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风,刀子似的刮着人脸。街边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瑟瑟发抖。我缩着脖子往家赶,寒气顺着衣领往里钻,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窖。
转过巷口,远远望见自家窗户透出的暖黄灯光,心里才稍稍有了些热气。推开门,一股甜香扑面而来,母亲正在厨房里忙活。案板上摆着和好的糯米团,白生生的,像一团柔软的云。母亲的手在面团上揉搓,动作轻柔,仿佛在抚摸婴儿的脸。
"回来得正好,快来帮忙。"母亲头也不抬地说。我洗了手,学着她的样子揪下一小块面团,在手心里搓圆。面团凉丝丝的,带着糯米的清香。母亲包的是芝麻馅,黑亮的芝麻粉拌着白糖,盛在青花瓷碗里,像夜空中的星。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在厨房里弥漫。母亲将包好的汤圆轻轻放入沸水中,白生生的圆子在水里沉浮,像一群顽皮的小精灵在跳舞。我站在灶边,看着汤圆渐渐变得透明,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芝麻馅,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小时候,你总等不及汤圆煮熟就要吃。"母亲笑着说,眼角的皱纹像绽放的菊花。
我想起儿时的光景,每逢元宵,总是眼巴巴地守在锅边,数着汤圆在沸水中浮沉的次数。母亲说,要等汤圆浮起来三次才算熟透,可我总等不及,常常央求着要吃半生不熟的。
汤圆煮好了,母亲盛了两碗。白瓷碗里,六个圆滚滚的汤圆挨挨挤挤,上面撒着桂花,金黄的花瓣在热气中舒展,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我用勺子舀起一个,轻轻咬开,滚烫的芝麻馅流出来,甜香四溢。母亲看着我吃,自己碗里的汤圆却一个也没动。
"妈,你怎么不吃?"我问。母亲摇摇头:"年纪大了,吃不了太甜的东西。"
她说着,却将碗里的汤圆一个个夹到我碗里,"你多吃点,在外头哪有这么地道的汤圆吃。"
我低头吃着汤圆,喉咙突然有些发紧。想起这些年在外打拼,每逢佳节,总是匆匆忙忙地买些速冻汤圆应付了事。那些汤圆虽然模样相似,却总少了些什么。现在才明白,少的是母亲手心的温度,是家的味道。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厨房里却暖意融融。我和母亲相对而坐,一碗汤圆,承载着浓浓的亲情。母亲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她低头搅动着碗里的汤水,轻声说:"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我包的汤圆。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好馅料,我就用红糖和花生碎代替。你却说,比街上卖的还好吃。"
我望着母亲布满皱纹的脸,突然发现她真的老了。曾经灵巧的双手如今有些颤抖,包汤圆的动作也不如从前利索。但那份用心,那份爱意,却比从前更加深沉。
"妈,我教你用手机视频吧。"我放下勺子说,"这样我在外地也能看着你包汤圆。"母亲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有些犹豫:"我这么笨,学不会的。"
"学得会,"我握住母亲的手,"就像你教我包汤圆一样,慢慢来。" 厨房里,热气还在升腾。碗里的汤圆已经凉了,但心里的暖意却久久不散。
这小小的汤圆,是母亲对游子的牵挂,是游子对故乡的思念,是中国人血脉里流淌的温情。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一碗汤圆,暖了胃,更暖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