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袨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当第一缕春风俏皮地撩动岁月的衣角,元宵佳节缱绻而来。空气中仿若有一双温柔的手,将爱的味道轻轻播撒,暖了肺腑,醉了流年。
犹记儿时,元宵是外婆手中那软糯香甜、满含宠溺的汤圆。她总是静静地站在灶台边,系着那条被岁月反复摩挲、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围裙,那颜色恰似一泓被时光悠悠淘洗的幽蓝湖面。她那双手,布满了岁月犁出的深深褶皱,却依旧灵巧得如同春日里翩翩起舞的蝶,轻握着一团团温润如玉的糯米面,在掌心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揉捏。每一下,都似带着对生活最虔诚的敬意、对晚辈最深切的疼爱,仿若要将一生的宠溺与关怀,丝丝缕缕地都裹进这小小的汤圆里。
那黑芝麻馅,更是外婆精心筹备的心血结晶。她精挑细选出颗粒饱满、乌亮如漆的芝麻,在炽热的铁锅里,用一把木铲,不疾不徐地翻炒。芝麻们在锅底欢快地跳跃、翻滚,似一群活泼的孩童,迫不及待地释放着馥郁的香气。待火候恰如其分,外婆便将它们倾入石臼,手持木杵,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捣动。幽黑的芝麻,在这温柔而有力的敲打下,渐渐化作一汪馥郁浓香的浆液,再添上一勺从自家蜂箱里小心翼翼取出的白糖,那甜,纯粹得如同山间清澈的甘泉,只需轻轻一抿,便能直直地钻到心窝里去。
包好的汤圆,整齐地排列在案板上,洁白圆润,恰似夜空中高悬的那轮饱满的月,又似一颗颗温润的玉珠,静静卧在青花瓷碗里,乖巧地等待一场与沸水的热烈相拥。外婆弓着腰,往锅里添水,随后燃起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中,跳跃的火苗映红了她那张刻满风霜、却笑意盈盈的脸。待水欢快地煮沸,汤圆依次下锅,刹那间,腾腾热气氤氲而起,如云似雾,轻柔地模糊了外婆的面容,却清晰了家的温暖。一家人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鸟,围坐在灶台旁,眼巴巴地瞅着锅里翻滚的汤圆,眼中满是渴望与期待。外婆则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抹宠溺的笑,手中的筷子如同优雅的指挥棒,轻轻拨弄着汤圆,生怕它们相互粘连、破碎,嘴里还念叨着:“别急,娃儿们,元宵夜,慢慢品。”那语气悠悠缓缓,带着岁月的余韵。
终于,汤圆上桌,热气腾腾,仿若裹挟着外婆所有的爱。我迫不及待地舀起一个,送入口中,软糯的外皮瞬间在齿间破裂,滚烫的甜蜜如决堤的洪水,在舌尖轰然爆开,那浓郁的香甜,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暖彻心扉。
长大后,元宵是街头巷尾那如潮涌动、热闹非凡的喧嚣。红灯笼高挂,宛如一颗颗熟透坠枝的柿子,红通通、暖融融,用那明艳的色泽点亮了城市蜿蜒曲折的脉络;五彩的灯谜纸条,似一群灵动的彩蝶,在微风轻柔的抚摸下,翩跹轻晃,仿若与过往的行人俏皮低语,热情地邀人共赴一场智慧的嬉闹。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孩子骑在父亲宽厚如山的肩头,小手高高举着花灯,那花灯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有活灵活现的兔子,眼眸晶亮,仿若藏着星子,一眨一眨,透着灵动与俏皮;有振翅欲飞的金鱼,鳞片闪烁,恰似细碎的日光倾洒其上,似要带着满溢的欢乐游入浩瀚星河。父亲坚实的脚步踏在青石板路上,每一步都踏出稳稳的幸福韵律,母亲则在旁,笑眼弯弯,仿若两弯月牙,时不时轻声叮嘱几句,手中还紧握着为家人买的糖葫芦,红通通的山楂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恰似生活中那些或酸或甜的过往,在这烟火人间肆意流淌,串起了平凡日子里的琐碎美好。
记得有一回,元宵夜的街头人头攒动,我像一只贪玩的小鹿,在人群中东瞅瞅、西看看,不知不觉间,竟与父母走散了。刹那间,周遭的热闹仿若瞬间被一层冰冷的纱幕隔绝,化作无尽的恐惧将我紧紧包围。我心急如焚,眼眶泛红,慌乱地在人群中穿梭、呼喊。正手足无措之时,父亲那高大如山的身影仿若从天而降,他焦急地拨开人群,匆匆向我赶来,一把将我高高抱起,紧紧搂在怀中,似要把我嵌入他的胸膛。母亲也紧跟其后,满脸的焦急与心疼,额前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眼中泪光闪烁。他们的手,一左一右紧紧握住我的小手,掌心的温热仿若春日暖阳,瞬间驱散了我周身的寒意。那一刻,在这喧嚣尘世的烟火缝隙中,我深深懂得了家的意义,它是风雨中的避风港,是黑暗里永不熄灭的灯塔。
古城墙上,恋人们手牵着手,如同双飞的蝶,穿梭在热闹中。女孩的发丝被微风轻轻撩起,仿若柔顺的黑色绸缎,男孩则眼含宠溺,轻轻为她抚顺,相视间,柔情似水,眸中的爱意仿若熠熠星辰,比那华美的花灯更亮,照亮了彼此的世界。 老人们坐在街边长椅上,像两棵并肩而立的苍松,看着这一幕幕人间烟火,脸上的皱纹里仿若蓄满了岁月的蜜汁,笑意盈盈。他们的手,始终紧紧相牵,历经岁月沧桑,掌心相贴处,是一生相伴的承诺,于这元宵佳节,化作最平实的温馨,默默诉说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忠贞。此时的元宵,是众人共享的欢乐海洋,是人与人之间爱与被爱的激昂交响,奏响在城市的每一寸土地,让漂泊的心,寻得归巢,觅得慰藉。
如今啊,元宵是电话那头穿越千山万水、带着温度的声声叮嘱。漂泊在外,为生活的琐碎奔波忙碌,城市的霓虹闪烁,仿若虚幻的梦境,却难掩心中那份如影随形的孤寂。每逢元宵,手机铃声仿若春日的惊雷,骤然响起,那头是父母熟悉得如同乡音袅袅的关切:“娃儿,吃元宵了没?在外头别亏了自个儿,家里都好……”那一刻,仿若有一股温热的潮水涌上眼眶,思念如决堤之洪,瞬间将我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