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的日子越长,我对家乡饭食的思念就愈发浓烈。即便媳妇在家时常精心烹制老家的饭菜,可那入口的瞬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无论如何,都寻觅不到记忆中家乡味道的原汁原味,仿佛那熟悉的滋味被岁月蒙上了一层薄纱,变了味儿,却又实在琢磨不透缘由。媳妇猜测或许是水的缘故,毕竟家乡那清冽甘甜的水,可是被人们亲切地称作“桃花水”,或许正是这独特的水源,赋予了家乡美食别样的风味。有时,听闻某处的陕北羊肉面地道正宗,我便不惜驱车十多公里,满怀期待地前往品尝。然而,当那碗面摆在面前,尝过之后,心中却总是萦绕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遗憾,那并不是我魂牵梦绕的家乡味道。
记得那次,我与同事一同回到陕北。为了让他领略陕北美食的魅力,我特意带他去了一家颇具口碑的烩菜馆,点了一份极具陕北特色的猪肉烩菜。菜一端上桌,熟悉的香味瞬间勾起我无尽的乡愁,我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可同事尝了几口,却直皱眉头,坦言:“难吃。”我这才意识到,他是关中人,饮食习惯与陕北人截然不同。后来仔细想想,他钟情的羊肉泡馍和油泼面,我初次品尝时,不也觉得难以接受吗?不同地域的饮食文化差异,就像一道道无形的屏障,分隔着人们的口味偏好。
母亲在世的时候,鸡肉摊馍馍和猪肉壳壳是我心心念念的美味。犹记得那次,刚从西安回到家,还未等我坐稳,母亲那关切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娃,想吃啥?”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妈,我就想吃鸡肉摊馍馍。”父亲听闻,立刻应道:“好嘞,我这就去杀鸡。”只见母亲转身走向厨房,熟练地将荞面倒入盆中,缓缓加入清水,轻轻搅拌,那荞面在她手中逐渐变成细腻的糊状。接着,母亲在烧热的锅里刷上一层薄油,舀起一勺荞面糊,均匀地铺在锅底,迅速转动铁锅,一张薄饼便在锅中成型。
我赶忙跑到灶膛前,帮母亲往灶火里添柴禾。母亲一边摊着馍馍,一边叮嘱我:“火可不能太旺了,太旺这馍馍摊出来就发硬,得用慢火,慢慢烘,这样摊出的馍馍才又软又香……”说话间,不一会儿功夫,父亲就已将鸡宰杀收拾妥当。
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我自告奋勇:“妈,今天的鸡肉就让我来炖吧,我在大饭店里做厨师,也学了不少手艺,给咱露一手。”母亲却笑着摆摆手:“还是我来吧!咱村里哪个男人做饭呢?做饭这事,还是女人家在行。”父亲也在一旁附和:“听你妈的,你做出来的鸡肉哪有你妈做的好吃。……”我有些不服气,嘟囔着:“我可是大饭店里的大厨,难道做出来的还不好吃?”父亲只是笑笑,可我心里明白,他一直觉得大男人做饭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总认为这没什么出息,所以每当村里有人问起我在西安的工作,父亲从不提及我是厨师。
家乡的味道,归根到底,其实就是妈妈的味道。那些曾经围坐在父母身旁,品尝着母亲亲手做的鸡肉摊馍馍和猪肉壳壳的时光,是我生命中最温暖、最美好的回忆。如今,父母已离世多年,我再次回到村里,即便能找到相同的食材,依照记忆中的做法去烹制,可终究再也吃不到那熟悉的味道了。因为,少了父母在身边的陪伴,那些美食便仿佛失去了灵魂,只留下无尽的思念和淡淡的哀伤,在心底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