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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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年轻的朋友
天下奇寒，雏鸟
在暗夜里敲不醒一扇庇身的门窦。
——昌耀
一
在入秋以后，河西走廊上
衔着刚刚远去的驼铃
这一切像一位士兵
穿过嘉峪关
当地图上的指标重新显示出
那个悄然远逝的时代
我为着西域那旷古的幽美和静谧
写下——
这并非理想主义
当创作的过去
从史诗中重新回到某个平淡的午后
我开始继承你高贵的血统
和壮硕的黎明
我想象着这一天该早点到来
我一生中的黄金时代
正从这片刻的宁静里
抽出柔软的身子
亲爱的
我想象着自己可以成为一名真正地艺术家
没有诙谐的语调
在极静的夜晚
沉浸于布鲁斯，蓝调，和纯粹的琴音
二十五岁
这个一生中只有一次的生命专辑
悄然来到
我运用一切美的想象
虚构一场风暴
一条彩虹
和一只兀自站立在时间内部的海鸥
二十五岁，也是父亲一生中的
第一个黄金时代
当失衡的飞鸟再次重返天空
空的巢穴
有了更为伟大的母爱标签
我热爱着深蓝色的海水
在更深处
成为深蓝的《诗经》
二
从河西走廊，胭脂山下
从祁连雪峰
从青海乘高车而来挺进西域的大风
西域，地处欧亚板块的中心
我窥见的这一切
也同样凝视着我
连同着所有具体的想象
我穿过唐布拉山口，穿过青藏高原
在阿里，尼勒克，汉口
西湖和川蜀之地
构成我二十五岁的全部黄金
夕阳无限
隐匿而温暖
对于过早写下的抒情
我找寻着一种更为贴近秋天和母亲的虫鸣
在历史的无常和反复中
我瞧见人们一遍遍在丛林中穿过
时而出神
时而敬畏北风
更多地是搬运
更多地是追寻
更多地是行走
隆冬尚未到来，西域——
你的四周有高山相隔
我却迟迟不肯再写下我一生中
年轻的黄金时代
我的额头上有了清晰的皱纹
这一切早已经到来
这一切尚在临近
在远和近之间，在生和死之间
我远比一个词语还小
野菊花清美
从阔尔克河畔下来的牧民
也有谦卑之心
心之草木
像远远地一次落珠，与落日平行
大地上，是谁黝黑的面庞
又一次抵进夜色
三
一块空地，青草地上
山谷中有鹿群踏平的丘陵
升为河道，平原
河流递推着鸽子的美
先祖沿着马的蹄印
落日的车轮
一路北上
沿峭壁而生
这是一群人和一块土壤做出的构解
女人在土壤上面纺织
怀孕
男人在土壤上面捕猎
取火
土壤在土壤下面涌向四处寂静
星空以明月，和北斗辅佐之
一个农民的孩子
一个穿着父亲短裤的孩子
一个穿着父亲短裤上有补丁的孩子
与古旧的苍穹对峙
...
苍穹也照见宫墙和高处的殿宇
一双归宿捎来清醒者的眼睛
以变节史打开人们最初遗忘的毗邻
与永恒的黑暗毗邻
与光毗邻
最初的河流有粮食的纯青
最初的女人与先知拜为姊妹
最初的火种从海面上穿过来
最初的诗稿有悬崖的裂缝
一切最初的涌现
都是九死一生
被生者明证，被死者明证
一块人群和五兽栖息的土地
有处子失贞的疼痛
人们内心沉重
而又欢愉，人们日夜描摹着天象
瓷瓶，和一口微闭的马车
在这里繁衍
制作世代的沉睡
一头狮子在沉睡
先是朝露
后是挖的更深的寂寥
四
一轮拂月，照见花开的果实
果实是女人博弈的嘴唇
男人们世世代代在她的嘴唇上
沙沙作响
又以变幻的新生占领绿茵
一轮拂月
也是一对分离又相爱的眼睛
引略未来的风暴
引略罗盘上所指引的灵魂
这是一块土地之于个人的节变史
我打开火把穿越美的雪地
和徒劳的雪地
雪地里雕浮着哪朝哪代飞奔而来的驼铃
生活向来如此
给予他发现峭壁和黄山的角弓
在村庄四周
人们继续探寻
没有脚印抵达的群峰，映赤着
青蓝色草原的湖泊
和对岸的云云白雪积蓄在心上人的耳洞
还有更为灿烂的村庄
在五兽的手背上显现
村庄是闪耀着光芒的恩人
我的恩人
穿过山谷，季风
和原始森林
原始的五兽频频出现又躲避着长矛的踪影
先祖狩猎苍鹰的头颅
悬于堂前
后来的人们左右相拜
如此伟大的轮廓批判死神发动太阳般的光明
这是后来者居上的时代
一个年代里，贫困的缔造者
难以翻越祁连雪山
将一生的贫困和雪山重叠
和更多的雷阵雨，在太阳下重叠
村庄与飞行的冬季格外耀眼
这同样是一个贫困者燃烧的生命
回馈于瘦弱的妻子
左边是女儿的银光
右边是牦牛的双乳
靠近大河流
在葵花上纵深
五
追溯过胡人纵马的草原
期盼妻子有麋鹿之心
召唤诚实的雨水
——始终降临
那么多麻雀在村庄的上空不停的穿过
田鼠在土地里安家置命
你自身携带的火苗已经足够温热传颂者
记录者的山丘
人们在田地里欢乐的笑着
这是一位妻子回复的节变史
这是一位妻子回复的黄金时代
在漫长的严寒
和冬季过去之后
南方的田地里生长着
北方粮食灾难的美
清晨
树枝上有喜鹊不断归来
母亲走出偏屋，一刻间
整个亚洲的草原和船只都在轻声波动
我为见到这一刻的巨大而感动
我为见到这一刻的巨大而长久地感动
典籍中记载的战争，传奇
和民间小曲
都归功于掌灯人将我提引
滚动的黄昏里有炙烤着的麦穗
和屋子里传来的清晰的箫声
在东部以东，北部以北
涌现更大的震撼
大村庄
大河流
大雪峰
大的马匹在岩层上结冰
如果你为此而久久凝神
你将看到
这是世界的中心
六
冬日纷扰
燃烧着烈火的草原的屋脊
在闪电的鱼群中突然闪亮
那时候北平还只是北平
甘州也只是甘州
越过严寒图腾的西北汉子来到了中原
时逢二月
他的女儿还拥有着
年轻的茸毛
他只爱春天
一切可贵的身影都和春天有关
一切可贵的奥秘都和春天有关
对于心上人的拒绝
你高举无上之阳光抬起你的右脚
红色的大鼓仍在地球这壁振动
梦境和回忆同时激荡
心上人的耳语酿造美酒和铭文
在一个人的中原上你行走
你触动
在大海汪洋的曙光里
你深深地为一个人抹去泥泞
这泥泞使我泪水涌动
海水为爱情而生
荆棘为爱情而生
独有你使我澎湃使我热血沸腾
和诗歌举起大地的天平
我一生中年轻的黄金时代
于妻子
于个人
于父亲和母亲
于我久久地一次凝神
七
我是一个敬畏才华的人
敬畏天穹赋予才华的男人和女人
敬畏天穹
一片冷静向上的云彩
垂下新娘的波动
每一块黑夜的旌旗高驻城墙
舵手和发现奥秘的眼睛
这一切都只是一个人
戈壁上的蚁洞
沙漠中探险者的破旧衣襟
以及无存的尸骨
...
这一切突然在黑夜里闪亮
当我再一次神情凝重的用墨笔
在白纸上写下
我们一生中的第一个黄金时代
我刚刚离开北方
北方的家在更漫长的时间里
成为永恒的一次镶嵌
成为草原
和飞速奔驰的过去
从巴里坤草原到帕米尔高原
从阿尔泰金山到叶尔羌河畔
悉数着一个民族的高处
和低处
世居的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回族
柯尔克孜族，蒙古族，锡伯族
塔吉克族，乌孜别克族，满族
达斡尔族，俄罗斯族和塔塔尔族
在一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点亮雨水的嘴唇
人们深爱着春天
和秋天的母亲
在越来越漫长的时光里
我的双眼饱含热泪
九月的人间
盛开着
渴望受孕的爱情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