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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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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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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烟火

乌溪江的水流,在这片山峦间轻轻地拐了一个弯,仿佛是大自然不经意间挥洒的一笔,湾内便是人称“小湖南”的一个小镇,犹如一颗珍珠,镶嵌在乌溪江的月亮湾上。十月中旬的清晨,清澈宁静的江面上,常会飘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像是白色的纱幔,轻轻地蒙住了乌溪江那婀娜的身姿。直到上午九点以后,阳光渐渐洒满小镇,江面上的雾气才缓缓散去。

一条公路蜿蜒穿过小镇,公路两旁有一些小店铺,便形成了二百来米长的街道。偶尔有一辆汽车缓缓驶过,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小镇上的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节奏,他们站在路边,目送着汽车的尾灯渐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仿佛在目送一段短暂的时光。小镇街道上有理发店、年糕铺、小饭店,还有殡葬用品店。中午时分,街道上行人稀少,仿佛时光在这里放慢了脚步,外面的喧嚣与繁华与这里无关。

若有客人来小镇做客,街上倒是有两家饭店,一家叫“老三饭店”,另一家叫“老兵饭店”。名字朴实无华,没有城里的洋气,却带着几分乡土的气息。老三饭店的老板是家中排行老三,老兵饭店的老板则是一位退伍军人。这些名字,仿佛在诉说着小镇的故事,简单而真实。

这里的人们大多满足于小镇的宁静生活,或者说,他们并不想让外面的世界打破这里的平静。小镇的生活像是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流,不急不躁,静静地向前流淌。人们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平淡而安稳。

我是一个外乡人,来到小湖南镇采风。下午三点,阳光斜斜地洒在小镇的街道上,我漫步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心中充满了好奇与期待。经过一家居民的院子时,我看见院子里有一块石磨盘,墙角还有一块拴马石。这些古老的物件,仿佛在向我诉说着小镇的历史与故事。出于好奇,我走进了这家院子。

院子里,地上晒着茶花籽,金黄的颜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一只老母鸡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见到我这个陌生人,便拍打着翅膀,躲到了一边。院中央的房子是干打垒的沙石房子,墙壁是用两块木夹板中间灌入沙石黄泥,再用铁锤夯实而成的。这种建筑方式现在已经非常少见,仿佛是从历史的长河中遗留下来的痕迹。

院子里,一个穿着旧衣服的女人坐在小凳子上,手上戴着条纹袖套,正专注地剥着茶花籽壳。我走上前,俗套地打了个招呼,便与她闲聊起来。她告诉我,她叫菊妹,石磨盘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使用了,现在大家都用电磨了。石磨盘放在家里,象征着时来运转的寓意。那块拴马石是从镇上旧财主家的老房子那里捡来的,现在用来压咸菜。她是八十年代嫁到这个小镇上的,当年的嫁妆里有两床红绸被子,在那个时候也算得上是风光无限。

说话间,她的男人推着一辆破旧的两轮电动车进了院子。男人个子矮矮的,脸晒得黝黑,裤腿上沾满了黄泥。菊妹转身招呼他,递给他一条毛巾擦汗。男人刚从工地上回来,肚子饿得咕咕叫,便从院子里的灶台上拿了一根玉米,大口啃了起来。吃完玉米,他点燃了一支呛人的香烟,烟味弥漫在空气中,带着几分苦涩。他知道我是来采风的,便顺手递给我一支烟。我从不抽烟,便谢绝了他的好意。

菊妹的个子明显比她男人高出一头。结婚时,男人家只有这栋干打垒的房子,沙石土墙,虽然简陋,但也能遮风挡雨。掐指一算,菊妹在这间房子里已经生活了将近四十年。她也曾想过翻造房子,但手头拮据,只能安慰自己说,这房子冬暖夏凉,省得装空调。她今年六十还差一岁,头发却已经白得像七十岁的老太太,脸晒得黑黑的,没有像城里女人那样涂脂抹粉。她的男人没什么本事,除了种田就是打零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说起当年嫁给这个小个子男人的情景,菊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带着几分羞涩的笑意。她又说,房子老旧了,她自己也老了,对房子有种说不出的感情。

我看见干打垒房子旁有一间新房,菊妹告诉我,那是给儿子结婚用的。房子是平房,造不起楼房。儿子已经三十六岁了,媒人介绍的女孩,看到他家的条件,便没了下文。菊妹没有收入,靠镇政府每月补贴的三百元过日子。她说自己不敢生病,因为没钱治病。还好她体力还行,每天清晨上山采茶花籽,下午晾晒和脱壳,每月也能挣个几百块钱补贴家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从少妇变成了如今的白发妇人。

她的男人老实本分,脑子不太灵活,只能做些体力活。因为个子不高,挣的钱也不多。家里的钱除了买米买油,剩下的寥寥无几,日子只能算是温饱。菊妹向我诉苦说,她最怕的就是老了做不动了,或者生病了。她知道我刚从镇政府那里过来,便向我抱怨说,小镇太原始,政府也没有花大力气开发,只为了保持原生态。老百姓的收入普遍较低,镇上都是老房子,也没有像样的工厂,只有江边的年糕工场,传承着老手工的手艺。

菊妹现在每天还要爬山,采茶花籽榨油,她告诉我,想不做也不行啊。她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小镇,一辈子陪着小个子男人,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儿子能结婚,抱上孙子,这是她最大的愿望。说话间,她站起身来,去拿扫把。她的身材瘦高,眼睛凹陷,皮肤老化,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但从她的轮廓中,依稀可以看出,当年她也是十里八乡的漂亮妹子。

她家房子的正堂挂着一幅大幅的财神爷像,画像表面还包着透明纸,怕财神爷沾上尘土而不敬。她的男人很感激上苍送来这样一个美女陪伴他到老,但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她,没能让她过上富裕的日子。他自己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在工地上拼命干活。

下午四点多,我准备离开,菊妹的男人送我到院门口。我住的旅馆在院子门口的小巷子尽头,大概有两百米的距离。到了傍晚,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去小镇上的年糕辅买些年糕,给菊妹家送去,算是听了她的故事,表达一下谢意。但听到巷子里有狗叫声,镇上的狗多,我又是个生人,怕被咬了,只好作罢。

夜深了,我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小镇。旅馆窗外那棵百年老槐树,树枝在风中不停地摇曳着,月光洒在地上,树叶的影子像是人的脚印,来来回回地走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小镇的夜晚,宁静而深邃,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平凡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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