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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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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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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绵绵无绝期

                                                     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

                                                    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

                                                               韩愈《争臣论》

继东兄打来电话,要我为他的新书写篇后记。去年初夏,他曾把书稿中集中反映他和他的伙伴们在贵州威宁的扶贫纪实发给我。十五万字的篇幅勾勒着天苍苍、地茫茫的脱贫奋斗、改天换地的感人画卷,犹如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铿锵有力,催人奋进。我精选了七八千字,以《大山深处的呼唤》为题,加注编者按,满满当当地做了两个整版,发在我主编的有十三万份发行量的企业报里,算是面对贫困我们共同的努力!时光飞驰,倏又一年。在电话里我才知道,即将付梓的新书还有同样数量的章节,厚重而密集的文字无声地展示着继东兄的心血付出与志向所指,那是一个趋于浮躁的时代具有良知的心魂的自觉淡出,淡出名利纷争,淡出灯红酒绿,淡出物欲薰心;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伴随这样的淡出映衬与呼应的恰是举世瞩目的泱泱大国的治贫之路变革之旅图强之业,和真正的共产党人的富民承诺责任担当强国梦想。“化当世莫若行,传来世莫若书。”这部书稿的主旨已然不轻,在貂之后、附骥之尾的我的这篇文字纯然纪念的是两个中年男人漫长的友谊。于是,我欣然捉笔。

我和继东兄都不是贵州人,却是在贵州准确说是在贵州省安顺市镇宁县安西区隶属中央某部的一家三线军工企业缔结下的友谊。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时年二十出头、属相同为老虎的我们从各自不同的基因谱系中风云际会般的聚首于依山而建、远离城市的工厂,他的干部家世与本科学历,我的寒微出身与高考落第,前者生在白雪皑皑的北国,军事工程学院毕业后以空军现役军官的身份进厂当军方代表;后者出自西南名都一一重庆,父业子随毫无悬念地进厂做了工人。全然不同的基因模板天然昭示着迥异的两条人生道路,然则在奔向各自命运的生活轨迹中,我们的心路历程以致情感元素竟如跑偏一般时不时重迭在一起,且日趋严实、紧密,到今天回望过去,丝丝入扣的无缝对接俨然演绎出冥冥之中早已做定的今生友情之缘和兄弟之情。

有过的诸多人生际遇叫我倍加亲近唯物史观,生活会使人更加懂得与理解生活的哲学思辨在我这里一点都不深奥。遥想当年的生存环境,虽然绿水青山、风景旖旎,物质以至机遇匮乏的现实状况却折射着计划体制的冷漠与傲慢,如今可能有的可亲可变的“咸鱼翻身”,在当时竟可能是“活鱼被熬成死鱼”的同质化命运。在没有可能就是最大的可能的一成不变的现实面前,“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的王羲之的悲怆,毫不夸张的被排列成物是人非、碌碌无为的无穷循环;盲从与被现实绑架和同化的生命,求解也考验着一个人的潜在智慧和精神定力。它距离我和继东兄了然到“生活原本就是一种修行”的阳明境界,不多不少,隔着一个躁动的青春期。

我和继东兄的相识,不是源于工作。作为军方代表,他属客户又属领导,工作圈盘踞的都是厂长书记一类的人;他与我之间,缘分的因子是文学。

人都有自己的圈子,这个圈子会产生一定的气场。吸收与排斥什么,是这个圈子的嗜好决定的。我的嗜好是舞文弄墨,自然我结交的朋友大多习性相近;几个爱好文学的朋友,工作之余,茶尽饭后,常常聚在一起“砍大山”。

永林兄是我们的兄长,这位而今已然成为省级美术家协会会员的画家,当时在继东兄直管的热表处理车间做表面处理工。正是他在第一时间把继东兄在《黄金时代》发表长篇散文,并被《青年文摘》转载的消息告诉我的。在《黄金时代》上发表长篇散文,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爱好文学的人眼里,相当于弄响了核弹呀!更“可气”的是他竟然接连弄了两篇,还都被转载了。我那时天天爬格子,充其量也就在省电视台主办的杂志上发个电视文学剧本,已经好了得了。凭感觉,斯人非等闲之辈!我当即拜托永林兄安排我和继东兄见面。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早期月色皎洁的一个傍晚,在如今依然存在的工厂灯光球场边的草坪上,一段沐浴着人类文明的精神之光且终将穿越时光之限的男人的友谊,被伴随其间的数不胜数的美好往事与愉悦情怀,永久的定格在我们共同的记忆中。以至很多年过去了,我们仍旧以喜悦而感恩的心情,回望距今已近30年的第一次握手。

那时的继东兄,身着夏秋空军便装,骑着台单车,身材瘦削,模样清癯,仍如今天这样随和、谦逊而质朴。他与我和永林兄盘坐在草坪上,三支“烟枪”把我们身后枝叶茂盛的小杨树薰染得烟雾燎绕。青年时代的继东兄虽学的是理工科,却对中西方文学以致当时时髦的存在主义哲学颇有研究,他所阅读的经典类文学作品不仅范围广,而且形成独到的文学见识,在奠定下他的文学趣味的基础上,也为他今后进一步从事文学创作储备下艺术性的思想、美学及文学元素;这也是在时隔20余年之后,他能迅速写出这部洋洋洒洒有几十万字的大部头的缘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时的我们,哈哈!正“冻”着呐。

不必讳言,青年时代的我也是博览群书。我一度读完了我所在的工厂工会图书馆里能够找到的全部经典类文学书籍,一个副厅级单位的工会图书馆呀,密密匝匝的几千册好看的书。我们的“第一次握手”就这样演变成俩个读过相同的书的读书人的对话,前人的睿智的思想在两颗年轻的心田上鸣响起憧憬的喜悦,那是善知识对人类饥渴而贫瘠的精神世界的滋润、扩充与改造,它将带来的是新的人生自觉与恒久的人类精神能量的延递和传播。

智性的交流原本就是一种高度,俯仰之际距离消失了,应答之间心领神会的契合彰显着一个生命体本然的悟性,灵通而聪慧的人生是福报的一种。借力先贤,蒙继东兄不弃,整个谈话轻松而愉快,彼此都有上辈子就认识的感觉,你话来我语去地聊得不亦乐乎。谈到兴高处,继东兄提议要喝点酒。话到酒到他已跑到边上的小买店拎来一捆啤酒,人手一瓶的分派停当。我们哥仨,对着山坳上的那盘圆月,就着相见恨晚的喜悦,畅饮到子夜时分。

人世间的交往,仅仅有相同的兴趣还不够,还得有共同的性情。性情相投,才智相当,说的就是这码事。对文学的喜爱使我们结成了好朋友,对酒的喜爱使我们成为好哥们;前者的纯洁性使我们的友情天然具有抵御、疏离与隔绝世俗功利的成分,她不会因人世冷暖、走运失意、身份变迁而有所保留与改变;后者的生活性在确保我们永远不至于愚蠢的沦落为书呆子的同时,给了我们弥足珍贵的使友情在滚滚红尘中升华为亲人般的兄弟情义的良好土壤。

既有高尚的情怀,又有务实的作风。我常常想,男人之间的友谊,如果缺失了远大生活目标的支撑,不免会流于麻木而猥琐的俗务范畴,它或可能是一日三餐的斤斤计较,或可能是患得患失的庸人之扰。总之,它所应证的是“女人结帮胆小,男人结帮胆大”的世俗哲学,把握不好会坠入狭隘的哥们义气江湖中人的泥淖。而反过来,仅仅只有清高自持、恃才傲物,没有对包括尘世风情、柴米油盐、生计衣食的高屋建瓴切中实质的把握、谋划与全身心的投入,建立在想象中的纯粹的友情宛若没有基础的空中楼阁,要想经受时空的洗礼,在变幻莫测的现世生活中长久地维系下去,那只是一厢情愿。

绚丽而五彩斑斓的青年时代,我就这样成为继东兄家中的常客,他会做我喜欢吃的所有的下酒菜,他家的酒常常因我的到来而出现“断档”。继东兄酒量大过我,我当然会避免愚蠢的“以卵击石”;不喝又都不能释怀,同量而饮由于酒量差异又难以达至两相尽欢,总不能一个醉了,另一个耍单吧?但酒桌上最大的忌讳就是“分配不公”了。喝酒的快乐是找出来的,“一口闷”是我的长项,“持续做战”是他的优势。OK!“速度”与“耐力”被游戏规则同时禁止,喝好而不喝倒的非“零和博弈”同样妙趣横生。

如此一来我们的青春岁月虽有美酒作伴,却真的很少出现一味的狂饮滥造喝得人仰马翻的情况,颇有节制的饮酒生活恰如我们对人生的理性把握,从好处出发的善良意愿由于实施阶段的细节管理得以不断定位,自我克制和个性收敛成为我们共同看重的道德自觉,而人生根本上的自强求变是我们相互砥砺与支持的恒久动力。

随着情感升温和思想交流的加深,沿着友情的枝蔓攀援上升的亲情感绽放开来。它的产生给我俩的往来注入了特殊的内涵,既避免了兴趣爱好出现转移后的交流乏味,又避免了交往过久萌生而出的厌腻不耐;人世间唯有亲情可以抗拒时间的剥蚀!不能选择的是一奶同胞,可以选择的是异姓兄弟。由于这种选择,我们开始自觉成为对方家庭的一分子,那一视对方父母为自己的父母的手足之情,使我们尽己所能的相互关照、牵挂与担当,从不计较且一如既往的忠敬如一、信任如一,相随如一。

我的岳母过世之日,工作繁忙的继东兄撂下工作,和他妻子孙晶一道,从守灵直至下葬陪了整整三个白天两个晚上。当然,我和妻子的很多朋友与领导,能赶到的都赶来用一颗温暖的心表达他们的哀思与情义,我们分外感谢他们。在殡仪馆渡过的两个夜晚里,继东夫妇和我的家人一样,按时敬香,礼仪周全,……行文此至,福浅德薄的我已不禁唏嘘。

在我的青年时代,如果我没有结交继东兄,我的青春可能会有更多的痛苦,而我的人生又可能会多一些坎坷。充满梦想的青年时代,在任何一个社会时期都是压力多多的。健康的青春不能总是绷着,释放乃必不可少的排毒渠道。就我们青年时代的交往而言,我感恩于他的是能恰到好处的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拿捏到位,既可以坚守底线维护与捍卫理想的尊严,又可以柔性的周旋于现实生活的瓶瓶罐罐之间;个中延递而出的友情因子,由于有现实生活的滋养,是接地气;一定量的人生理想高度,是接灵气。地气与灵气,是索绕在我与继东兄之间的友情的“大气层”,由于它们的存在我们的友谊始终充满智者的自觉性与生活的随缘性,这是我们得以修成异姓兄弟的智慧之源。即使在他因国家的需要走向新的工作岗位,分隔两地的我们在智性的往来中依然赍怀尘世的生活温度。

作为军队的人,继东兄在我们过从甚密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底,因一纸命令投身另一种工作环境。在服务军队近30年的中年时期,位列正团职的继东兄转入贵州省发改委经济研究所任职。我也因为逐渐做大的文学梦而把爱好转变为职业,在木棉盛开的南方伴着清新且自由的空气继续我喜欢的文人生活。嬗变的世事与变迁的环境,地位的提升与交际的扩大,所有这样都没有阻隔与影响我们兄弟般的感情与交往。对于我俩来说,虽然不常在一起,但是另一个朋友存身的城市,却是我们非去不可的地方;我们对共同友情的牵挂、维护与培植,对兄弟相聚的期盼、守望和努力,隐匿在人头攒动的车站里,潜伏在风味独特的饭店里,弥漫在五味杂陈的记忆中。

一个城市,有一份珍贵的友情,在等你!那样的感觉岂不是很好。更好的,是体现这份友情的人,正随着一个城市的发展而日益有用于人。“有用”,是千年中国读书人的梦;正己修身齐家为的是“治国平天下”。被苏东坡喻为大唐第一美文的《送李愿归盘谷序》,出自我所敬重的韩愈之手,他把“见用于当世的士大夫”与“不见用于当世的文人”的两种人生大境界写得酣畅淋漓,江洋肆恣。“官是得志的文人,文人是不得志的官”即由此演变出来。已然中了韩愈之“毒”的我,在获悉继东兄跻身2011贵州先锋人物之后,以韩愈《争臣论》中完美体现这一思想的名言与他共勉: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

我常常想能够更多的回报我的朋友们,在我前进与进步的每一个阶段里,如果没有他们真心呵护与无私帮助,我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在我感恩于继东兄的同时,我同样未有忘记在青年时代相遇的朋友,如永林夫妇,连广夫妇,庭占夫妇,智贵兄,君良兄,辉旺兄,亚南兄,魏哲兄,田勇兄,冯岩兄……他们宛若璀璨的星辰,镶嵌在我的青春长河中,耀亮并激励着我的人生道路。

希望朋友们更好更有尊严而充满幸福感地活着是我长久的祈祷!

每每寒来暑往,节日假期,我都会飞回贵州,与朋友一聚。去年八月,我满五十。流火七月,继东兄和嫂子孙晶就一个个电话催促我,一定要我回去,说我若不回,他们将组成一个亲友团飞到广东来。

远隔千里,人心真暖!波音机载着我,而此时的继东兄,正驱车驰离他蹲点调研的偏远小镇,跑了一百多公里路赶到省城贵阳拉上嫂子孙晶,又以八十迈的匀速跑完连接贵阳与安顺之间的九十公里高速公路,他用的是一颗待人始终率性真挚的心,盛在其中的则是他与我这个布衣草根,跨越时间长河的历久弥新、绽放不败的亲情友情浓浓交织的人间奇葩。

此情绵绵无绝期。

      《面对贫困的努力》费继东著,贵州人民出版社2013版,此文为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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