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车小记
因为大哥要在端午节这天结婚,我便提前一天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在大同站上了车,我帮一个短小精瘦的老头儿把背包放到了行李架上,旋即坐下看向了车窗外。山西,山西,山自然多。连绵的山脊随着我的移动如蛇尾一样扭曲着,千变万化。近处那树的残影飞逝,化成了一条彩带,我的思绪也跟着流动,唯有一点艳阳静止。老头儿举起手机,翻开小牛皮外壳,从窗外到车厢里,拍了一圈,便打起了字。大概是发给老伴儿和儿孙的。我完全能想象出他在“相亲相爱一家人”微信群里写的话:“火车已出发,不必担忧。”
火车开上一座高架,高架下的田野郁郁葱葱,田里好像是新出的棒子苗,旁边的一条田间土道疾驰而过一辆奔放红的小轿车,掀起了一团黄尘土雾。红、绿、黄,三个格格不入的颜色跳起了欢快的齐舞。也许是回家参加结婚典礼的缘故,我想,红色轿车里,一定是一对儿刚结婚一年的夫妻,赶着端午节放假,带着他们的孩子回农村老家,这将是孩子生平第一次见到爷爷奶奶。
又走了一小时的路程,从高楼到乡村小屋,再到田野山林,我看着他们如大河般向后奔流而去,耳机中《千里万里》穿过大脑直入眼睛,为这如梦似幻的流水奏着乐章。
火车在太原站停下,车窗内的人们有进有出。老头儿下了车,一位大伯上了车。大伯四五十岁的样子,坐在我斜对过的座位上,黝黑的双手把书包向怀里搂了搂,他用憨厚的笑容冲我们点点头。
火车再次发动,我们聊起了天。
“老哥,去哪儿啊?”他对面的一位大叔问。
“回家去!”大伯用夹杂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说。
“这是在太原打工,端午节放假家走呗!”
“不介!我家老儿子在太原工作,”大伯说,“我是来给看孩子的。”
大伯伸出一根食指又把五根手指都竖了出来说道:“我一个星期来一回,星期天到太原,星期五下午再回石家庄晋州。这不是端午节吗,儿子放假,不用我看孙子咧,就提前回家!”
“那你这是怪不容易的,怪折腾的慌!”
他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说:“现在这火车比以前方便多多啦!”。
大叔疑惑地问道:“这端午节跟儿子他们一块儿过得了呗。怎么还回家呢?”
大伯让了一下在车厢里跑着玩儿的两个小孩儿,舌头舔了下嘴唇,说:“家里还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爹呢。”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车厢沉静了一会儿。
“外边这景色是好看!”我说道,想打破这段短暂而漫长的无言。
大叔附和道:“大山西,大太原,可不就是的!”
大伯也歪着头看向窗外,说:“我住了这么久太原还没好好转转呢。等有空儿吧!”
“新疆特产,便宜买啦……”叫卖声打断了我们的聊天,一直到石家庄站。
大叔跟我们道过别,下了火车。大伯一直观望着车厢,等有人开始上车,他站起身来背上了包说:“我也走了,买的站票,别碍着人家有座的。”他走向了车厢连接处。日头快要落下了,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被夕阳照耀下的背影,燃烧着。
外边的天渐渐暗下来,绿皮火车继续开着,远处的山只剩下一层暗蓝色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