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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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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大夫

 


 

贾大夫看病的房子就在大门边上。一进门左手边第一个房子就是。房子里的灯光是亮着的。贾大夫拖着慢悠的步子,黑色的高大的身躯向房中走去,他们一块也跟了进去。

房中很简陋,小电视是开着的,离门口处不远。一眼望去,正中央的墙壁下是个活房门,显然白天是开着的。南边突出的二尺多的垛子里,墙角是个水管子,下方并安有水槽,水管子对面是长方形桌子,桌子靠着墙壁,并站着一尺多高的书籍,而且上方墙壁的挂钩上是两只毛笔倒立着。桌子下面放着一把靠背椅子,椅子背后面就是个紧靠墙的深色药柜,并边上也有个靠背椅子。柜子后是些零琐的东西。北边上,除过张开的深色的凉椅和跟前的小深色桌子,再没什么东西了。南北墙壁之间有条台阶,不高,也就四五厘米,台阶下,靠着北边墙壁有个卫生间,门是紧闭着的。

贾大夫看上去七十来岁,满头的银白发,戴着黑色框的眼睛,脸色有点苍白,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

贾大夫略弯下身,把身边的两张凳子,一张推向洁,一张推向老太太。高胜和贾大夫都是站着的。贾大夫站在桌子前沿上,操着一副外地口腔。他拉开桌子下的抽屉,拿出药剪子和白色的沙布。他转过头来向洁说道:你把脚伸出来。洁俯下身子,两手把裤腿挽起,然后脚才从鞋子慢移出来。贾大夫垂下头向脚面仔细地看着。

他带有可惜的口吻说:上面发炎了,又问,多长时间了?”

一个多礼拜了。洁仰起头向贾大夫说着。

洁稍微皱了下眉头。

她略带有希望的口吻问:“这能看好吗?会不会留疤痕?”

听这姨说,您这儿专门看烫伤的。她说着看着老太太。

贾大夫从药柜里取出消毒的液体和药棉。

他一面用药管子吸进消毒的液体,一面说着:“才烫了来看,就不会留疤,你这上面关键发炎了。”

他用吸满的管子向洁说着:“把你的脚放在这个凳子上。正说着,老太太赶紧起身来。

洁的脚平放在凳子上,她的手往上拉着裤子。贾大夫微弯下身,亲切地向洁的脚上面喷着,象水一般地消毒液。伤口处见湿,有点刺痛的感觉,上面发着嗞嗞地响声,贾大夫说:那是发炎引起的症状,说着并用药棉擦干上面的液体。高胜和老太太在一边站着,投来异样的目光。

高胜说:“我们不知道你这里专门治烫伤,刚碰到这姨,是这姨告诉我们,说你这里看烫伤看得好。”

“老太太也说话了,说她村里的一个女的,以前大半个胳膊被水烫伤了,就在这里看好的,就没有留下疤痕,老太太盯着洁,认真地说着。

这时,贾大夫在柜子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瓶子,用一个勺子,向里伸进去,挖出黑色的药膏,盛在一个白色的器皿里。他左手拿着,右手另用一个很小的透明勺子,弯下身子,挖些向洁的脚面抹去。待抹均匀后,有股清香的味道。然后他又拿来白色的包扎布,向上面绕着圈缠去,等缠好后,他让高胜用手固定着布头。他回到桌子沿上,摊开桌子上的白色布胶带,隔着印痕,用剪刀向上面绞出三绺,并用手有力地撕下来,粘在他的左手背上。然后,他转过身来,一条条地用右手向上面粘去。

贾大夫说:好了。于是洁的脚也从凳子上面放了下来。

洁又怀着不安的话问了:“贾大夫,我这留的疤到时严重吗?

贾大夫听过洁的话,笑着说:“没事,在脚面上,又不是很严重。”

洁又说着:“肯定会留疤的。”她孩子气似地向大家说着。贾大夫收拾着桌子上的残局,抬起头来,又向她说:“关键发炎了,来晚了,来得早的话,保证上面不留疤。”

洁嘴里发出“唉唉唉”的失望的感叹声。她原本天真地认为,看好了,就不会留有疤痕的。

洁好奇地又向贾大夫问:“        您这是祖传秘方吧。她的左手支在桌子沿上托着下颌。

贾大夫不加思索地轻声说道:“对呀。”他正说着,拉开抽屉取出张名片,递到伸手的高胜的手里。

高胜正反面看过后,洁又用右手拿过来看,正面印有贾大夫的名字并联系方式,最显眼的是正右上方是个古代人的图像。象华佗似的。反面是针对病治的种类,如腮腺炎、乳腺癌、烫伤、月经不调等等。背面本来就不大的空间,写满了许多,有些也没有听过。

洁一一看过后,又不经意地问道:“贾大夫,您这里收徒弟吗?

“收呀,有兴趣的并认识的就会来学习。”贾大夫欣喜地说道。

靠近洁身体的桌头边上,下面有个小抽屉,贾大夫拉开并顺手取出一本书,上面已泛黄,四周边上磨损不堪,不厚也不薄。贾大夫翻开一页并且说:要学习,先要看这本书。被打开的页面,上面的小黑字密密麻麻的,并镶嵌在带有线条的均匀条框里。很显然是一本具有年代久远的书了。

贾大夫又把书翻到背后一页,上面写有四个大字“御鑑纂翳”显露在大家面前。他用年迈的手指指着这四个黑体大字。仿佛这四个大字显得很神气,在他的眼里。

洁看到这四个大字,就顺着念了下去。她嘴里念着“YU JIAN ZUAN YI”

贾大夫听过后,先是十分地惊叹,凝视着洁的脸面,然后睁大眼睛说:“没想到这上面的繁体字,你都认识,来这里的好多人,大多不认识的。”他少有的笑容,这时才完整地表露了出来。

这时,洁的脸也完全地向大家笑着。

高胜好想没有听清楚,他用手指向“纂”字,问这是什么字。洁向他答道“ZUAN”字。

贾大夫向高胜说道:“你文化程度没有你媳妇高?”他含着笑意看着洁。

洁象是在为高胜解说,她说:“离校多年,不经常看书者,有些字也就逐渐忘记了。

贾大夫被花白的头发盖着的头垂下桌面,正面对听着,两只手捏着书的楞角。他像是在为说反了话似的,做出这样的神态。

时间不早了,高胜向洁说道:“走吧。”然后又问贾大夫多少钱?

贾大夫说:“本来三十元,是熟人引来的就收你二十元。”老太太也站了起来,在一旁顺势附和着。

于是高胜从裤袋里掏出钱,捡了两张十元的钞票,并递到贾大夫的手里。

洁也站起身来了。

高胜最后向贾大夫说道:“贾大夫,你休息吧。我们走了。”

洁和老太太也在向贾大夫招着手说再见。

贾大夫点着头向大家示笑,说道:“那你们走吧。”

于是,贾大夫在后,他们在前,向门外走去。外面夜已深黑,贾大夫在门口说道:“路上慢点。”他们三人都向他颔头谢意。说完就转身关了门。门缝里的灯光也相继消失了。

高胜打开了车门子,他先扶洁坐上车,老太太依然坐在前面。高胜把车开到巷子口拐弯处,老太太便下了车。

车开到正街上,路两边卖东西的摊贩,背影在忙碌着。

“高胜问洁还吃些东西吗?”洁有气无力地摇着头。

前面一片漆黑,借着打开的车灯,他们一路向回开去。

 

 

平静而漫长的夜晚,悠闲地迎来了第二日的白天。高胜向洁说:下午过去再换药吧。洁象是太着急。高胜看出了异样,他走上前去对她说:“下午一换药,天也就马上黑了,晚上睡觉,药效吸收好。”洁听过这一翻解释,觉得有些道理,也就不催逼了。

到了下午,他们在看病的不远处的正街上,吃过下午饭后,便去了贾大夫处。

车开到贾大夫的门口,大门紧闭,不过那个活门是开着的,原来外面是个卷闸门。门上挂着竹帘子,上面有几处残缺口,象是张着嘴傻笑着。他们隔着门帘子,向里面的玻璃钢门敲打着。贾大夫听见了,赶快过来掀开门,嘴里说着让他们二位进来。里面白色的地面很是干净,就象是贾大夫干净的脸面。若没有他们二位的来访,这会儿定是安静的。房中透着凉飕飕的气息。贾大夫穿着昨晚的黑色呢子大衣。

高胜问:贾大夫吃饭了吗?”

贾大夫回道:“才吃过。”

贾大夫还是昨晚的程序,他站在固定的桌子沿的位置。洁走上桌子边的凳子并坐上去。高胜站在洁的旁边。贾大夫正往药管里吸着消毒液,他很少说话。或许年龄上有代沟吧。

洁一直观察着贾大夫的神态。他脸上面无表情。不过,他们向他说话了,他就会自然地微显出些笑容。若大家都是沉默的,他脸上不苟言笑。

他向洁说道:“ 把你的脚伸张在这张椅子上。”他的腿有意地把前方的凳子向洁推着。

洁从鞋子里抽出脚,向上抬起,并放在上面。

贾大夫先拿过剪刀,往上面的包扎布剪掉,并用剪头夹着扔在桌子下的纸箱里。然后他用吸满的药管子向上面射着。全方位的射着了,他又用夹子夹些药棉把上面揩干净。

脚面同样的特点,他同样的动作。

他从背后的药柜子里,拿出昨晚盛在白色器皿里,没用完的药膏,向脚面抹去。

全方位的抹好上,他同样的程序,先是缠好包扎布,让高胜按着布头,他手背上粘过胶带,

向上仔细地粘去。

贾大夫还是昨晚上的话,简单明了,“好了。”他向他们说着。说话时脸上略带点笑容。

 

高胜紧接着就从裤袋里往外掏着钱。向贾大夫递去一张整二十元的钞票。

 

洁顺便又向贾大夫问起学医的事情来?贾大夫听过后,还是同样的动作,从抽屉里取出那本古老的书。还是同样的话,想学习,先看懂这本书。

洁拿过书,双手在上面痴热地抚摸着。里面的字都是繁体式的,被规则地条框囿着,密集竖立地连接成文。

洁随意地翻动着页码。高胜催着让她走,于是她放下书并站了起来。

贾大夫看着她,象想要说什么似的。他看上去却表情悠闲,嘴唇微闭,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洁又坐在凳子上,摆弄好裤子。起身来,就和高胜一块往外走去了。贾大夫走在后面,象是有礼貌地送着病人。

一步之遥也就到了门外, 贾大夫淡淡地说着:“那你们慢走。”他脸上看去,象是很倦。高胜和洁在车上向他招过手,他也就进门去了。

回到住处,不知怎么了,脚上的包扎掉了下来。洁二三次试着把它弄回原形,但它里面的药膏露得差不多了。高胜只好给贾大夫去电话,说明情况后,贾大夫让他们尽快过去。

到达后,贾大夫说他都睡了,又起身来等着他们。

这次包扎,布子没有缠到脚踝上,所以容易往下掉。贾大夫重新换过一切,把布子绕着脚踝缠好。洁向贾大夫问道:“这次给多少钱?”她笑着看着贾大夫。贾大夫低着头却说:“你看着给吧。”洁的口袋里只有十元钱,象是早早准备好的。她就给了贾大夫,贾大夫未说什么。

高胜在外面等候着。

洁也尽快地向外走去了。贾大夫的大门也关了。

高胜开着车子,洁说着刚才给钱的情景。高胜听过后,说:我还是去给贾大夫再送十元钱吧。就这,高胜把车子停到路对面,他就去了。几分钟的时间里,高胜回来了,高胜说:我使劲地敲打门,里面没有反应,我也没带手机。明天给也不迟。”就这,他们开车回去了。

到了明天下午,再来包扎伤口,走时,高胜连昨天的十元钱一块给了贾大夫。

贾大夫庄重的神情里来了语言,有了微笑。

 

最后一次包扎,也就是第七天,这天过后,洁再也没去包扎。

当洁第三次包扎后,伤口处出现了痒。贾大夫说:“这是快痊愈的症状。”

这几天里,高胜一直是陪着洁来的,他们来往很高兴。可不知为了什么事?到了第六日包扎完后,那天下午,他们竟起了吵闹。现在想起也忘了,反正就是吵嘴了,到了第七日去包扎时,是洁独自去的。

 那天下午,洁一人就去了。她没有坐车,而是走着去的。走了将近三十分钟。途中高胜打电话,洁负气不接,便独自到了贾大夫处。往日是两个影子互拖着的。这日,却是一个负了气的独影。贾大夫的那个活门子依然风景不变。外面看去,还是那般朴实。里面却是多了一道风景。洁在外面轻敲,贾大夫在门内喊着让进。洁进来了。此刻,贾大夫正在挥舞着手中的毛笔。洁走近写着的桌子了,他的最后一笔也完了。他搁下笔,收起写着的字贴。脸上象是有些喜悦。

抬头问道:“今天咋是你一人来了?”洁脸上立马起了微笑,说道:“他忙。”

贾大夫示着手意,让洁坐下来。

他还是那样的程序,进行着接下来的包扎。

这次高胜不在,固定布头子的事是洁亲自按的。

 

包扎完后,贾大夫与洁略聊了一会儿。这次,他的话比平时多了些。往日厚重的气氛,今日变得轻松自然了,也就是暖了。

他站着问洁:“你娘家是哪儿的?他的眼睛少有的盯着洁看,想要得到迫切的答案似的。

洁坐在凳子上,看着陈旧的桌子,内心略显紧张。 她在想:“我其实还未出阁。若告诉贾大夫我未婚,贾大夫定是一番乱猜测;若告诉贾大夫我已婚了,就说娘家在附近。”洁理清头绪,抬起头来,向贾大夫脸上看去,缓慢地说道:“就在附近。”贾大夫听了,脸上泛起一丝微笑,他的笑里藏着高深,似是一眼看穿了洁的慌言。

他用眼扫了扫洁的神情,然后郑重地说:“他和你不配。”说完,他脸上是难堪加少许的笑。洁听了,脸上堆满了窘笑。她向贾大夫说道:“是吗?”说完,不知再去说什么。

贾大夫可能脚累了,他拉过旁边的凳子,坐了下来。他的问题接二连三地向洁质询着。

他的屁股还没待凳子暖热,他又迫不急待问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洁心里再想,这个贾大夫今天哪个神经兴奋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问题。

洁若有所思地理着贾大夫的问题。贾大夫又开口了:“你们是朋友介绍的还是自个谈的。”

洁一听这样的选择,她心中的答案来得更自然了,不容她再继续考虑了。

她答:“我们是在一个饭局上认识的。”贾大夫听过后,他的右眼略瞅了瞅,洁正在蠕动着的嘴。

外面行人的脚步声是少许的,甚至是没有的。这条巷子里与所谓的热闹是不亲热的。和里面的交谈比起来,象是一条落寞着的巷子。外面少有的树木,此刻也有了声音地传播,在外莎莎地响着,动枝生着乱影,象是树影下的人影。

太阳彻底地落去了,洁想着也该走了。她起身来向贾大夫说着。

贾大夫孤寂的心里透着不舍,就想有个人陪自己聊天说笑。这么多次,贾大夫永远都是一个人出现。他曾说过,他有个儿子,不听话。他的老伴从来没有露过面。洁对他是一无所知的。看到的只是表面给出的信息。不过,他是一个善良的老者。在村也该是德高望重吧。

走时,他突然有个请求,让洁也展示下毛笔字。洁略显吃力的脸上显得很窘。

洁确实窘住了。谦虚地说:“我书法不行,不能登上大雅之堂。”

贾大夫热激地说:“你写写,我看看,你太谦虚了。”洁的手跟着情愿迟疑着,就是不肯握笔。

贾大夫在一旁鼓舞着,洁羞涩难堪的脸上竟然来了勇气,手也跟着来了。她站向贾大夫的对面,拿起笔,准备去下笔。洁示意要去醮墨水,贾大夫说直接醮水就能去写。于是她醮过左手旁的纸杯中的水,就写了起来。她写了一个字,是文房四宝的宝字,并且写的是繁体式的“寶”字。写完,就搁下了笔。贾大夫看了,脸上很高兴,并说:在古代,你是个女秀才。洁接过话客气地说:过奖了。他拿过笔也挥了起来。边写边说,写得很起劲。

在洁看来, 贾大夫只有写起毛笔字来才会深入地笑。

贾大夫的笑脸未停止,笑得很灿,这是洁第一次看到贾大夫由衷地笑。

 

该写的也写了,是客终究要走的。还是老样子,洁在前边,贾大夫在后边,象是送走了一位故友。身后的帘子静默地挂着,帘子上方的天空俯瞰着门前的景色,象是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过了些日了,洁上面的伤口处也起了痂,又过了些日子,上面的结的痂也脱落了,洁的脚慢慢地也就好了。洁每次看到伤口处,眼前就现出贾大夫的影子来。

贾大夫给病人瞧病是否神情庄重?他主动说话就会略显微笑。

贾大夫的巷子是否还在寂静着?少有的树木上的叶子在莎莎地响着,形成显明地对比。

贾大夫的门帘子是否还在挂着?上面的残缺口象是咧着大嘴玩笑着。

贾大夫是否还在挥舞着手中的毛笔?脸上的笑是由衷的。

现在不知了,有好几次经过他的巷子边,禁不止想去看他。但停止了脚步,别着心中的忧念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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