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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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旅途，总盼着顺遂。可这一回，自从驶上美利坚45号公路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波折不断。
德克萨斯州的春日，天气怪得很，一天里竟像把四季都过了个遍。下午我们沿着45号公路去往达拉斯，眼看到了离达城还有70公里的地界，路却走不通了。原来是前面有大型油罐车翻了车，这一堵，就从白天堵到了黑夜。车外是旷野，黑黢黢的，透着股子冷漠劲儿。肚子饿得咕咕叫，只好翻出车上的吃食，将就着吃了顿晚饭。
正吃着呢，就瞧见有东西飘了起来，落在车窗上，变成水珠，弯弯曲曲地往下淌。外头下雪了，而且没一会儿就纷纷扬扬起来。这可是春天啊，竟然下雪！在这德克萨斯州冷冽的大平原上，碰上这么罕见的极端天气，我俩心里满是惊诧。这个公路之夜，过得离奇又无奈，人也疲惫得很。
车偶尔能往前挪一点，每次动的时候，都给困得迷迷糊糊的我们带来点希望。我和妻子轮流守着方向盘。妻子在天津考了C证，还在圣地亚哥海洋世界玩过卡丁车，虽说那次把交通搅和得堵了半个多小时，可美国老百姓心大，也没当回事。经过这一夜，她自己琢磨了不少，也更明白在美国开车是咋回事了。
后半夜，我困得实在撑不住，眼皮沉得像挂了秤砣，怎么也睁不开。天快亮那阵儿，车又往前挪了多少，我也不知道。是一声“哐”的报警声把我给惊醒了，就跟铜器掉地上似的。睁眼一看，妻子正独自开车，慢慢往前挪呢。她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下巴往前伸着，那模样，看着车往前动都不像是发动机的功劳。可不管咋说，她能坚持到这会儿，真不容易。结果报警声又响了，我这才发现，车马上就要没油了！
哪还敢浪费汽油，赶紧把马达关了。没了供暖，车里越来越冷，又打开箱子找厚衣服穿上。天慢慢亮了，外头也看得更清楚了。车还是时不时往前挪一下，有一回启动往前挪的时候，突然瞧见前面有个从主路拐下去的出口，这可把我俩高兴坏了，心里直念叨：再走走，再走走，让我们走下去吧！眼看着离出口越来越近。
谢天谢地，总算是从主路上拐下来了。加油站就在前头。在美国，高速路出口附近准有加油站，还有汽车旅馆和快餐厅。这些地方，就像给赶路的人准备的歇脚处，给人不少安慰。
我们的车只能慢慢跟着前面的车，不敢超车，就算前面空出老大一块地方，也不敢插队。有时候前面的车半天不动弹，我就拿着iPad去问问咋回事。到了加油站，一看排着长队等着加油的车，心里又犯起愁来，默默祷告：老天爷啊，可给我们留点油吧。
许是老天爷听到了我们的祷告，真给我们留了油。我俩不懂英文，大冷天的，在这异国他乡的荒郊野外，车要是没油了，那可就麻烦大了。加完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把车停好，小心踩着冰走进加油站的超市。超市里挺安静，就一个中年美国妇女。她笑着跟我们打招呼：“Good morning.”我们也回她：“毛宁。”她摊开手，说想让我们帮个忙。她说今天堵车，知道会有不少人来买东西，就提前两个小时来上班，可就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让我们帮忙打扫一下厕所。我们在超市里喝了免费咖啡，身上暖和了，精神也足了，就帮着干起活来。
等活儿干完，又坐到窗边，透过大玻璃往外瞧，就见一个司机满脸失望地把油枪放回去，紧接着，一个穿橙黄色衣服的女人挂了个牌子，原来是加油站没油了。
没多会儿，超市里就涌进来好多人。就那么一转眼的工夫，满满的货架就空了不少，也就免费咖啡还能接着喝。好在我们早早就买好了足够的吃的喝的。有热咖啡，还有存粮，心里踏实多了。坐在窗边，耐心等着。这时候，好友建宁睡醒了，远在芝加哥的他，知道我们在这儿打扫厕所，在微信上发了两个呲牙的表情，看着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在超市等了老半天，45号公路还是堵得死死的。吃的东西早消化没了，又开始吃中午饭，心里想着：离达拉斯就70英里，要是下午路通了，天黑前就能到。达拉斯华人商会的顾主席打电话来说，酒店房间都给我们订好了。那酒店可漂亮了，他们今晚的歌舞晚宴和明天的年度商会就在那儿办。
过了半个来小时，我跟妻子说我出去看看情况，让她在这儿等着。这儿信号好，我们都挺放心。我出去转了一圈，发现高速公路旁边还有条小公路，和45号公路是一个方向。回来跟妻子一合计，就带着给养，开车驶上了小公路。
走在小公路上，看着旁边并行的45号公路，心里寻思着，也不知道这条路能不能顺顺当当把我们带到达拉斯。这一路的事儿，就像一场奇怪的梦，谁知道后面还会碰上啥呢 。
旁边，45号公路并行延伸。
那路上，大小车辆像是被定格了一般，毫无动静，死气沉沉地趴在原地。再看我眼下行驶的小公路，路面结了冰，亮晃晃的，跟镜面没啥两样。车子刚开上去，就瞧见前头有车在那儿原地打转，四轮急得手忙脚乱，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困境。往远处眺望，笔直的道路倒是通畅，不见丝毫拥堵，可这眼前的“冰镜”，却成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难关。
这让我不禁想起90年代创业初期，那时我常开着一辆性能简单的“天津大发”，往来于天津和东营之间，那一大片冬日里无比坚硬的盐碱沼泽地。路过海兴县的时候，滩涂冰冻，根本分不清路上哪儿是碱花、哪儿是冰花，坑洼不平的冰冻路面和晒盐的滩涂连在一起，开车就像在走钢丝，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如今，我行驶在美国45号公路旁边这条冰冻如镜的小公路上，回忆着当年在海兴的开车经验，也就是我自己总结的“海兴操作法”，一边开启了英菲尼迪自带的冰雪模式。这模式一打开，车子瞬间变得沉重起来，仿佛穿上了厚重的铠甲。好在英菲尼迪没让人失望，自动起效的纠偏功能开始发挥作用，新车宽胎的花纹有着极佳的抓地力，让我在操控时心里踏实不少。每一次转动方向盘，每一次踩下油门，都能感受到这辆车的高科技配置在与恶劣路况顽强对抗，好像它在向我、也向这糟糕的天气宣告：再难的路，也不在话下！
此地春天的旷野，竟还留存着冬日的模样。极目望去，四下里一片萧索，若非凑近了瞧见那星星点点泛绿的草皮，真会叫人以为仍置身于寒冬之中。那广袤的天地间，冷风依旧带着几分凛冽，毫无春日该有的温柔和煦。远处的树木，大多还光秃秃地立着，枝桠伸展，像是在向天空默默祈祷着春的早日降临 。旷野宛如一幅色调暗沉的画，绿意在这画卷中，只是隐约的点缀，尚未完全驱散冬日残留的寒意。
我透过车窗，不时看着旁边一动不动的45号公路，心中五味杂陈。这场旅途中，有被困时的焦虑与无助，有得到帮助时的温暖与感动，有对未知前路的忐忑与不安，也有与过去回忆交织的复杂情愫。这片在春天里却满是冬日景象的旷野，默默见证了我们的狼狈与窘迫，也见证了我们在困境中的坚守与坚持。那些在寒风中顽强生长的草芽，不正是我们此刻的真实写照吗？在艰难险阻中不屈不挠，在困境的泥沼里奋力挣扎，怀揣着对光明的渴望，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等待着柳暗花明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