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树梢上,麻雀正在喧嚣着盛夏的燥热,而正在在宿舍里学习,提前为期末周做准备的陈烛却因为窗外实在是太过聒噪,早已心烦意乱。他又继续硬着头皮学了几分钟后,彻底坐不住了,把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撇,合上书,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手机。陈烛是个大一学生,身上仍然存在着从高中带来的在学习上的紧张感,在这个普通二本大学里也算是一股不愿就这么混日子的清流。
他拿着手机正刷着视频,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屏幕上方跳出一条信息。那是他高中的好朋友叶伟发来的信息。严格意义上来说,叶伟不仅仅是他高中时期的好朋友,他们在初中时便同班,并且都喜欢踢足球,在球场上建立的友谊足够坚固,所以这段友情从初中一直保持到大学。只不过他们两个选择的大学相隔了几乎两个从学校到家乡的距离。
陈烛打开了微信,点开叶伟的聊天框,他说:“你暑假有空吗?”
陈烛回复道:“有”
叶伟看到信息没有没有再回消息,而是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喂,阿伟。”
“喂,老陈,你暑假有什么打算呐?”
陈烛想了一会儿,说道:“额,应该没什么事,还没什么打算哎。”
听到陈烛这么说,电话那头的叶伟语气明显略显的激动了,说道:“哎,有没有兴趣跟我干个项目?”叶伟心理相较于陈烛来说不可谓不成熟,人脉也广,为人重人情,所以路子也多,这才来叫陈烛一起干项目。
“啊?干项目?什么东西啊,听起来好高级的样子呀。”陈烛听到“干项目”这三个字,心不免跳的快了些,毕竟这种字眼他只在电视里或者老师嘴里说什么很高大上的话题时听到过。
叶伟说道:“其实也没啥,就是去给人干销售,就是去打暑假工,你有想过去打暑假工吗?”
“有哇,本来打算就在学校这边找找看的。”
“你在那边有同学和你一起吗?”叶伟问道。
“不知道,应该是没有。”陈烛苦笑着说道。
“哈哈哈。”叶伟笑了笑,说:“你看,谁让你当时报志愿非要报那么远,你们那个学校别说我们市的人了,我们这个省的人都没多少吧。”
“嗯哼。”
“所以说啊,别留在你学校那边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回G省吧,跟我一块干。”
陈烛其实对于找暑假工并没有什么很确定的想法,所有要是能和老朋友一起,那又有何不可呢?
于是陈烛说道:“那你先介绍一下你那边的情况吧,让我了解一下先。”
“……”
一
当雀儿归巢时,陈烛站在寝室阳台,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嘟~嘟~嘟~”电话那边传出了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喂,陈烛,怎么了?”
陈烛说道:“妈,那个,我这个暑假不回家那么快了。我打算跟我同学去打暑假工,估计要到八月中旬才会回来,然后我们学校开学比较早,八月二十几号就开学了,所以这个暑假在家里估计待不了多少天,到时候我回来,就在家里玩了,玩几天就回学校。”
听到这里,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变得有些担心,他话音刚落,他妈妈便说道:“去打暑假工啊?你们去哪里打工?你和谁一起去?你朋友吗?你们是去打什么工的……”
“妈,我们干的工作,你可以理解为就是干销售的。我跟我高中朋友,我们从初中就一直关系很好的,就那个一直跟我踢球的,就是跟他一起去。我们去G省P市,不是在我学校这边。”陈烛说道。
而他妈妈的语气好像并没有什么放下心来的感觉,继续问道:“干销售?卖什么的呀?你们是有实体店的吗?还是你们去给什么厂家做宣传?”
“哎呀,老妈,我们就是去给人家卖家纺的,就是一些被子呀枕头呀之类的床上用品。”
“哦~,这样啊。”陈烛的妈妈听到这里似乎是稍微的放心了一点,因为她是个纺织工人,多年来一直在家乡县城里不同的制衣厂上班,县城里不少服装店或是家纺店里的店员有不少都是曾经和她一起外出打工的朋友,所以听到陈烛这么说,她多少是放下了一点担心。但是她话锋一转,仿佛心又提起来了,说道:“你那个朋友信不信得过呀,你可得留个心眼,一个人出门在外,不管是任何人都不能完全相信,你一定要注意呀!”
陈烛解释道:“老妈,我那个朋友是叶伟,你知道的,之前我生日的时候来过我们家的,我跟他五六年的朋友了,而且我们这次去不止我们两个,还有几个,基本上都是我们Q县的人,都是一个高中毕业出来的,没事的。我也会注意的。”
“哦哦,都是你朋友吗?”
“不是,都是他朋友,不过高中的时候他们班不就在我们班隔壁吗,他们班的人我也基本都认识的。”
陈烛的妈妈说道:“那…那行吧,你们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明天你跟你老爸说一下吧,他今天上夜班,现在估计没时间打电话,问问你老爸在做决定好吧。”
陈烛听到这里,心里悄然生出了一阵不悦,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想再像以前一样对父母言听计从,不想事事都要询问他们,不想把自己对选择的决定权放在他们手里。于是他说道:“老妈,我想要跟他一起去。”
“所以让你去问问你老爸呀。”
“那老爸不让我去怎么办?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吗?”
“你爸要是不让你去那就再说嘛,这个我也不懂。”
“呵呵呵。”陈烛笑着叹了口气,说:“又是‘再说’,‘再说’又能说什么?我不要到时候再说,现在就说好不行吗?”
陈烛的妈妈当然听出了陈烛的心思,说道:“哎呀,又没有说就一定不让你去,就是让你问问你爸而已嘛。”
“哼”陈烛冷哼一声,说道:“你说要是老爸不同意就再说,再说是什么意思?再说就是回家不让去咯,等我要是回家你们又说我天天待在家里又看我不顺眼。”
陈烛妈妈说:“唉哟,我什么时候说了不让你去,我又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了,到时候就回Q县找个暑假工不是一样的吗。”
“哈哈哈哈哈”陈烛笑了好一会,说道:“你看你看,让我回Q县找个暑假工,你不是不知道就那个小县城根本没什么工作,我回去干啥?去给人家洗盘子?”
陈烛妈妈听到他那股劲上来了,无奈的说道:“你那么敏感干嘛?你到时候跟你爸说一下吧,别你到处乱跑家里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知道没?”
陈烛抖了抖胆子,说:“我就是通知下你,等晚一会儿我通知下老爸,你们别管了。”
说罢,陈烛立刻就挂断了电话。随后,他又拨通了他爸爸的电话,他知道他爸爸现在在上班,肯定不会细说,大概说一下就会结束这次通话,对于他“发通知”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等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中年男人的声音后,陈烛开口道:“老爸,我打算暑假不回家了,跟我同学去打暑假工……”
而陈烛爸爸正如他预料的一样,没怎么细说也没怎么反对,就说了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我现在要上班,你要想去就去吧,好吧,后面再说。”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陈烛才不管他们同不同意,随手就打开了购票软件开始安排行程……
二
一个月后,在七月初,陈烛经过了一个月的销售培训和多次的开会,在学校期末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当天就踏上了去往G省P市的高铁。
经过了一下午的车程,终于在当晚九点抵达了目的地。
下了高铁,陈烛打了一辆网约车,来到了要工作的地点。在店门口,叶伟早已等候多时,在陈烛来到时,两人在门口紧紧相拥,各自笑着。
叶伟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哈,老陈,哎呀,好久不见了!”
“对呀阿伟,好久不见呀!”
随后,叶伟松开了抱着陈烛的手臂,说道:“走,我先带你上去,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行,走吧。”说罢,陈烛便跟着叶伟往门里走去。
这家店不算大,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店,在这间房子的最里面的转角,有一个阴暗的窄小的水泥楼梯,盘旋而上,这与他曾经见过的这种小店的内部构造倒是相符合。
在叶伟将他带到了员工宿舍后他却顿时傻了眼。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上中下三层床铺,在一个目测面积不过二三十平的房间里摆着十来张床铺,而且每一张床的大小简直是小的离谱,他试了一下,别说是陈烛健身所以肩膀那么宽大才进不去,就算是个从不健身的成年人,像他们一样的十八九岁的正常的小伙子都无法横着肩膀钻进去。这些床铺就像是给那些小学或幼儿园的小孩子准备的一样,而且那些铁架子上除了床板除了灰尘,再找不见别的东西。
在陈烛对这恶劣的环境震惊之时,叶伟开口说道:“别看了,这边都是这样的,你先把行李放下吧。”
听到叶伟的话,陈烛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拉着行李箱,于是他把行李箱放下,与此同时,叶伟也说道:“哎呀这个鸟地方,算是我失策了,给干到这种破地方来了。这里啥都没有,除了这几间宿舍就只有一间厕所了,连浴室都没有,我昨天晚上连澡都没有洗。”
“啊!不是吧!那怎么办?”陈烛惊讶的问道。
“不仅是这样哦,这里还没有水喝,要喝水还得去下面的商店里买。”这时坐在另一边的一个人说道。他叫阿荣,陈烛见过他,他是叶伟高中的同班同学,不过陈烛和他不太熟罢了。
这时阿荣身边坐着的其他几个早到的人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吐槽起这个地方来。陈烛其实在经过外面那些街巷时也隐约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因为这街道上并不繁华,和家乡那个小县城几乎没什么两样,不,甚至还要更差一点。只是他实在没有想到这里的宿舍环境竟然如此让人咋舌。
这时叶伟说道:“这里只是一个分店,我们的那个组长已经在想办法了,我是真不想在这待了。”
他说是组长,其实就是叶伟在大学的同班同学,只不过他跟着比他大一届的大二学长干过不少推销之类的工作,经验要比叶伟多出不少。而那个大二学长也是叶伟的校友,是就往销售这个方向创业的,已经注册了一个公司,而且已经小有规模。而现在这个学长也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之一。
在他们正在互相抱怨时,组长推开了门,对陈烛说道:“哎呀,你就是陈烛吧。”
“哎,小伟哥,我是陈烛。”陈烛立马起身,对组长说道。
而组长见状,说道:“陈烛,别这么见外呀,我们是同一届的,都是同龄人就别这么叫了,怪生疏的,叶伟是我好朋友,你又是叶伟的好朋友,那我们也是好朋友嘛。你看看,长的多帅呀你,又高又帅,羡慕死我了。”
陈烛挠了挠后脑勺,说道:“小伟哥,别这么说呀。”
在闲聊寒暄了几句之后,组长说道:“来吧,大家都过来,咱开个会,陈烛,你也一起来。”
而另一个房间,摆着几张桌子,充当会议室,那个大二学长,正在会议室里等着大家过来。
……
刚刚会议室里,大二学长提供了解决现在这种住宿环境恶劣,工作市场也不好的解决方法,那就是带着这一小组人回G省N市,叶伟和组长学校所在地,也是现在小组里部分成员的学校所在的市。
陈烛是因为叶伟才来的,现在叶伟说要带大家一起去N市,他想着也许应该跟着一起去。
在寝室里,陈烛拨通了妈妈的视频电话,视频里爸爸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而妈妈还坐在床头。
在听了陈烛的话后,陈烛妈妈说:“要不你别去了吧,现在你那里P市离家距离也不远,你看看有没有票直接回家吧。”
这时陈烛爸爸也开口说道:“对,你这样的话就别去N市了,回来吧,回来先把驾照考了。”
在陈烛的记忆中,他清楚的记得放假时待在家里,每天都看到妈妈下班回来时耷拉着的脸,虽然他在家里掌管着一日三餐,但是在他妈妈干活时自己不管怎么样都要受到指责。在他印象里就是谁干活谁就有教训别人的理由,在餐桌上时不时听着老爸老妈的旁敲侧击,听着他们的“教导”,他早就想逃离了。
自从高中毕业后,他的这种想法愈发的强烈。高中毕业后,他没有选择去打暑假工,因为对于从没有打过暑假工的他来说,他连怎么找工作都不知道,爸爸妈妈也从来没教过他该怎么做。所以他打算干些自己喜欢的事—写网文小说。
但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写过小说,不懂什么连载,不懂市场,不懂什么流量,有的只是他对于写小说的执着,所以小说的收益几乎为零。而在陈烛写小说的过程中,他爸妈不止一次明令禁止他写,他们说你要上班就去老老实实的进厂,别整天抱着个手机在那里,抱着个手机就想赚到钱吗?网络上的东西都是虚无缥缈的,你以后不准你再写了,你写小说只会毁了你!
可是陈烛又怎么会听,每次他们向自己提反对意见时,他都不厌其烦的和他们讲道理,不厌其烦的讲讲道理上升为争吵。但是不管怎么样,陈烛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小说。而这次,自己有了不回家的理由,他说什么也不会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了,爸爸妈妈越是劝他回来,他就越想在外面闯点动静来。
陈烛知道爸爸妈妈担心他,毕竟“朋友约出去打工—到了之后还没开工就要换地方”这一套,估计没有那个家长不担心。可是陈烛依旧愿意相信和叶伟那五六年的友谊,再度和爸爸妈妈讲起道理来。
于此同时,寝室里其他几个小组成员也在和他们的家长做着斗争。只有叶伟一人没有给家里打电话,陈烛问他为什么,他说要是打电话家里肯定不会同意的,我出来这里打工我爸妈都不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我干脆不说了。
三
第二天晚上,他们一行人就坐上了去往G省N市的火车。
在火车上,陈烛和阿荣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他估计在四十岁左右。也许是坐了一路,那个男人看到对面这几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不忍和他们闲聊起来。
那个男人问道:“你们是去哪里呀,也是去N市吗?”
“嗯,对。”陈烛答道。
“你们是哪里人呀?”
阿荣说道:“我们就是G省的。”
那个男人又问道:“你们家在N市吗?”
陈烛说:“哦,不是,我们是到那边打暑假工的。”
“你们不回家吗?”
陈烛笑了笑回应道,肯定了他的问题。
“哎呀,真好哇。”那个男人感叹道:“出去闯一闯很好哇,你们这已经比很多同龄人优秀了,你们很棒啊小伙子。你们现在是读大几了?”
阿荣说:“我们现在大一。”
那个男人说:“哦,那你们才十九岁左右的样子吧,你们很厉害呀。我女儿都大三了,现在她也要放暑假了,还要我去接她呢。”
他还想继续问陈烛他们是干什么的,但是看到他们嘴里含糊其辞他也就知道,这种隐私问题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于是立刻停止了发问。不过最后还是给了他们一个忠告:“你们还年轻,出去社会上闯一闯自然很好,但是一定要小心呐,先不管能不能赚多少钱,辨别危险的能力一定是要有的。要是遇上什么要你们先交钱,要身份证抵押的,那可千万不能去,看都不要去看。”
陈烛阿荣几人也是笑着应下了那个男人说的话。说实在的,陈烛又何尝不怕,他虽然是不想回家,想要逃离那个不能久待的家,但是这次行程他也是有些提心吊胆。因为爸妈担心的那一套他又何尝不担心,所以他在昨晚和爸爸妈妈打完电话后,将他要去的地点告诉了爸妈,把那个大二学长的照片,他是哪个学校的等等一些他知道的信息全部发给了妈妈,另外不时更改微信上的地址。
火车硬座上的夜晚,在漆黑的车窗外显得格外漫长。在狭小的位置上,陈烛不管以什么姿势睡觉都十分难受。于是他干脆跨过好几节车厢,找到叶伟,和他坐在一起,一会儿聊天,一会儿打盹,一会儿看看窗外。终于,凌晨四点,天边泛起了一抹红。五点,那抹红越来越火热,太阳逐渐从东边的地平线上升起。
陈烛笑了,那火红的太阳好像驱赶走了他一夜未眠的疲惫,驱散了他一晚上的难受。
早上七点多,盛夏的太阳已经迫不及待的炙烤着大地,此时虽然是早上,但是N市已变得炽热。下了火车后,因为两天没有洗澡,陈烛身上在这热浪下瘙痒难耐。
在火车站,陈烛和阿荣、叶伟、组长等在不同车厢的人汇合,一行人出了站,只见组长在出了出站口后朝着两个和他们一般大的少年挥了挥手,熟络的和他们勾肩搭背,抱怨道这一路有多么的遭罪,让他们赶紧把自己,还有后面这些兄弟们带回去。
陈烛跟在叶伟后面,跟着那两个年轻人,去他们停车的地方。而这时,尽管和叶伟在一起,陈烛依旧是有些不安,因为如果是像电影里演的一样,那么接下来就会发生一点事了。
来到了那两个年轻人停车的地方后,他跟叶伟上了一辆车,现在他只能将自身安全寄希望于和叶伟的友谊。车没有开多久,就在一个园区停了下来。说是园区,其实是一个产教融合中心,只是人家学校已经放暑假了,大二学长他们把学校的那几间宿舍租了下来当个临时分公司。
不过还好,陈烛担心的事一件也没有发生,他开始仔细观察起这个学校来。这个产教融合中心,作为一个学校,实在是小的可怜,只有一条像样的大路,连一个标准操场都没有,只有一个篮球场,外面围着一圈跑道,操场四周也没有铺水泥,只有一圈草坪,看起来还许久没有修缮。这个学校里也只有两栋楼,一栋教学楼,一栋宿舍楼,教学楼在前,宿舍楼在后,教学楼楼顶上挂着学校的名字。
当他们来到公司分配的宿舍,陈烛打心里高兴起来了。这宿舍虽然是八人间,但是面积足够大,比自己在学校的四人间宿舍还要大上一圈。床虽然是上下铺,但是也尺寸也要比自己学校里的床大。而这间宿舍里只有两面是墙,另外两面是玻璃,采光性极好。两面玻璃中有一面是落地窗,落地窗外面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阳台,宿舍里还有一台空调,干湿分离的卫浴,陈烛从来没有住过这么舒服的宿舍。
他也放下心来,就想着颠簸了两天,好好休息一下,等着正式开工了。
四
他们一行人各自收拾好床铺,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把空调温度调成16℃,准备好好睡一觉。陈烛把上衣一脱,用洗了把脸,被子也不盖,就这么往竹席上一躺,不出一刻钟就已呼呼大睡。
下午五点,太阳已经向西偏移,陈烛才从梦中醒来。他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甚至忘了没有给爸妈发信息报备。
睡了一天,陈烛滴水未进,其实他从上火车前就已经没有喝水了,他咽了咽口水,感觉喉咙里火辣辣的疼。他把这个症状归结为太久没喝水导致喉咙干了,只急切的问叶伟哪里有水喝。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因为出了一身汗,经过了两天一昼夜的颠簸,不穿衣服不盖被子,吹着空调睡了一天,已经被吹感冒了,而喉咙痛正是身体出现问题了发给他大脑的信号。而此时组长又给众人带来一个坏消息,因为这个学校已经放暑假了,所以目前没有水洗澡,得明天才有水,大家还得再忍一晚。不过大家现在好歹也休息了那么久,有了一个舒适的寝室,自然对这个坏消息反应不怎么激烈了。
当晚,众人并没有因为要好好调整就早早睡觉,而是直接进入了在学校时的生活状态,十二点一过,才开始他们真正的生活。陈烛却早早的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躺在床上。叶伟过来推了他两把,打趣的说道:“哎,老陈,你怎么睡那么早哇,这就睡了。”
陈烛只是简单的说了句好困,便又把头蒙进被子里睡觉去了。他已经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在这二十多度的夜晚,他浑身都感受到一股冰冷。连他也没想到,一路上担心这担心那的,跟爸妈舌战,结果还没开工就被自己粗心大意图一时爽快给干出病来了。
第二天一早,陈烛是第一个醒的,而叶伟阿荣他们都还在睡觉。这时陈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里暗叫一声:“毁了!好烫啊!”
可是现在自己也没有药,他朦胧中想起小时候自己发烧的时候,妈妈就会让他躺好,用湿毛巾放在额头上物理降温,然后多喝热水,闷出一身汗就好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想起自己近几年感冒发烧是怎么处理的,只是一味的学着小时候妈妈照顾自己的样子,把毛巾打湿,喝了一杯水,躺在床上裹好被子,将毛巾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又昏昏沉沉的睡了。
直到叶伟起床洗漱,看到陈烛如此的异样,便一边推了推他,一边叫着:“老陈,老陈,你怎么了?”
陈烛被叶伟推醒了,迷迷糊糊着脑袋说:“我发烧了好像。”
“啊!”叶伟吃了一惊,拿开陈烛额头的湿毛巾,用手摸了摸,大惊道:“我去!这么烫!”
他继续说道,言语显得急切而担心:“哎呀你,你怎么搞成这样啊,是我带你出来干的,你搞成这样我多对不起你呀,你怎么也不叫我醒呀,你吃早饭没有?我现在找个诊所吧,快一点,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病。”
他们准备好后,叶伟和陈烛一人扫了一辆共享电瓶车,去往最近的一家诊所……
陈烛也是后悔,从学校出来到现在还一分钱没赚呢,车费伙食费就已经花了不少了,现在生个病又花掉几百,心里不免得心痛。
不过开工前各个领导说的话再漂亮,他们培训的时间再久,也终究是纸上谈兵,一上战场就都“原形毕露”了。这毕竟是陈烛第一次做销售,别说想要一举成为销冠,就连开单都难。
他一天接一天的努力着,努力的学习前人的经验,努力的拉客户,甚至加了客户的微信后,得知客户是“夜猫子”,他还特意挑晚上的时间聊客户,聊到凌晨三四点,但这却并不影响他开不了单的现实。
在这里,有大几十个人,果真算是一个小有规模的公司,不过这里从上到下,估计除了楼下的食堂阿姨,都凑不出一个三十岁以上的人。上至公司高层—那个大二学长,下至普通员工,清一色是十八九岁、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小姑娘。
全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陈烛怎么会没有感触?就拿组长来说,他学习不好,他也不想就这么读一个二本大学出来以后去给别人打工,他心思野,敢想敢干。这个暑假他就给自己立了个目标,要挣钱自己提一辆车。在最开始得知他这个目标时,陈烛吃了一惊,他们身为同龄人,他觉得自己可以靠着助学金和国家励志奖学金,而不用再向爸妈开口要生活费就已经很可以了。可是他想的竟然不是在学校里可以经济独立,而是已经到了更高的层面—赚钱提车。
想到这里,陈烛由衷的感慨,这次出来钱没赚到也罢,车费伙食费医药费花了也罢,自己可以认识这么个人,能这么直观的感受到同龄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想法的差距,在社会上能力的差距,能看看更多的自己这样的同龄人在干些什么,意识到自己和他们有哪些不同,也算长了见识了。
以往,爸爸妈妈只知道告诉陈烛,你是学生,你就应该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把你的专业理论学好,课本上的东西一定要仔仔细细的学好,一定要认真学习,其他的少管。在大学里陈烛接到他们打来的电话时,电话那头传来的多是这样的语调。而到了放假的时候,他们又催着他去找个暑假工,又不教他该怎么做,他在干着自己感兴趣的事—写小说时,他们又站出来反对,现在他跟叶伟出来干销售,他们也持反对态度—尽管这里有他们担心的因素。
而在他们不时的否定中,陈烛越想着不按照爸妈的意见走,他们指西他偏要往东,他们说南他偏要说北,他们越否定,他就越想在他们否定的事上干出点动静,用实际行动给他们两个“大耳刮子”。
而现在在公司的现状,陈烛并不好过,看着别人开了一单又一单,而自己手里只有从自己复读的高中同学那里开出来的一单。时间已过去了半个月,要知道这些暑假工总共只干一个月。时间已经过了一半,陈烛的开单量早已被别人甩了好几条街。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陈烛,他虽说是G省人,但是他家乡距离N市十分遥远,而他又是在外省F省S市上大学,既不在家乡又不在学校所在地,刚来时还大病一场,天时地利人和尽失。而其他人多是在N市附近上学,对这边各项工作都比较方便,业绩自然要比陈烛好不少。
这天晚上,在寝室里,叶伟过来拍了拍陈烛的肩膀,说:“老陈,出来一下吧,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陈烛仿佛知道了他要说什么,便不动声色的跟着他走出了寝室。在那个小的可怜的操场上,叶伟率先开了口:“老陈,你这段时间的努力小伟都看到了,他跟我说你实在是…可惜了。他看出你是个实干型人才,你浑身有一股劲就是干实事的人。他也每天看到你不停的攻单攻单,跟那些一心投机取巧,偷懒耍滑的人不一样,你一直很努力。但是你毕竟对这边不熟,真的,要我说,要是是在家里或者在你学校S市那边,现在带着这么多人干活的就不是他们而是你了。”
说到这里,叶伟和陈烛对视一眼,笑了笑,之后继续说道:“唉,我知道你是因为相信我才愿意跟我出来,一会儿跑P市一会儿跑N市,还大病一场,钱没赚到反倒花出去不少,感觉,挺对不起你的,兄弟。”
“其实也没有。”陈烛叹了口气,说道:“我感觉,出来这段时间,赚钱还是亏,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们还年轻,不至于亏点钱以后就活不下去了对吧。哈哈哈,出来见见世面也挺好的,看看自己和其他同龄人什么差距,出社会走走,挺好的。”
叶伟苦笑着说道:“唉,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这个假期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陈烛大概是知道了他想要说的是什么,反问道:“是小伟让你来跟我聊天的吧?”
“是。”叶伟说道:“但是,我…唉,没办法,他们想把你调走,换个工作岗位,就是…让你回家,线上拉客户。”
陈烛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开除嘛,“线上”只是个借口而已,把自己调离公司,移出公司群,这样公司各种事项他都不知道,怎么能线上拉客户呢?
陈烛心里想道:也罢,要开除就开除吧,反正自己也累了,回家就回家吧,回家还能把自己没写完的小说写完,就这样吧。
陈烛好像如释重负一般,长舒一口气,说:“那就回家吧。”
听到陈烛这么说,叶伟拍了拍他的肩,说:“走吧,我们去找小伟,跟他说说吧。”
五
第二天晚上,是公司规定的假期,大家都没有上班,都躺在宿舍里玩着游戏,这没有人自愿加班的场景倒显得不正常了。
叶伟对陈烛说:“哎,老陈,你明天就要回Q县了,N市的风景你都还没见过,走吧,我带你出去转转,好好玩一玩,不然就这么出来一趟太亏了。”
说罢,两人来到公司门口—也就是这个学校门口,又是各自扫了一辆共享电瓶车,油门一拧,去往了往N市市中心……
第二天一早,公司里大家都去上班了,只有陈烛一个人在宿舍里收拾东西。看惯了那么多人,现在这个冷清的宿舍,他倒不习惯了。那么多人,只有叶伟出来送他,因为除了小伟,就只有叶伟知道他要走。有人离开是要瞒着其他人的,特别是他们小组其他人,最努力工作的陈烛被开除,不免会对他们的情绪会有影响。
他终于是提前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前一晚他给妈妈打了电话,说要提前回家了,什么也没多说,因为多说了她也不懂。
在Q县这座小城里,餐桌上一家四口,陈烛、他爸爸妈妈、他弟弟,又如往常一样。
饭后,陈烛妈妈说道:“你这个暑假剩下的时间有什么打算?不会就这么待在家里吧?”
“嗯,就待在家里。”
“你不想再出去找个班上了吗?”陈烛爸爸问道。
“来来来。”陈烛说道:“你们告诉我现在放假多久了?就我们这个小县城,还有什么工作可以用暑假工的?我能干嘛?”
陈烛爸爸说道:“你去你钟叔家酒店里洗盘子也好哇,工资好说,甚至可以不要工资嘛。”
陈烛的手张开了巴掌,由上而下就要拍桌子了,不过还是尽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改变了手下落的方向,将本该要拍桌子的手拍在了自己腿上,质问道:“老爸,我干暑假工不要工资,那我干什么?”
陈烛爸爸说:“让你去洗碗是给你的锻炼嘛,又不是指望你要赚多少钱,锻炼的意志力,那就话说的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陈烛实在是憋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但是始终不敢在爸爸面前掀桌子,带着情绪说道:“你放屁!洗盘子是锻炼?锻炼意志?谁教你的?你是觉得我没意志力吗?我可以跑五公里十公里半程马拉松,我意志力不够吗?我踢球可以跑几个钟头我意志力不够吗?”
听到陈烛这样说,陈烛妈妈说道:“哎呀,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你后面这个暑假的时间别说就蹲在家里浪费了嘛,出去锻炼锻炼。”
“哟,你管这个叫锻炼?”陈烛说道:“这是浪费时间,我去人家后厨洗盘子,以后这个经历能写在简历上吗?你觉得是我干销售写简历上好还是洗盘子写简历上好?”
“那你这个假期你想干嘛?”陈烛爸爸说道。
陈烛说道:“我就在家里把我没写完的小说写完咯,估计八月多的时候写完,到时候跟平台签约,写完估计假期也不剩多少天了,剩几天就玩咯,跑步踢球健身打游戏,不是很好吗?”
这时陈烛爸爸提出了反对意见:“你干其他的我都支持,就是你不准再写你那个小说了,写小说完全就是浪费时间,我们又不知道他怎么签约的,我们对于网络上那种又不清楚。”
陈烛妈妈也附和道:“对呀,你没发现从你写小说以来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很怪吗?找个厂进厂打工才是脚踏实地的工作。”
“哎哎哎~”陈烛反驳道:“什么叫你们不清楚就叫我要去进厂?你们不清楚难道就代表我不清楚吗?你们在你们这个视角阶层看到的是进厂才是脚踏实地的工作,难道在我的视角看也要去进厂吗?你们供我上了大学,我在大学见到了你们没有见过的东西,结果你们又不让我去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就该一辈子不知道吗?不能去碰吗?”
但是不管陈烛怎么讲道理,不管他怎么讲述小伟那样的自己的同龄人的成绩,他们终究是不肯对陈烛松口允许他去干他想干的。
深夜,陈烛的爸妈躺在床上,听到了一声巨大的摔门声,陈烛坐在院子里的电瓶车上,任由蚊子叮咬,不为所动……
姓名:黄祖恒
联系地址:福建省泉州市石狮市闽南理工学院宝盖校区
就读高校:闽南理工学院
专业: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