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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利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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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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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温度

时光流年,烟火人间,从不曾想过故乡之外的一座小城,竟在岁月的年轮里,融化成如故乡般的生命涟漪,流向远方,流向心底……

说起塞北的这座小城,其实离故乡并不远,在儿时的记忆中,虽未曾谋面,但却从不缺席。上个世纪80年代末,父亲就是这样每天往返故乡与小城的小买卖人,收鸡收兔收皮子,卖鸡卖兔卖皮子。

那时对小城的全部印象,大约都鲜活在父亲对小城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朝一夕、一瓢一饮的描述中:景色秀美的老虎山,人头攒动的南站,货品丰富的联营商场,高雅体面的集宁宾馆,车水马龙的桥东、桥西,工人众多的肉联厂、皮毛厂,人声喧闹的集贸市场,以及有凉亭的人民公园,给人打针看病的盟医院……一座小城包罗万象,无所不有,在儿时有限的认知里竟有说不出的大。听闻多了,时间久了,渐已记住了父亲用脚步丈量过,用眼睛和心灵感知过的这座城——集宁,从此记在了心里,也出现在梦里,一次次勾起一个农村孩子对小城无限膨胀的想象与神往!

岁月如流,寒往暑来,一辆简易货架的自行车,一杆叮当作响的盘子秤,父亲确乎是小城的匆匆过客,风雨颠簸二十多年,在一双大脚板的发力下,在车轮的飞转中,来了去了,去了来了,但小城一家叫“好再来”的熟食店却成了他凝重目光里摇曳不散的风景,一次次温润了他的眼睛……

小店在小城南站附近繁华的三马路,店面并不大,熏鸡熏兔,常年加工肉制品。当年,在乡间那一声声的吆喝声中,父亲收来的质量上乘的鸡兔,都送到了小城的这家店。

小店的主人是一位姓张的老者,头发已白,中等个子,见人总是一脸灿灿的笑。每有父亲送货到门,老者总是急匆匆地与店中的小伙计,出门搭把手帮忙卸货、提货,而后是称货、算账……他总是那一脸灿灿的笑,招呼父亲在店中那长条椅子上坐一坐,歇一歇,随后递上一支烟,端过一大茶缸子煮得浓酽的茶水,不紧不慢地说:年轻人,解解乏……

期间,父亲也有被留下吃饭的时候,老者也有将煮熟零散的碎肉免费送给我们的时候,还是那一脸灿灿的笑,不紧不慢地说:带回去,让媳妇儿、孩子尝尝……

每逢过年过节,自家养的鸡兔父亲也一并带了去,自然享受到了小城这家老店免费加工的优待。独特熏制过的肉食,浓香而甘美,看着闻着,就仿佛能看见木屑在炉火中的劈啪作响,油脂一点一点滴落升腾起的烟雾……随同“好再来”的味道便永远地滞留在儿时的味蕾深处了!

之后,还是在这位老者的介绍和指点下,父亲又扩展了收皮子、卖皮子的新业务,母亲在家也做起了柔光顺滑、颜色好看的鸡毛掸子,并多次经老人热心帮忙代卖,几年下来,母亲卖鸡毛掸子的钱也终是补贴了不少的家用,生活一下子宽裕了不少,心也跟着亮堂起来了,似乎通往小城的路更宽阔了!

遥想:小城的冬日,寒风呼啸,父亲在吱呀作响一路的颠簸骑行后,呵着气,搓着冻得发麻的手指和耳朵时,在那一刹那,他接过一大茶缸子煮得热气腾腾浓烈的茶水,一个被炉火烤得焦黄而散发香气的馒头,还有那卤煮过刚出锅的鸡蛋和肉食,他的手颤抖了,瞬间阵阵暖意氤氲了全身,恰如小城夏日骄阳的体温,慰藉了一个乡间小买卖人,一个异乡人,一个卑微的普通劳动者所有的风尘苦旅……

小城与父亲有注定的缘分,而我与小城的相遇已是高考落榜在工业区中学补习的1994年了。

一卷儿简单的被褥,几件随身换洗的衣服,几张皱巴巴的人民币,还有一团未曾打理好乱麻式的愁绪。那年,我竟以这样狼狈而落魄的方式来到了小城,来到了儿时无数次梦到的地方。

小城的秋似乎格外地萧瑟,偏居校园角落60多人黑压压的补习班,显得格外地沉闷。在一场场秋雨之后,教室外壮实的蒿子草终是一日日地枯黄,而后在咿呀呼呼的风中不知何时蓬断草飞,终是乱糟糟地混杂在一起,像极了当时我的心情,高考的重压把儿时对小城的向往冲刷得已荡然无存,不再去想老虎山是否真的有老虎,联营商场琳琅满目的糕点是否还在……

“姑娘,赶快吃吧,面快凉了”校门口小店的胖老板提醒着在店中心不在焉的我。

在筷子触碰那碗面时,我发现了碗中有一颗我未曾付过钱的鸡蛋,在与胖老板目光交汇的刹那,他只是讪讪笑着,似很慷慨地说:孩子们念书,好好吃饭,得加强营养,学生喝面送鸡蛋!

当我走出小店,小城已是华灯初上,似乎少却了来时的冷,透过玻璃窗,胖老板继续在做着他热腾腾的面!

补习的生活单调而无趣,苦闷而压抑,但每有数学老师傅杰老师一来,教室里便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他讲课大幅度的动作很夸张,常是由讲台的一侧马上就转移到另一侧,被誉为“灵活的胖子”一点不假。讲课是掷地有声的本地话,但每有调侃之意也偶或夹杂几句普通话,表情又滑稽,不失为补习生活中的一剂调味剂。但他的“一题多解”法确为受用,让数学基础薄弱的我终是看到了学数学的曙光,甚至还油然而生从未有过的自信感与成就感,甚觉小城的秋其实已没有初来乍到时那么冷了。

又是一个飘雪夜晚,教室外的雪白茫茫一片,但通向宿舍的那条路已然是被清扫,泾渭分明,门口的路灯似乎在这雪夜分外地亮,这样特殊的天气,大门口总会有房东白老师的身影,像极了当年在故乡的父亲,甚至会莫名地想起“好再来”的那位长者!

白老师当时是工业区中学的一名体育老师,大高个子,头发花白,永远都是一脸谦和的微笑。他的家在校园的最北边,与在大南边的教室还是有段距离。那一年,来自不同旗县的十多个女孩,大约都有着同样的不堪与难过,来小城的工中补习,便住在了白老师家,白老师俨然成了我们的房东。

至今记得,他给我们生得旺旺的炉火,每天早早地把暖壶灌满了热水,夜晚端来一大盆热乎乎、黄灿灿的小米粥,还有那脆生生酸爽可口的小咸菜……

更不曾忘记,深夜生病,白老师送过来的药片;迷茫时的一句句教诲:人应该学会直立行走,而不是爬行……

四季轮回,当我再一次奔跑在九月的小城,已是1995年的秋季了,阳光明媚而灿烂,带着小城特有体温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我走进了集宁师专中文系,开启了在小城的另一种学习、生活模式。

每天徜徉在书香浓郁的文学殿堂,欣赏着小城的日起日落,品尝着小城醇厚香浓的奶茶,看街角来来往往那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那是耐心等你上车的女公交司机,食堂里多给我们夹菜的阿姨,废品站送我们旧账本做草稿纸的叔叔,主动让行的出租车司机,春风化雨式授课的马明奎老师,有甜美笑容的丛松老师,激情昂扬的吴金铎老师……而后这一切又混沌融于小城这川流不息的车流中了!

路遥说:“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而我的“紧要处”大约是真的留在了小城里,也一并融化在小城的体温里了,从此拥有了一生教书育人的通行证,开始了生命的全新体悟……

现在离开小城已是很多年了,但烟火人间的小城却成了父亲和我意义非凡的想念,常在生活的不经意间,如泥淖中的汩汩清泉,一次次明亮了如我们这异乡人的故事,而后流向驼铃声声的小城古道,波光潋滟的霸王河畔,“城中绿岛”“天然氧吧”的白泉山公园……最后一直流进生命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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