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被看作是中国现代乡土小说最具有中国作风、中国气派的之一(另外一位便是鲁迅),我们谈沈从文,当然也是要谈他的一系列书写乡土生活的故事,乡土小说之于沈从文,表现的是他灵魂纯善的一侧,都市小说之于沈从文,是他灵魂中一些曲曲绕绕、不甚明了的沟壑。当然,最能看出中国元素的,还是当属他的乡土小说。
一、《边城》:最写意的梦里水乡
《边城》是沈从文的中篇小说代表作,1934年初次发表于《国闻周报》第十一卷,京派批评家李健吾称它是一部“idyllic杰作”“一颗千古不磨的珠玉”,认为 “一切是和谐”“一切准乎自然”:细致,然而绝不琐碎;真实,然而绝不教训;风韵,然而绝不弄姿;美丽然而绝不做作”,对于“在现代大都市病了的男女是“一副可口的良药”。
为什么李健吾会如此高度评价《边城》?这就要回到京派的文学宗旨上来,京派作家渴望一种情趣高雅,超脱凡俗的美,他们往往追求一种纯美,更多的是中国古代传统文人的审美。而沈从文的《边城》就将这高度写意的人生美学贯彻到底,让人不得不为《边城》的语言,《边城》的意境,《边城》的美学拍案惊奇。
边城的语言是写意的。“黄昏来时翠翠坐在家中屋后白塔下,看天空被夕阳烘成桃花色的薄云,十四中寨逢场,城中生意人过中寨收买山货的很多,过渡人也特别多,祖父在溪中渡船上忙个不息。天已快夜,别的雀子似乎都要休息了,只杜鹃叫个不息。石头泥土为白日晒了一整天,草木为白日晒了一整天,到这时节皆放散一种热气。空气中有泥土气味,有草木气味,且有甲虫类气味。翠翠看着天上的红云,听着渡口飘乡生意人的杂乱声音,心中有些儿薄薄的凄凉。”这段描写,用一种如诗如画如歌如梦的笔调,书写了翠翠内心的寂寞与无奈、无聊的心境。沈从文没有用传统的心理描写,而是诉诸内心的情感以景物,进而达到了“以我观物物,皆著我之色彩”的美学境界,这是与西方的描写很不相同的。西方描写心理活动很可能采用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然而沈从文就采用了中国古典美术的一种观念——写意,以不似甚似,以无形甚有型,以留白甚具体,以诗意甚言语。这就是沈从文中式美学的生动体现。
边城的图画不是景,是梦。小说中的“边城”指的是茶峒这个虚构出来的小地方,这里山青水秀,鸟语花香,仿佛隔绝了一切世俗的纷扰,这里的人民没有猜忌,仿佛生活在桃花源那样的乌托邦中。这里的一切故事都与边城的环境息息相关,仿佛“边城”才是第一主角。这种生态观让人想起哈代笔下的英国乡村。人物的性格融入环境,环境融入性格,和谐共处为一体。这种模糊的拼接方式,就正与梦境息息相关。
二、《长河》及其他:永不褪色的人性之美
沈从文除了《边城》以外还有其他乡土小说创作,《长河》是沈从文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的乡土叙事杰作。《长河》以三十年代的“新生活运动”为背景,书写了一个河边乡镇的常与变,让人看到人心永恒的善,同时也与当时社会的复杂环境结合在了一起,对于时代命运的观察很具深度。
《柏子》是产生于沈从文创作前期的作品,很有一种古朴自然的美,但也可以看出沈从文创作天赋的异禀和创作才华的早熟。这部作品也是被夏志清等学者赞不绝口的“具有中国作风、中国气派”的小说一类。《柏子》书写了一个关于忧愁的故事,一个妓女的丈夫并不懂得忧愁,为自己的妻子的工作提供方便,直到有一天,他才在一天里懂得了这种爱情受到践踏,生命受到玷污的忧愁。
《月下小景》是沈从文以少数民族神话传说为背景创作的一部充满浪漫情调的小说,他写了一个殉情的故事,用的是诗意的、含蓄的笔调,让人不得不为这凄美的爱情而哀婉叹息,这是用死的艺术来写永恒不灭的爱情,是向死而生的爱情,也是向死而生的美好人性。
总之,通过沈从文的创作,我们可以等于在看一副图画,这图画又像印象派又如莫奈的印象派绘画,而这画的主题,便是永恒不灭的美好人性。沈从文是一位从乡村走来的人性歌者,他的创作对于现代文学三十年和对当代都是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