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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俊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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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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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潮叩梅魂

春分的跫音刚落,北风便裹挟着寒潮,将天地织成一张素白的茧。塔子山的梅林,此刻正以枝头初绽的绯红,叩击着冬的桎梏——那红,是冻土下暗涌的春信,是寒夜中未眠的星辰,更是我蛰伏一冬的心事,在雪色里舒展的触角。

我独行于这银粟纷飞之境,衣袂猎猎如孤帆。塔子山静卧如一卷未染尘烟的古绢,雪霰簌簌,似九天玄女倾洒的玉屑,将人间喧嚣尽数掩埋。梅园深处,千树缀红若隐若现,恍若佛前摇曳的酥油灯,以幽微之光抵御着凛冬的肃杀。高枝者如披甲将士,铁骨铮铮托起繁花似火;虬曲者似蜷缩的老者,嶙峋指节间漏出几点清癯的芬芳。朱砂、胭脂、月白……诸色交错如打翻的调色盘,却比画布更鲜活三分——原是梅以血肉为笔,在雪幕上题写生命的偈语。 足履碾过积雪的轻吟,惊醒了沉睡的时空。忽然一阵风掠过,梅香倏然浓烈如酒,枝头簌动的花瓣化作万千振翅的蝶,将凝固的寒意撕开一道裂隙。“莫道春归无觅处”,我喃喃着俯身捧雪,掌心沁凉中竟渗出丝丝暖意,仿佛触到大地搏动的血脉。

竹杖叩击冰面的脆响自雾凇深处传来。转身望去,一老者鹤氅银髯,眸中跳动着与我相同的灼热。“后生可知?寻梅须以心为眼。”他沙哑的嗓音裹着风霜,“你看那虬枝——”顺其指尖望去,一株斜逸老梅正以扭曲的姿态刺破雪幕,伤口处凝结的琥珀色树胶,恰似岁月凝固的泪滴。原来草木亦有傲骨,宁折脊梁不肯俯就,方成就此惊心动魄的畸美。

循着香气的丝线穿行,玉树琼枝渐次退为虚化的背景。小桥凝冰如琥珀封存流水,石隙间却渗出泠泠私语;转角处忽见数点猩红灼透雪帘,竟是几株野梅扎根断崖,花瓣边缘结着冰晶,宛若缀满钻石的火焰。这倔强的生灵啊,偏要在绝境中绽放,教人懂得何谓向死而生。

当那株传奇老梅撞入眼帘时,暮色正将雪野染作青瓷。其干如青铜剑戟破土而出,皲裂的纹路里蛰伏着百年风雷。最奇处是向东斜刺的断枝,截面早已钙化成玉,却从伤疤处迸出新蕊,红得似要滴落朱砂——这哪是草木?分明是位披发跣足的狂士,以淋漓鲜血在天地间挥毫狂草!指尖抚过嶙峋枝干,竟触到细微震颤,恍若听见地心深处传来的古老心跳。

我急忙取出相机欲摄其魂,镜头里的红梅却顿失神采。蓦然惊觉:有些美注定是镜花水月,如敦煌飞天飘曳的帛带,永远在将触未触的瞬息才能窥见真容。就像外婆临终前望向窗棂的眼神,就像外公脊背上蜿蜒的汗溪,那些镌刻在生命年轮里的惊艳,从来拒绝被标本化的囚禁。

缩回欲折梅枝的手,任寒风吹散掌心的妄念。真正的永恒,或许正是这未完成的遗憾——梅依旧在雪中独舞,我依然在路上寻觅,我们都在各自的凛冬里,等待着与春天猝不及防的相遇。归途回望,暮色中的梅林已化作水墨长卷,而那些灼灼绽放的灵魂,正将暗夜烫出星星点点的窟窿,漏进来世的春光。

雪色渐深,暮霭如墨,将梅园染成一幅渐次晕染的山水画。我驻足于梅林深处,耳畔是风与雪的私语,鼻尖是梅与寒的交织。那株老梅依旧挺立,枝头的红蕊在暮色中愈发夺目,颇似一盏不灭的灯,照亮了这苍茫的雪夜。我忽然想起老者的话:“梅花的消息啊,得用心去探。”是啊,这梅,不仅是花,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是寒冬里不屈的信念,是绝境中不灭的希望。

我缓步走近,指尖轻轻触碰那粗糙的枝干,仿佛能感受到它体内涌动的生命力。那是一种历经风霜的坚韧,是一种破冰而出的勇气。梅花的香气在寒风中愈发浓郁,好像在诉说着它的故事——那些在风雪中挣扎的日子,那些在寒夜里坚守的时光。它用它的芬芳,告诉世人: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只要心怀信念,便能绽放出最美的花朵。 我抬头望向天际,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地洒落,仿佛无数精灵在夜空中起舞。梅花的红蕊在雪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鲜艳夺目,仿佛一颗颗跳动的心脏,在这寒冷的雪夜里,传递着温暖与希望。我忽然明白,这梅,不仅是春天的使者,更是生命的象征。它用它的坚韧与芬芳,告诉我们: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逃避风雪,而在于勇敢地在风雪中绽放。

我转身离去,脚步轻缓,生怕惊扰了这梅林的静谧。梅花的香气依旧萦绕在鼻尖,就像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我前行。我知道,这梅,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而那株老梅,将继续在这雪夜中挺立,用它的芬芳与坚韧,照亮后来者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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