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冬至刚过,我日日夜夜担心、牵肠挂肚挂记的事情,还是款款而来了。远在鄂北大洪山南麓小小山村的父亲也病倒了,就像六年前我的母亲在寒冬季节没有抗住岁月煎熬而病倒一样,倒下了。
一
12月26日晚21时,我接到父亲生病的电话,妻陪同,连夜开车赶回老家,赶往父母亲远望的回家的路。
城市的明亮灯光渐渐地离我远去,城市的拥挤车况也渐渐地离我远去。我开着车,朝着大洪山南麓小小山村的方向,在高速公路上,快速地奔跑;朝着父母亲心里期望的方向,在他们远望的眼神中,快速地奔跑。夜,是那样的漆黑,看不见前方的路,也看不到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我打开车窗,寒冷的风呼啸而过,浓浓的雾呼啸而过,急促的心跳也呼啸而过。
接近晚24时,我站立在父亲的床边,轻轻地呼喊。父亲,躺在漆黑的寒冷的冬季里,躺在气息微弱的母亲的身旁,躺在口中念叨“死了百了”的心境里。那双原本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那双充满智慧的大眼睛,几乎已经闭上,几乎无力睁开,也好像不再愿意睁开,即便我轻轻地呼喊。那鼻息,我也听不见一点呼吸的声音,安静的可怕。
我仿佛看见父亲已经超脱,已经安安静静地享受解脱的轻松。仿佛看见父亲已经卸下了重重的包袱,卸下了抱不动母亲如厕的包袱,卸下了砍柴做饭洗衣服伺候母亲的包袱,卸下了一生所有的包袱。
八十五岁的父亲,拖着一生的责任,拖着一生的煎熬,拖着一生的疲惫,用尽最后的力气,照顾我八十五岁的母亲,一个脑梗加心梗半身不遂的母亲、一个坐在轮椅上远望儿孙们回家路的母亲、一个患病停止用药而坚强活着的母亲,最终倒下了,倒在自己的家里,倒在责任的重压之下。
我陡然之间感觉到,父亲似乎真的累了,真的老了,真的该休息了。父母亲还在,子难养,悲悲惨惨戚戚,心里在流泪,在流血。
大约八天前,我的八十五岁的年迈的父亲,用尽最后的一点气力,使劲地拼命地抱起如厕中跌落地面的、八十五岁的、已经卧床六年的母亲,把腰闪了,不小心把腰闪了,不小心再也直不起腰了。八天来,下不了床,不吃不喝,奄奄一息了。看见躺在床上的父母亲,我心如刀绞。
二
次日凌晨,天未亮。浓浓的寒雾笼罩着大洪山南麓的小小的山村,如同一种悲伤的情愫笼罩着我的心扉一样,挥之不去,轻轻地一挑,格外地疼痛。室外,温度零下,寒风依然呼啸,一阵又一阵北风呼啸,寒气逼人,寒风仿佛如刀割一样,刺骨的疼痛,刺疼了我的心。我的心,连同父母的心,一样的疼痛。在寒冷的夜色中,将父亲送往县人民医院。
天蒙蒙亮,一点点太阳的光亮透过薄薄的晨雾射向广袤的天穹。来到医院,当即挂急诊。父亲的眼睛微微睁开,发出一点微弱的光芒,那光充满了希望、充满了踏实。我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来到急诊科,当即被要求住院治疗。
经住院确诊,父亲为腰椎第一节骨折,难怪起不了身、下不了床。核磁显示,之前腰椎第三、第四节也曾骨折且恢复,可见年迈的父亲照顾年迈的母亲,是多么的艰辛。农村的养老问题,确实是一个现实的问题。陪伴父亲身边几天几夜,经过住院治疗,父亲身体有所恢复。医生建议采取保守治疗方案,绝对卧床休息三个月。
走在病房里,我清楚地看见,父亲的腰弯了。八十多岁的老人的腰弯了,再也抱不动我母亲了,再也难以照顾我卧床的母亲了。我心里在想,照顾半身不遂的母亲,照顾腰椎骨折的父亲,这幅沉甸甸的担子,落在了我们儿女的肩膀上。
三
小寒时节,父亲出院了。决定将父母亲一并接到我工作的城市养病养老。小寒时处二三九,天寒地冻冷到抖”。 但今年的小寒时节,鄂北却阳光灿烂。小寒不寒,人间有朝暮,烟火慰岁寒。
行走在返程的高速公路上,我看见车窗前方,一块一块的小麦地匆匆而过,已显露出绿色的生机。一方一方的油菜地也擦肩而过,绿油油的。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仿佛春天的气息即将到来。寒冷的冬季有了温暖的太阳,人间不再寒冷。
我的心如同这冬日里明媚的阳光,感觉到片刻的温暖。看看车窗反光镜,父母亲躺在车里,沉沉地睡着了,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放松。我仿佛看见了父母亲心底里,慢慢地露出灿烂的、温暖的一丝光,一种生命有望的一丝光,一种老有所依的一丝光。
那一丝光里,有我的责任和义务。照顾生病的父母,赡养年迈的父母,在所不辞,正当其时。曹雪芹《好了歌》里写有:“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孟郊《游子吟》:“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作为儿女,对父母应该老有所养,确保老有所依,该报答父母亲养育之恩了。开着车返程,我心里这样默默地想着。
(20250107初稿,0211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