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人看来,北方的冬天是枯寂的,是素淡的,没有春日的鸟语花香,没有夏天的花红柳绿,也缺少秋天丰收的喜悦。这么说来,难道冬天真的没有乐趣可言了?还是谁偷走了本该属于我们的乐趣?
在我的童年时代,冬天就有许许多多的乐趣,这里面大概有三个因素:一是学校放了寒假,孩子们有更多时间玩;二是临近春节,赶年集,买年货,孩子们可以吃好东西,买新衣服;三是北方冬天多雪,冰雪给人们带来快乐,孩子们可以在冰雪天地尽情嬉戏。
凤凰山在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更加威严了,山坡上的石头棱嶒多姿,远远看起来,以为是埋伏在雪地里的士兵;松树愈发挺拔,翠绿的枝叶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偶尔有一只山鸡从树上飞起来,便会扑簌簌地落下一片雪屑。“哈哈,小兔崽子们,帮我撵兔子吧!”老三爷出现在我们面前,他是我们村里的护林员,身上背着一杆老式土枪,后面跟着一条叫做大黄的土狗。只见老三爷手搭凉棚,往南面的山坡上望去,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快速移动的小黄点,在雪白的背景下格外显眼,“快看,兔子,兔子!”我们大声呼喊着,老三爷那边扣动了扳机,小黄点应声倒地,土狗像一只离弦的箭窜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叼回来一只带血的野兔子。
冬天还有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就是滑冰了。村子东头的荷花湾,夏天是孩子们的天然“游泳池”,到了冬天就变成了乡间“溜冰场”。小伙伴们汇集在这里,各显神通,你追我赶,好不热闹!滑冰的工具都是我们自制的,“滑板”就是把几根长短粗细差不多的木棍钉成木排状,底下再固定几根粗铁丝,相当于“冰刀”,另外再自制两根简易的“滑雪杖”,滑冰的装备就算齐整了。启动的时候,身后的小伙伴用力一推,滑板上的人用手中的滑雪杖奋力往后一撑,瞬间就可以提速到“飞行模式”,那可真叫一个帅。
成年以后,细细品味,其实冬天的枯寂和素淡也是一种美,四时有序,阴阳交替,有春暖就有冬寒,有热烈就有冷淡。冬天之乐在静,冬天之乐在思,冬天之乐在心,当然,冬天之乐还需要有雪,这就像一道大菜不可或缺的“灵魂调料”。有了雪的冬天,万物就有了空灵之气,人也就显得愈发精神。古人常说“澡雪精神”,他们认为雪是世间至纯之物,以雪洗身可以清净神志,以雪洗心可以涤除杂念。“澡雪精神”出自《庄子·知北游》——
孔子问于老聃曰:“今日晏闲,敢问至道。”老聃曰:“汝齐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掊击而夫道,窅然难言哉!将为汝言其崖略。”
那么,有了雪的冬天,古人在干什么?他们的乐趣在哪里?我们先来读一首唐朝诗人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一叶扁舟停泊在江中央,船上一个披着蓑衣的老翁在专心致志地垂钓,浑身上下落满了雪,远远望去,就像一只亭亭玉立的白鹤……此情此景,如红梅立雪,如鹤鸣九皋,老翁真的是在钓鱼吗?我想,他钓的是一种澹泊悠然、空寂澄明的意境。
静有静的乐趣,动有动的乐趣,“雪夜访戴”就是主动出击,出门找乐的经典案例: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一个雪夜,山阴的王子猷在品酒赏雪的时候,不知发动了哪根神经,忽然忆起几百里外的好友戴逵,当即决定去剡县找他,小船顶风冒雪行了一夜终于来到了戴逵家门口,他竟然连船都没有下,就原路返回了。众人不解,问他图个啥?他呵呵一笑说:“我本来就是乘兴而来,来到这里也就尽兴了,为什么非要见到戴逵本人呢?”
是啊,“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古人的内心是丰盈的,空灵的,他们能够与天地对话,与万物对话,与自己对话。他们的乐趣,漫天飞舞的雪花懂得,缓缓深流的江水懂得,水底潜游的鱼儿懂得。
当然了,人是群居动物,喜欢热闹的人肯定比喜欢孤独的人要多,这个时候,酒精就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酒能给人以温暖,也能让人变得快乐: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试想一下,在一个冬日飘雪的傍晚,约上三五好友,看着窗外的雪景,喝着新酿的米酒,享受酒精带来多巴胺的愉悦,该有多么的惬意。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冻开,八九燕归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小时候老师教给我们的歌谣,至今仍然朗朗上口。从“一九”到“九九”,是对光阴的铭记,是人与时间共进的见证。正如歌里唱的,时间都去哪儿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的流逝,好多童年的乐趣都走丢了,或者说是被我们淡忘了,原因就是我们走得太快了,甚至于忘了停下来看看身边的风景,发现生活的乐趣。
画画需要留白,人生也需要留白。我们不妨尝试着改变生活方式,每天抽出时间,陪陪孩子,陪陪老人,家人之间多一些沟通,朋友之间多一些交流。慢下来,也许是生活最好的哲学,你就会发现,冬天里也有人生的乐趣,可以温暖岁月,可以照亮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