,她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在心底悄然滋生。

从那以后,萧煜常常来太医院找她。有时是询问医理,两人讨论起来时,南栀认真专注,萧煜则听得入神;有时只是闲聊,分享彼此生活中的点滴。南栀渐渐发现,这位看似冷峻的皇子,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温柔。

深秋的夜晚,月色如水,洒在太医院的院落里。南栀在太医院值夜,她身着素色的医袍,身姿轻盈地在药柜间穿梭,正在整理药材。

“殿下怎么来了?”她有些惊讶,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推门而入的萧煜。

萧煜没说话,只是将一个精致的锦盒递给她。南栀疑惑地接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玉簪,簪头雕着一片栩栩如生的枫叶。

“今日是你生辰。”萧煜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的宠溺,“我记得你说过,最喜欢枫叶。”

南栀眼眶一热。她没想到,连她自己都忘记的日子,萧煜却记得如此清楚。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那支玉簪,心中满是感动。

“阿栀。”萧煜忽然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宽大而温暖,“等我。”

南栀抬头,对上他认真的眼神。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夺嫡之争愈演愈烈,萧煜处境艰难。他在让她等,等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好。”她轻声应下,声音虽轻,却带着坚定。

然而世事难料。第二年春天,萧煜被迫迎娶丞相之女。大婚那日,南栀站在太医院的枫树下,听着远处传来的喜乐声,只感觉心被一点点撕裂。她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萧煜来找她时,她已经收拾好情绪,脸上恢复了平静。

“阿栀......”萧煜欲言又止,眼中满是痛苦与无奈。

“殿下不必多说。”南栀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民女明白。”

萧煜看着她,眼中满是痛楚:“再等等我。”

南栀没有回答。她知道,有些事,等不到了。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五年。萧煜登基为帝,南栀成了太医院院判。他们依然时常见面,却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

直到那个雨夜。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萧煜突然吐血昏迷。南栀守在他床前三天三夜,眼睛熬得通红,终于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阿栀。”萧煜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离开这里。”

南栀摇头,眼中满是不舍:“我不能走。”

“你必须走。”萧煜抓住她的手,手心里全是汗水,“有人要对你下手。我不能......不能再失去你。”

南栀泪如雨下。她知道,这是最后的告别。

离开皇宫那日,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也在为这份离别而哀伤。萧煜没有来送她。南栀站在宫门外,回头望了一眼。深秋的枫叶红得像火,却暖不了她的心。

三年后,萧煜驾崩的消息传来。南栀站在初遇的那片枫林里,看着满山红叶,泪如雨下。

“萧煜......”她轻声唤着那个再也不会回应她的名字。

一侧头,便被枫叶渐染的山峦起伏迷了眼。看那覆山而盖的枫叶雄茂,一直欲燃到京都的亭台楼阁,横渡着夕阳橘光,让人觉得热烈而又炽烫。

但偏偏,这具视线的主人像一只孤鸿,被困在一片名为“过往”的林。

拣尽寒枝不肯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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