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灯火

时间无声，岁月有痕，生命的年轮中总有不可触摸却又魂牵梦萦的东西，一如那渐行渐远微尘光阴中的灯火，老者所言，那是记忆，也是想念。记忆无花，却永远盛开；想念无用，却永远清晰……

记忆中的灯火，大抵是光明希望之物，在生命的岁月中留下了串串温馨而温暖的符号……

小时候的夜，似乎永远那么漫长，挑一盏明灯，灯下似乎就有做不完的活。

奶奶、母亲的针线活大多就在这灯火中一针一线缝缝补补，我的作业也在这灯火中一笔一划写写算算。母亲的烙“花儿”，焐豆馅，煮肉，捡豆芽等饭食零活，父亲的修补农具及一切杂活，似都在这漫夜的灯火中进行。灯火中时有叮叮当当之响，也时有饭食飘香，亦有我与弟弟的嬉戏玩耍，也偶有家人家长里短一番絮絮叨叨……

日子就在这灯火中一日日流逝，我们也在这灯火中一天天长大。那一夜夜灯火可亲中的平常日子，你在我在家人都在，大概就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吧？

当然村中夏季夜间的交流会是最难以忘却的记忆。盏盏明灯把整个戏院映照得如白昼一般，看戏的，买吃食的，看热闹，走亲戚的，满街满戏院似乎都是人，叫卖声、车马声、戏院的音响声不绝于耳。更有邻村的人不惧赶几里十几里，甚至几十年里的夜路，大概只为感受这灯火中的人间烟火，这也应是老家玫瑰营一年中少有的盛会。

那时，父亲也会在这样的夏夜带我们在戏院附近看热闹买吃食，几个香瓜亦或一碗杂碎，露天街头灯火中的小吃总是那么诱人，也是每年总思慕着的。

随后，在阵阵锣鼓喧天中，戏也开场了，母亲便给我们买了散装的瓜子、麻子装在如三角帽的纸袋中，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它护在胸前，兴匆匆地进了戏院，似在赶赴一场盛大的宴会，神圣而激动！

戏院内只远远地看到台上花花绿绿的动，耳边是一片咿咿呀呀似懂非懂的唱，灯火中的露天戏院已满满的都是人，或坐或站或蹲，其间观察形形色的看戏人可能远比台上的戏有趣得多滑稽得多，有面容清秀的，也有穿着时髦的，更有胖婆婆和精瘦的儿媳端坐在一起的，还有大个子丈夫和矮媳妇站在一起看戏的，也有满戏院里为孩子找挤丢的鞋子的。其中也不乏有买吃食未得愿而地上打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歇斯底里大闹的小孩子，大人一脸羞容，只得连拽带打，一番自我开脱说辞，提前退场。

戏院里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中亦有不少如我这般大小的孩子们，戏大多是听不懂也看不懂的，满戏院里追逐玩闹，或吃东西或听大人们台下拉家常，看戏只是个引子，大约只是为与家人尽享这灯火中人看人的热闹，更多一些日后与小伙伴炫耀看交流会的资本罢了。

那时台上的戏大约是晋剧，也许是京剧，老家人统统把它称其为“大戏”，这样的戏一天两场，白天终因大太阳下看戏，看客甚少，以夜间的戏为最盛。这样的交流会几乎每年都有，一般是四五天后人们的兴致已过，该看的戏已看，该买的东西已买，该凑的热闹已过，交流会也便这样顺理成章地结束了。

夜渐浓，天已凉。当瓜子和麻子甚至外加一根山楂冰棍儿全吃光后，总抵不住一阵阵地打哈欠，睡意来袭，熬不住时，无奈母亲只好带我们出了戏院。

戏院里是闷热的，戏院外却突然间变得如初秋般的凉爽，此时睡意锐减，回望时皎洁的月色与戏院的灯火交相辉映，又如初来乍见时那般神秘迷人。此时还能清晰地听到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真怀疑那戏要唱到天明，只是觉得买了票却没看完全场有些许遗憾，但又不好意思与母亲说再回去。

刚入回家粮库的巷口时，父亲早已来迎我们了。月光如水朗照着逼仄的小巷，父亲背着已睡着的弟弟，母亲牵着我的手，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穿过那条小巷，远远地就看到大门口那盏早已亮着的灯，冥冥中觉得有灯火的地方那便是家，灯火中家人在一起仿佛就是整个世界，深夜小巷不再惧怕，只因身边有健壮的父亲，年轻的母亲……

其实这条深夜小巷，这盏亮着的灯，一直是我记忆中摇曳不散的感动……

在老家上中学的那几年，寒往暑来，晚上小巷的路口总有父亲一如既往地打着手电筒，迎我回家，远远地看着大门口早已亮起的灯，满心是一片灿然，因为深知那是家的归处。

之后我也在老家的玫瑰营中学任教过两年多，家中依然老习惯，父亲依然在我有晚自习的时日，深夜巷口打着那把手电筒默默等我回家，不同的是更多了几分因孩子长大成才而发自内心的骄傲与从容！

那时我已真正拥有了属于我自己的第一辆自行车，父亲还给我配置了一把高电频手电筒，放在自行车车筐中，明晃晃的光瞬间就驱走了夜的暗，一路颠簸一路骑，一天工作的疲乏也终在这束光中消散殆尽，我知道巷口家门口始终都有一束灯火在等候着我……

成家后，那时住平房，与婆婆同住一院，成为这个四代同堂大家庭中的一员，非常幸运，也非常感念，小巷尽头的家门口始终也有那么一盏灯目送着我，等候着我，一家人一如当年父亲对我那般的呵护……

如果说这么多年工作上取得一丝一毫的进步，赢得一丝一毫的好口碑，那大概大半得益于家人的无私付出与悄然陪伴！

那些年，大抵是年轻也是工作上最拼的时候，“两个黑洞洞，一个紧绷绷”超负荷的工作，早起晚归已然是当班主任的生活常态，无论走得再早还是回得再晚，孩子有人给你带，饭有人给你做，家门口那盏灯天天都为你亮着，你未归灯不熄，你未走灯亮着，默然中有人惦记有人等候，那是何其幸福的一段时光啊！

时光如风，从不会停歇奔跑的脚步，那些年的灯火时光也随风而逝，终将成为岁月的一粒微尘，但那灯火日月中的一朝一夕都是人间挚爱，一瓢一饮皆是至亲馈赠！

微尘灯火中的记忆啊，将是生命永恒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