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刚
吴老板第一次走进柳杏的办公室,她半蹲着去开冰箱的门,为吴老板取饮料时,丰圆的屁股便轻轻地按在了吴老板弯曲在沙发旁的腿上。“吴哥,小妹初来乍到的,以后业务上的拓展就靠您这样的前辈帮忙指导。”她边说边把一瓶绿茶拧开用双手捧到吴老板眼前。她的这双手保养得像十几岁小姑娘一样,手背上一排秀气的小窝窝是那么的诱人,手指精巧修长,尖尖的指甲粉里透白闪闪发亮,上面还点缀着一朵朵粉红色的小花。
吴老板收回自己的目光,说:“我们这些干工程的多的就是闲房,回头我帮你和我的那些哥们儿打个招呼,给你引见引见,想收二手房不点的事儿。”
“那可就太好了!那就先谢谢吴哥了,晚上我请吴哥先喝一顿认识的酒吧。”“哪好意思,这第一次还是大哥先请你吧,告诉大哥你想吃啥?”
“嗯……那好吧!晚上就去吃油炸小龙虾吧!”柳杏冲着吴老板像少女一样快乐地晃了晃头。
柳杏三十出头,来这个沿海小城还不到半年,开了一家房屋中介公司,是通过她“表哥”的大力帮忙来打开局面的。吴老板和她这个表哥是朋友,才过来给她提供房源的。
没到中午,吴老板就来到了柳杏指定的饭店订了包房,让服务员打开了空调,还特意嘱咐服务员放进冰箱里半个西瓜,等客人到了,先来上几块降降温。
柳杏来了,还带了一个和她一起的小妹,个子高出她半头,二十出头,身材高挑,面容俏丽。俩人一左一右把吴老板夹在中间,酒还没开始喝,吴老板就有些眩晕。
吴老板是从农民工干到了包工头,人到中年,经历了很多,这些年包工程挣了点钱,骨子里的粗犷在酒的作用下被点燃了。酒一杯接一杯,越喝越豪放。那姐俩也是来者不拒,三个人吃喝得很尽兴。男人醉了眼,女人红了脸,除了分别喝过了交杯酒,其他都还入得过眼。吴老板知道这次见面逢场作戏的成分很大,自己不能太认真,轻易入戏,何况自己马上就要去见吴小莉。
第二天,吴老板十点多才起床,马上就给柳杏打了电话,彼此聊了两句,也没说啥,就是问候,然后挂了电话。过了几天,吴老板给柳杏打电话,说一个朋友要买个房子,问柳杏手上有没有装修好的房子。
柳杏连连说有。放下电话,她和小妹就开着车过来接上了吴老板,一口气看了七户在她们公司登了记的装修过的二手房,但不是因为太大就是因为太小,或是装的时间太长了,地点不好等等,吴老板表现出受人之托也尽心尽力的样子,他觉得都不满意。但两个女人引着自己上上下下,吴老板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看完最后一套就到饭点了,就请她俩选个地方去吃饭,她俩就带了吴老板进了一家叫“威尼斯”的西餐厅。她俩点了三杯鲜橙汁,三份黑胡椒牛扒,三份蔬菜沙拉和一份法式鱿鱼圈,一份三文鱼,还点了一瓶长城干红,两听雪碧,又另外给吴老板点了一个大份的意大利弯头面。
他们坐在大厅的散台上,在那似有似无的曼妙声音里,两个小时就过去了。干红又上了一瓶。三个人喝得都有些微醺。
分手后,吴老板直接去了吴小莉那,把看房子的事说了,说还没找到合适的。见吴小莉有些不高兴,他就说:“我手里新房子是有,但是装修起来太麻烦,我工地忙得要死,你还守着个干洗店,哪有人去照料?要不,咱就买个二手房算了。”
三年前,吴小莉到吴老板工地上的食堂做饭。一个离婚的女人,家里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儿要养。出于同情,吴老板借给她娘俩一套顶帐回来的旧楼房,在生活上也给些照顾,二三年下来一锅饭也就熟了。但她一直想用老家卖房子的钱和这几年打工的积攒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她没提过要吴老板出钱,但吴老板坚持要买两居室的,还要好好装修,这钱他出。这个洗衣店也是吴老板帮她兑下来的,就从工地出来了。她是怕他俩的事知道的人多了传出去不好,虽也有些别别扭扭但已不由她多想了,以她的情况在这个世界上能遇到吴老板这么个人也真的就不易了,所以就这么睁一眼闭一眼的往前走,好在吴老板的老伴还住在城外老家,对此一无所知,吴老板两边照顾的也都挺周全。
买房子的事,吴小莉倒是没有太多要求,只是说离女儿上学的学校近些就行。是不是二手房无所谓。吴老板说,二手房,咱就得选最好的。
离开洗衣店,吴老板开车到各个小区转悠,最后在离干洗店不远,靠近学校的一个小区里的六楼上看到一个窗户上贴着“此房出售”,吴老板就按着上面的电话号打过去。
房子住了一年多,一切还都完好如新,地面铺的地板是实木的,卫生间和厨房装的格外细致,消毒柜、淋浴房冰箱等电器都一应俱全。女主人说,如价钱给得合适这一切就都不动了,连墙上挂的画,柜子上摆的装饰物等也都留下,进来就住。房子的面积是88平米,客厅和主卧室都在南面,因为是顶楼,客厅和主卧室外还有一个足有30平米的大露台,坐在上面就可以看出很远。
吴老板喜不自禁,这儿离他自己住的地方很远,没有熟人住在这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合适。他掏出手机马上就要给吴小莉打电话,忽然想到和柳杏分手时她给他的嘱咐:相中了的先别谈价,让她们中介公司的人来谈,能把价谈下来。
女主人又说,她丈夫是搞装修的,这房子装得老下功夫了。她指着客厅东墙上的一幅足有三米多长的画说:“这是专门为这个地方准备的,是一个画家朋友从南方专门给带回来的,八千多元呢!”
吴老板认真地看了起来。这是一幅画在玻璃上的清明上河图,工艺相当考究,外框也十分高档漂亮,特别是那些数不清的小人个个活灵活现,而且个个还都描着金线,真是个好东西!吴老板上学的时候就喜欢画画,还到县城里拜过师,想过考美术院校,对画还是懂一些。这幅虽然是工艺品,但确是他见过的最贵重的一种,万八千元是值的,或许还有收藏价值。再认真打量这幅画和这面墙和大厅,吴老板觉得没有这样一幅画还真不行,如果那个地方放上一幅相同大小的传统的中国画会显得飘,挑不起下面的实木装修和上面庞大繁纷的红木吊灯,非得这样贵重气派的大框不可。画的内容若是油画也与大厅的中式新古典主义不协调,他心中佩服起这位搞装修的男主人来。可他却若无其事的对女主人说:“什么艺术不艺术的,谁懂那玩意。”又像是很不在意地问了一句:“都下来能要多少钱?”
“怎么也得四十七八万吧!学区房,卖得就贵,光装修买家具就花了十多万,这还是自己装的,要不得十万元出去。”
吴老板在脑子里快速地算了一下,两年前这房子开盘时价就高,这种装修不便宜,女主人说的是实话。但看她着急卖的样子,觉得还有压价的空间,就说:“一次性交钱,四十五万能卖不?”
女人想了想说:“不能低于四十六万,那幅画不能算在内。”吴老板见对方态度坚决,就说:“好吧,咱们先说到这,我再去别处看看。”
吴老板下了楼直奔柳杏的公司。柳杏在电脑上一查,也找到了那个房子,而且给她们中介公司的底价也就是四十六万元。柳杏说:“我能给你压到四十四万,你要直接去谈她肯定不能卖你。”
吴老板说:“那好,你就去谈吧,讲到四十四万,省下的钱给你一万。”
“太好了吴哥,咱俩真是有‘财缘’啊,肯定能下来,到时咱俩一人五千。”
吴老板又嘱咐说:“客厅的东墙上有一幅清明上河图,虽是工艺品,但我挺喜欢,一定要留下。”
“好的,放心吧。”柳杏眼睛看着他,爽快地答应了。
吴老板回到干洗店时,吴小莉正在做晚饭。他把下午看房子的情况说了一下,吴小莉挺高兴,说你说了算,你看好了就行。
晚饭后,吴老板就领着她去看房子。在吴老板指给她那幅画时说了句:“挂不挂都行,你喜欢就留下。”
那家的男主人也在家,在旁边说:“你老公是个行家,这房子没这幅画不行,要不给多少钱我都不能搭上这幅画,你们就留下吧,这个地儿放别的都不行。”又说:“你们两口子商量商量,今天就定下来,一个礼拜就给你腾屋,我等着用钱。”
吴小莉红着脸不说话。吴老板说:“我们是通过中介公司来的,价钱由她们和你谈。”
回去的路上,吴小莉困惑地问:“干嘛非要通过中介公司?谁谈不一样?”
“不行,咱们讲不下来价。”
“我看不一定,不信明早咱俩就再过来和他们谈谈看?”
吴老板的心里不知道怎的就有些别扭起来,一时又理不出个头绪,顺口说:“咱们通过中介公司找到的房子,撇开人家多不好,”吴小莉就再不吭声了。
第二天上午,吴老板接到了柳杏的电话,带着吴小莉赶了过去。柳杏介绍说:价钱已经谈好了,四十五万,中介费也包括在里面,今天下午就签合同。只是那幅画主人又有点舍不得了,不过你们放心,我继续跟他们谈,没问题。
按照她的要求,吴小莉交了中介费,下午又去签了合同交了款。柳杏告诉她三天后房主交房,到时候你来我这儿取钥匙就行了。
回去的路上,吴小莉有些不大高兴,叫她们白白拿去了一万元!吴老板劝说道:“算了吧,总的看还是合算的,自己装修得操多少心,还不一定能装到人家的水平,省这么多的心值多少钱呢,况且那幅画也值个七八千元呢”。
吴小莉说:“看把你喜欢的,那幅画你就拿走吧,挂你家墙上去。”
到了第三天上午,吴老板和吴小莉一起去了中介公司,柳杏就拿着钥匙领着他俩一起去接收房子。打开门一看,屋子里该搬都已经搬走,该留下的也都已经留下了,而且还打扫得干干净净,可唯独那幅清明上河图却不见了。那墙上挂画的地方与其它墙面已经形成了明显的色差,还有一个清淅的轮廓线,而且由于那幅画的沉重,墙上还并排露着四个大号射钉枪打出的难看的窟窿,相当扎眼。
柳杏解释说:“那个男主人,实在难缠,就是不答应,可也没说一定要拿走啊,你们别急,这事包在我身上,过几天一定给你们要回来。”
吴小莉这时突然着急了:“这墙多难看哪!你一定得给我把画要回来呀!”
柳杏忙说:“别急大姐,说能要回来就肯定能要回来,到时你得请我们喝酒呀!”
转眼十多天过去了,吴老板没接到柳杏的电话,就过去找她问画的事。柳杏告诉他画已经取回来了,放在她家里了,但她妈妈正闹病,等过几天再去取。
吴老板没吭声。她又说:“你给朋友办事办到这样也就可以了,就算没那幅画你朋友也够上了,那房子装的多好啊,我看了都喜欢。”
吴老板说:“那可是两码事,人家买房子时就是那么讲的,好歹都得给人家。”
柳杏说:“看把你急的,像给自己家办事似的。”她又笑了笑不说话,拿眼睛只看吴老板。
吴老板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脖子,嘴里说:“那好吧,我再等等。”慌慌地出门。
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有接到柳杏的电话,吴老板就又去找她。她笑着说:“吴哥呀,我正要找你哪,我新买了套房子,马上就要装修了,你送给我点啥呀?”
“你想要啥?”
“嗯……冰箱、彩电我什么都缺呀!”
“缺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好啊,那就全包给你一个人得了。”
“那不就成我家了吗?”
“行啊,行啊,那就连房款你都交了得了,完了你去住就行了。”
“真的呀?”
“真的,把我开的车你得给我换成奔驰呀!”
吴老板笑着说:“我可怕你老公削我。”
柳杏笑得花枝乱颤,笑够了,说:“不难为吴哥了,咱俩这次挣的那一万元就当给新房子买电器了,吴哥以后要常去呀!”
吴老板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说:“我是看那幅画……”
“哎呀,你咋还真当回事了,挺大个老板磨叽磨叽的,烦不烦人哪!我妈这两天也不知怎么地了,就看好那幅画了,昨天我还让公司的人去家里取,我妈都急的差点又犯了病……”
“你妈怎么会看好那幅画?”吴老板诧异地问。
“谁说不是呢!她天天在那查呀查呀,说要看看那画上到底有多少个小人。”
“查小人干什么?”
“我妈说她就喜欢那些描金的小人,哪一个她都喜欢。你不是朋友多吗?去哪儿再给那个女人弄一幅挂上不就得了,就算给小妹一个人情吧,小妹会好好的记着呀!”
吴老板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悻悻地出门,径直的走到大街上,走出好远他好象才明白过来,冲着柳杏办公室的窗户闷闷的骂了一句:“妈的,描金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