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乔安的头像

乔安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04/18
分享

月洒一江秋


我身上带着许多锈得最严重的钥匙,也知道如何用它们来开启最破旧的门。——尼采

 

 

一、逃吗?

 

1

“心姐,抱抱。”

我搂过他的头,埋进怀里,轻轻哐肩膀,宝贝样哄着。

“国企掀桌子了。”

“那几家央管财阀,今天在会上直接说交不上份子钱了。”

舟熠断断续续地吐露,疲惫不堪。

“要是到了那一步,我该怎么打算?”

过年前舟熠就睡不好,两个多月了,今天这么问,想必是敏感堆积到一个爆发点。

安迪从肖申克监狱跑路,选择偷摸在墙上打洞。我跑路会选择把墙拆喽,这样做需要协作,第一步是把狱监从NPC变成Trueman。这是我心里的答案,没说出来。我是安心,舟熠的御用心理保健师,也是舟太。

他只有在内心极困顿时这样叫我。

舟熠说的那一步,到底是哪一步,他恐怕自己都没具体概念,我姑且理解为是指他的金主准备携款逃离祖国时吧。

什么是监狱?是国土面积以内这个范围,还是人心走不出的舒适圈?舟熠所执掌的金融公司,虽然是民企,但无论是每年创造的利润,还是实际帮客户资金流通的价值,都不在大部分国企之下。也许是基因差异,跟金主翻脸这件事,民企是干不出来的,至少不可能率先干。

我问舟熠那几家那样说是什么意思,他说结合现场的氛围,当时听到的第一反应是各跑各路、各管各命的打算。我哦了一声。难怪他想到了“那一步”。

我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出去,他抬起头,一脸茫然地对我说他要是知道答案就好了。我明白了,舟熠也是乐意走的。我不乐意。我把安迪越狱的办法和我越狱的办法告诉给他,问他哪个好。

舟熠思考了几十秒,瞬间活了过来,抱着我的脸使劲亲。

“老子就知道,到了拼脑力的时候没人干得过你!”

舟熠想通了,现在的情况是钱也出不去,人也出不去,既然如此,何必费尽心思跑路呢。他说他晚上出去谈点儿事,就上楼洗澡去了,一路轻快的小跑。

 

2

 

“舅子好啊,六六六!”

“两匹马儿跑——”

“八八给你说,七实你嘿丑!”

原来他是去跟我哥约会了。谈恋爱那会儿,舟熠上我家吃饭,不会说重庆话,被我爸鄙视,我哥就带他出去喝酒,教会他用重庆话划拳,那之后每次家庭聚会可攒劲了在爸面前表现。

我哥国企下岗后,寻过几份不如意的差事,都没干长,后来遇上我嫁人,他得个还算能干的妹夫,舟熠给他介绍了很多资源,自己当老板做起了贸易。做久了,内贸扩展外贸,再跨界搞房地产、文化传播、艺术品,等等等等,反正是买卖越做越宽了,钱越挣越多了,接触的人层面越来越高了,风险也越来越大了。

“安逸安逸,好久没这么痛快地吼过了。”

来北京生活二十年,我哥平时没机会说重庆话,接触天南海北的人都是那口川普对付,更别说划拳了。

“舅子,如果改天我们需要离开中国才能保住我们的资产,你会选择哪种方式走?”酒正酣,舟熠冷不防问我哥。

他大舅子被问得绿眉绿眼的,压根就接不住这种问题,因为他压根就没想过这种问题。

“你妹说她要是越狱,不会选择偷偷溜走,她要把监狱的看守全部策反,然后指挥大家合力把监狱的墙给拆咯。”

“那就不用越狱了撒。”

“诶——你还是了解你妹哈!她就不爱干那偷偷摸摸的事儿。”

“呵,这个是天生的,人家从小就习惯了打明牌。你还不晓得哈,你老婆中学那会儿就策反过同学、班主任、校领导,把教委新分来的语文老师给轰走了。”

“为什么啊?”

“她说感觉得出那老师肚子里有货,也看得出他特努力在教,但就是倒不出东西来,就像茶壶里倒汤圆,不能怪壶,但作为买单食客,让她假装几顿吃到了可以,顿顿都吃空饷她就装不了了。”

“诶,这小妮子,还有这档子事儿,那她是咋轰走语文老师的?”

“她先是去跟我妈说语文老师教得贼烂,我妈说那能咋的,叫她自己多琢磨课文,又去找我爸,我爸也没办法。她一看家长不支持,那只能靠自个儿了。你老婆这点很聪明,她善于举一反三,她看我们社区当时唯一的饭馆在分量上偷工减料,有客人跟老板反馈,老板不当回事,下回还这样。等逐渐吵吵的人多了,老板得罪得起一个人,可得罪不起整个社区的食客呐,又乖乖把分量加回去了。好啦,被她学到了,如果只有她一人去反馈老师教得不行,那是杯水车薪,事办不成还把老师得罪了。于是她写了份陈情书,大致意思就是语文老师肯定是名优秀的学霸,吸收知识的能力特强,不然也分配不到市重点中学来;但他目前还不是一名好老师,因为没能把他肚子里的宝藏吐出来,这种深藏不露的教学方式确实不利于这届学生三年后为母校提高名效率,因此申请换老师。你看你看。”

“哈哈哈,我老婆的脑子就是好使,那么小就知道要用别人的利益来引对方到自己战壕里。这样说还不得罪学校领导,因为老师入职前都是要试讲课的,讲得不好能留下来?但试讲那次,也许被试者是死记硬背的,又或许是唯一一次认真备课,这样说不会把招人不慎的帽子扣到校领导头上。”

“不然我说是天生的呢。写完陈情书,找班里同学挨个儿签字,他们班五十个人,有十个左右没签。没签字的不是不同意换老师,大部分是怕惹事儿,也有几个女同学是脑瓜子硬,觉得学生换老师这事儿违背常理,做不得。”

“后来咋弄的?”

“都拿到大部分客户的联名举报信了,就凭你媳妇儿的风格,还能让供应商继续服务下去?”

“哈哈哈,这个比喻到位,到位!”

“一刻也没多耽误,马上把陈情书交给班主任,班主任也是个不怕事的,当天就把信递到校长桌上了。”

“哈哈哈,这下闹大了。”

“嘿!人家说了,就是要闹大才好呢,这种事不闹大是办不成的。”

把舟熠给乐的,“哈哈哈哈哈,我老婆天生就适合做我老婆,总喜欢正大光明地造反,还造得老上档次了。”

“可不是嘛。后来这消息通过我妈的同事传到我们家,我妈和我爸都傻了,两个那么怕事的咋就生出这样一个惊天雷。”

“校长也是利落哈,挺拿学生意见当回事的,说换就给换呐?”

“咦——那哪能这么便宜这帮小兔崽子。隔天,班主任通知全班同学,晚自习三节课的时间,全部拿给他们开辩论赛,赞成换老师的为一方,不赞成的为另一方,自己辩去吧,看谁更有理。谁有理听谁的。”

“她们校长不错诶!那可是二十多年前呀,够民主的。”

“那晚的辩论赛,整个年级的班主任都在门外竖着耳朵听,完事后都跟心心她们班主任说这孩子适合去读法律,将来当一名律师可了得。”

“后来语文老师换成没?我关心这个。”

“你老婆的思辩水平你还不知道啊,能不给她换喽?”

舟熠满脸笑意地点点头,“嗯,不错,从小就是个掌握命运的主。”

 

3

 

“昨晚回来得够晚啊,我都睡沉了,一点儿声响没听见。”

醒来舟熠就睡在身旁,我掇醒他。舟熠一见我就笑。

“我智勇双全的老婆大人,我很好奇后来你们语文老师去哪里高就了。”

我愣了一下子,反应过来,也觉得有点好笑,“学校调他去教务处做行政岗了,在学校碰着面,我们互相还很有礼貌地打招呼,看得出他对调岗这件事不比我少满意。”

舟熠一脸不解。

我解释道:“一个内容讲得痛不痛快,听众是第二感知人,讲话的那个人自己最早感受到爽或不爽。教得那么烂,我们听的人都知道了,他说的人难道会不清楚?适合学不代表适合教,他适不适合老师这份职业,不由他的学历和专业决定,由他的兴趣和能力决定。我一个被动接受内容输入的人都那么难受了,他作为内容的主动输出者,不难受才鬼了呢!师范名校毕业,不做教书匠,估计没法交差;做不好教书匠,传出去也没法交差。终于,我助他一臂之力,逃出了这个‘交不了差’的思维怪圈,你说他高不高兴!感不感激我!”

“那也要遇到一个好校长才行。”

我大手一挥:“不需要多好,只要脑子不宕机就能这么办。学校追求的是升学率、名校率;我追求的是我学得好;老师追求的是愉快地胜任工作。我是学好了之后能给学校提高名校率还是不学好能提高啊?老师是工作顺利了之后能给学校产生效益还是不顺利能产生啊?表面上看是一群恶霸学生逼得年轻老师没书可教,实质上是学生、老师、学校三赢。只不过这场非常规操作由我们来背“叛逆“的锅而已,背呗,我认,面子里子不能双全时,我选里子。”

舟熠对“交不了差思维“产生了兴趣。“这个说法有点儿新奇哈。”

舟熠想了想,问我:“出走,是因为交不了差,还是因为不想交差?”

我冷笑:“呵,交不了差这种情况,难道是才开始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舟熠贼兮兮的看了我一眼,开怀大笑。

国有企业把国有资本经营得捉襟见肘,又不是新鲜事了。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交不交得上的能力,只有想不想交上的态度。舟熠重新梳理了一下会上的情况,几家央管财阀的真正诉求应该是争权,就像一家公司的合作双方争夺董事会席位,也像两方水手争夺驾驶舱舱位。既然对舱位那么在意,说明不会弃船。想到这里,舟熠放心了。

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敏感,舟熠有些不好意思,又耍赖般的撒起娇来:“老婆,抱抱,抱抱。”

我接住他的脸,轻抚两下,又亲了他的额头。突然我扯住舟熠的耳朵反手一拧:“以后还瞎敏感不啦?”

做川渝女婿,耳朵必须软,这是江湖规矩,是规矩就必须遵守。这是结婚时我公公对我先生的告诫。一个女人在夫家的地位,绝不是她单枪匹马能撑起的,而是她团结众人产生的合力。统战工作决不能等到过门以后再开展,婚前的统战成果决定了婚后团队的发展是低质量还是高质量。

舟熠虽然哎哟哎哟的叫唤,但甘愿受罚。“换谁在正式会议上听了那些虎狼之词都不可能安心呀。”

“那些太子党确实该收敛收敛了,都什么时代了,还玩这一套,落伍!”

刚把舟熠的敏感治好,他倒来关心起我的心理健康了。“老婆,谁的心理健康都能由心理师来维护,那心理师的心理健康由谁来维护呢?”不愧是我精挑细选的人生伴侣,获益时永远不独享。一家人能长期成为一家人,分享精神是起了关键作用的。

“心理师的体内又没装永动机,只输出不输入,好容易油尽灯枯的。你想要、需要什么能量补给?跟老公说,老公去给你搞来,让你时刻都保持满血状态。”

好一个油尽灯枯,一语道尽我的辛酸。在尚未结束职业生涯前,我供职的心理精神专科医院每月分配给我的咨询量没低于过一百个,一百五六是常态,嘴巴不紧时冲两百也不在话下。什么是嘴巴不紧,就是首诊医师不管你心理师吃不吃饭,排不排便,往工作表上见缝插针地排咨询,一分钟都不放过,而咨询师没提出拒绝。我是我们医院最拽的心理师,只因为我正大光明地让助理把午饭那一个小时从我的工作表上删掉了,那是一个共享表格,删掉了,诊室就没法安排那一个小时来给病人做心理治疗。另外,下班时间我不接诊,我亲自给每个首诊诊室发送过警示信息,告知就算病人处于高自杀风险,只要是非工作时间的临时安排我都拒接。发信息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去找医院领导告状时有清晰的文字可查,让领导看清楚我的决心,断了领导PUA我的念头。我的专业能力在哪个段位我非常清楚,我不需要靠内卷来搏一碗饭吃,本质上,内卷这种工作方式也不支持脑力心力工作者能持续地能吃上这口饭。如果一个环境只容得下内卷的工作方式,那这个环境与我这样的人就不兼容,长久绑定,不是我把系统给烧了,就是我油尽灯枯,我和系统反正要挂一个。在四十岁到来的前两年,我选择了与职场桥归桥、路归路。

这样一来,得益最多的是舟熠。

白手套的工作不可能轻松。尽管有大把大把的钱,能通过各种消费补身体的缺口,可心理的缺口若总是得不到及时滋补,溃烂的速度会像开了倍速。我的提早退休,给舟熠随时续命提供了条件。

“让别人讨厌的人,肯定是触动了别人的底线嘛……”

听舟熠接完电话,我知道他们最近遇到了棘手的人,阻碍到他们帮大佬洗钱了。

“拓宽舒适圈,小时候叫作讨厌,长大后叫作舒服。”我喝口咖啡,漫不经心地说。

舟熠秒懂我的意思,条条大路通洗钱,这条路上有人堵,就开发新的嘛,把这种情况当成拓展自己的工作思维,不当成阻碍,格局一下就打开了,办法也就多起来了。

“你料对了,但没料全。”舟熠对我说,“他们不止要掐断我们今后的生意,更可恶的是,企图把已经出去的钱弄回来。要是这样,那以前不是白忙活一场吗,打脸呀!”

我抓住重点:“是全部弄回来,还是回来一部分?弄回来的动机是什么?”

舟熠猛地转头看着我,似乎被这句话点醒。“我还真没来得及考虑这层意思,聊了这么久都没人提一句,估计他们也没考虑到。”

舟熠顺手端起我的咖啡,边喝边盘算。中国大陆的反洗钱工作又不是第一天开展,人行、公安、银保监、证监的能耐也是有的放矢地展现,出不去的钱怎么都不会让你出去,既然以前能出去,说明以前人家愿意放你出去。现在要收回来,也没听说哪个当权的突然得了失心疯,那肯定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而且是艰难做出的决定。

“你猜皇粮还能发放多久呀?”我冷不丁的一句,无异于给了他一棒。

“不至于吧?”舟熠并不十分笃定。

“至于。”我给的是陈述句。“大国不会装穷,只会装阔,因为面子;装穷是小国才有的特权,因为不需要面子。”

“那我们走不?”

“走你个头,再问我弄死你。”我抢过咖啡。

舟熠一阵爽朗地狂笑。

他曾经说过,他喜欢我的书卷气,但忠于我的匪气,淑女常有,女土匪不常有。我想说要是脱离了好用的脑子,这两个都不值几个钱。脑在江山在,是我一贯的态度,只是从不讲出来。

反差感,是女人最致命的武器。要做淑女,也要拥有武力值,具备这种反差力,才足以捕获一只雄性生物甘愿为我们长期效劳。只有淑女范,是只纯羔羊;只有土匪范,是个纯爷们儿,想过得舒服坦,二者缺一不可。装的不算,装是装不出精髓的,天赋有就有,没就没,雌雄同体在哪个时代都是稀有物种,稀有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不易模仿。

“赚取有限的利润,才是生意持久的秘诀。你们赚的利润有限制吗?如果没有,那它凭什么持久,既然无法持久,什么时候是个头,未可知,既然未可知,那随时都可能是头,就看你们是主动结束还是被动结束。”

“有什么区别吗?”

“主动结束,主动调头;被动结束,被动挨锤。”

“挨谁的锤?”

“历史。”

“我艹,你平时就是这样给别人做心理咨询的吗?”

“分人,分行业,分认知。像刚进体制内的年轻人,各种不适应,焦虑,我还教他们怎么恩威并施地驾驭傻缺领导呢;漂亮老实小姑娘,我也教她们怎么用心理战躲避和惩罚身边的咸猪手。不一概而论,按需提供解决方案。你认知高,所以我直接给结论。对于认知一般的来访者,我不敢这样,会增加对方的焦虑。”

“心理咨询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你这么理解,我个人是没有意见的,从我咨询室走出来的人就两种结果,一是他好了,二是他以为他好了。”

舟熠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样:“用骗的?”

“哈哈哈,放你的屁。”我好奇:“你以前没对我工作这么感兴趣过呀,今天怎么刨根问底起来。”

“以前是你没空,我没空,时间凑不到一块儿,忙完回家后都没这个雅兴来聊工作的闲天儿。幸好你退休了,早知道就早些退了,早退的话我不知道能松快多少呢。”

“该赋能的才赋能;面对瘸子,丢一对拐杖给他,比非要安排他练习自己走路,难道不更仁慈,治疗效果不更好。”

舟熠再次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样。“都他妈是骗子!”

我爽朗地笑。

舟熠在想,实际呈现的结果,其实是别人眼中的现象,体现的是别人的既定思维。只有自己感受到的效果,才能称之为效果。既然如此,哪有一成不变的标准呢,受众的感受因人而异。既然不存在所谓的标准,根据情况作出恰当的反应就是每一个当下最正确的选择。

舟熠拨通电话:“有哪些途径能把钱弄回来……”

等他打电话的当口,我搜了下我俩的晚餐去处,最近南池子那边开了一家粤式茶餐厅,看评价说挺正宗的。北京的冬天,我嘴特容易起泡,不光是天干的功劳,还有饮食不滋补。我从小就是岭南胃,每到寒暑假,父母必准时把我送到广州外公外婆家,不到开学前一天不来接。外公是高手中的高手,做的粤菜那叫一个丰富,那叫一个滋补,年轻时能把外婆从80多斤的小纤细养成120的白美圆;我妈从小吃外公做的饭没瘦过,是到重庆上大学天天爬坡上坎才第一次有了瘦的体态。每次结束长假回家,我都要适应好长时间,我是极少数生在川渝长在川渝而不吃辣的,连小面我都吃清汤,一直被同学嘲笑。直到现在,我依然愿把学生时期的广州寒暑假生活称之为完美人生。

舟熠没时间做饭,我不喜欢做饭,我们都不爱请帮工在家里,所以基本上一年四季都在外面吃。和他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他其实不用问,只消稍稍动脑回忆一番,就知道给我补充什么能量,便能远离油尽灯枯。

 

4

 

这家餐厅氛围让我感到舒服。

“之前我跟你说的交不了差,还只是受外界观点干扰后,为了满足外界期待的‘交差思维’。这下你们要把金主吞下去还没消化完的肉生生抠出来,这是真的对自己交不了差了。怎么弄喔啧啧啧,哈哈哈哈哈。”这家师傅做的烧鹅很地道,皮脆脆的,豆豉鲮鱼油麦菜也清新爽口,我喜欢这个感觉,想着后面还有好几道美味等着上桌,好期待哦,我心里乐滋滋的,谈论洗钱像在说一个幼儿园里发生的故事那般轻松。

舟熠帮我擦留在嘴边的油,“慢慢吃哈,没人跟你抢。”

我还是傻笑。

“你呀,哪像快40岁的人,吃到合心意的就乐开了花,要是不合你胃口就没好脸色。”

舟熠没说错,我就是这样的人。吃和睡,是我的法宝,只要吃好了睡好了,我看谁都顺眼,遇到任何事都开开心心,能商能量。要是我没睡好,没吃爽,那个莫名其妙的脾气是没有观察期的,随时炸。

“而我又特别敬业,你能想象,当我吃睡不顺,又不得不带着一副好脸给来访解决问题时,有多杀我的白血球。”

舟熠直后悔没早点让我退休。

“我很好奇,你们到底怎么去交这份差?”

“是啊,钱没办法回来,我上面的人肯定要出点儿事;有办法把钱弄回来了,我自个儿好赖得出点儿事。”

我不解,呆呆地看着他,嘴却一刻没停。

“钱出去时咱不是收了好处费的嘛,那现在是不是钱回来一批,好处费也要同步退一批呀。”

“那算工资,哪家公司破产清算的时候,还要求把曾经发出去的员工工资一并收回来的!”

“正常的公司当然不会这样要求,但洗钱是违法活动,你帮你金主把钱安全送出去,你得他的好处,现在你金主的钱要被遣返回来充公了,也是你弄回来的,这一出一进,你没承担任何风险,风险都由你金主承担啦,你觉得金主会怎么想?他会不会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钱终究会回来的?害他丢钱的人,是不是早就跟你搭上了……”

我吮了吮手指,完美留住避风塘大虾最后的余香。

“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吃这道菜都用手,而且不戴指套吗?”

“你心可真大,你老公就快焦头烂额了。”

我自顾自的继续说:“因为第一,我有一个把我的需求放在他面子前面的老公;第二,我能拎得清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不会给老公丢脸。”

“解释解释呗。”舟熠看我一副高高挂起的态度,知道我心里肯定对这事有底,见我也吃爽了,心情不错,想听我释放一些价值。

“中学生家长找我给孩子做心理重建时,我会先问对方你这个重建的目的是真的陪养孩子的实力,还是让孩子崇拜你?如果家长选了后者,我会直接把案子转给其他心理师,美其名曰转给这方面专家。如果家长选了前者,那我会跟他讲明,你的目的是孩子真变强,那么可能孩子变强后就不崇拜你了,家长能接受就签知情同意书,不接受就给老子滚。”

舟熠边吃边笑,“宝宝,你当真跟你客户在一块儿时能如此洒脱?”

“你以前来接我下班的时候,有没有留意过医院大厅展示墙上的专家介绍,别人都在自己的简介下面搞了一大堆他的行医理念,我的那一栏只写了两个字——do yourself,我想这也是我受孩子们欢迎的其中一个原因吧,我给了他们真正的尊重,从不站在任何别的人的立场去PUA他们。”

舟熠一脸慈父笑看着我,一边享受舌尖的美味,一边享受思想的美味。“为什么经过你的重建,孩子就不能崇拜家长了呢?”

“因为我会叫孩子别‘听话’。为什么哈,你想,一个初生的生命,他对这个世界是不是一无所知,身边人用哪种方式将世界的信息传播给他,他就用哪种方式认识这个世界,认知高的父母与认知低的父母教孩子看世界的方式是一样的吗?你越听谁的话,是不是谁就越有可能成为你认知的天花板,因为你的思想不可能超出他的认知边界呀,那么孩子‘听话’的必然结果就是一代人的认知天花板低于一代人的认知天花板,依此类推,不就是一代不如一代嘛,正好印证了现在这个社会里普遍家庭的情况。出生在一个认知低的家庭,孩子唯一的破圈路径就是尽早不听话。当然,这里说的‘不听话’不是有事没事跟家长对着干,是指乐于、敢于独立思考。人的思想一旦自由了,就会去质疑一切既定标准和规则,在对不够科学合理规则的颠覆中获得思考力的提高和思想成就感,既定规则里包含了从小被父母灌输的一切行事逻辑。小孩的独立思维刚萌芽那会儿,会很开心、很自豪地跟父母分享他的发现,这时候孩子其实希望跟父母一起去探索人生这个游戏的通关秘笈,也是一家人共同成长的绝佳机会。但傻逼父母会因为面子被挑衅而打压孩子,长此以往,孩子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兴趣和能力就会被强制摁下去,导致孩子逐渐失去探索世界和思考问题的动力,如果不及时干预,甚至丧失活下去的动力,因为明明我能长得更高,但我的天花板不准我撑开它,我就只能在这个高度以下活动,渐渐的,这朵祖国的花朵便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义和价值了。”

“所以,我要不是永远把你的需求放在我的面子之前,你脑子能这么灵光吗?至少不能持续灵光,对吧!”舟熠的结构性思维我是一贯佩服的,无论聊多远他都能把论据和分论点迅速对上号。

“对啦,就是这个原理!孩子成长的真正需求是撑开父母认知这个天花板,父母如果觉得孩子的思想把他们的思想捅个窟窿是坏事,对他的面子构成了威胁并加以阻止,那这个孩子的独立性就会被毁掉。哪吒附体的除外。”

“交到你手里名誉上重建信心的孩子,实际上你是在帮他们转型哪吒?”

“不是转型,是唤醒,每个初生的生命都是无敌的,本自具足,就像哪吒,在后天的消磨中能量被损耗,我只是唤起他的本体,让他记起来他的原始能量有多强大,我并没给他额外的什么。”

“有,你让孩子们知道大人群体里也有没夭折的哪吒,知道同类的存在,对孩子们来说是一种巨大的鼓舞。”

我羞涩的耸肩一笑。

舟熠看着我,满心藏不住的欢喜。

“把已经出去的钱再弄回来,表面上是损害金主的利益,本质上是通过降低y轴上的值来满足能量守恒定律,达成增加x轴数值的效果。”舟熠的思维开始活络了。

“形状改变,体量不变,阿米巴?”我跟着他一唱一和,好不欢快。

“呵呵呵,我们安老师还知道阿米巴,懂得挺多的嘛。”

舟熠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我最喜欢的纽约芝士,刚上来,我眼前一亮。等服务员转身离开,我像个没出息的吃货,手舞足蹈一阵,像幼儿园到点发放零食搞的特殊仪式。

“x轴决定命的长度,y轴决定当下兜里余多少。人最大的悲哀就是命没了,钱还在,哈哈哈哈哈。金主们只要都有个明事理的太太,断然知道该如何选择,而且是主动选择,甚至想抢在别人之前。”

没想到这家餐厅选的配套甜点都这么合我胃口,纽约好吃啊!主理人有品位。

“哥哥,这份差,到底是给谁在交?交这份差能安抚到谁?同时得罪到谁?”

舟熠摩挲着下巴,“这里要分两种情况。如果我选择不管,那么我暂时是给金主交差了,交这份差我能安抚金主的面子,同时得罪公家;如果我积极参与回款活动,那么我同时在给金主和公家交差,但我又没能快速回款,一直处于过程中,我既安抚了公家,也不至于马上得罪金主。”

“还有第三种,你一边积极回一部分款,一边积极隐藏一部分款。这样做的好处是,永远不得罪金主,在公家面前又展示了自身的使用功能。聊胜于无,回来一些总比毛都没有强,在公家眼里,你金主是有格局的,你是有能力的,公家专门杀有格局有能力的干嘛,要杀肯定是杀表面态度好但实际弄不回来钱的,或者态度都不清晰的。态度不清晰,以后公家自然不敢用;弄不回来钱儿的,表明能力不行。而你嘛,以后公家还用得着。他用谁不是用呢,你跟谁不是跟呢,只要咱基础功能在,就有机会用它交换价值。”

舟熠轻轻掐我吃得圆呼呼的小肉脸,“那在你老公把钱搞回来之前,我是不是要沉默一段日子啊,免得招人口舌。”

“不!我以我们心理学会的名义做一个公益的家庭心理成长品牌,我们想获取什么消息,我就给那一期策划相应的主题,按需给你们圈子的小孩儿所在班级发邀请卡,到时候太太们必然是会陪孩子参加活动的,如果先生也亲自来陪孩子,说明人家想找你聊聊,该组饭局组呗,纵向关系是自己对应自己的金主,横向难道还不能有个同行交流什么的。要走一步看三步,现在就得布局钱回来后的商业新架构了,看看哪些人适合以后当你的上下游。”

“好吃吗?再给你点个舒芙蕾?”

我连忙摆手:“够了够了,一次吃撑了容易腻,留点肚子回家吃你,嘻嘻嘻。”

好的生意,只赚取有限的利润。好的食客,不会让自己处于十分饱。小知间间,大知闲闲,肉体求生存的人遇到吃食才往肚里使劲撑,精神活着的人只需慢慢地、慢慢地领略生活个中曼妙滋味。

 

二、自觉

 

1

 

“各位少年,各位家长,以及我们最可爱的老师,欢迎大家!很开心与大家一起拥抱这个明媚的春日下午,我们心理学会凝聚社会各方之长来做这个青少年家庭心理成长公益项目呢,是希望运用心理学知识,协助各位家长有能力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持续向他们输送心理养分,帮孩子内心生长出能量,并达成家长自身的心理重建与二次成长。”主持人是我们心理学会的老人儿了,资历老,人年轻,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她请到我们这个工作分委会当秘书长。当年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党校,医院安排中级以上职称青年职工参加党校的系统培训,秘书长就是我们班的讲师之一,美丽端庄,人才俱佳。她比我大几岁,我俩很合眼缘,私下加了联系方式,有时会在朋友圈点赞。直到有次校友会上碰到,才发现她竟是我学姐,我们都曾是斯坦福大学的求学者,我主攻神经心理学和计算机心理,擦了个哲学学位的边,而她则是个板正的哲学专业研究者。

“这位是我们公益项目的发起人舟太太,长期从事青少年心理问题的预防和干预;这位是燕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党委书记吴教授;这位是心理学会的文化心理专家胡主任……”

秘书长一一介绍专家背景,我观察到门口悄无声息的进来了一位男士。因为来宾是背对门口坐的,所以没人注意到他。我在台上,能看到门口。引起我关注的不是他的迟到,这个人进院子后很熟悉环境的样子,站在后排瞄了瞄前面的人群,然后径直走到今天带队班主任身旁的空位坐下,我没印象在这里接待过他。

胡主任的“青少年家庭心理成长,从父母的自觉开始”主题分享很受孩子们欢迎,他们像在大人堆里薅到了唯一明事理的大人,企图通过她来帮自己教育家长,从而当场脱困。茶歇时,胡主任被孩子们围得水泄不通,大多都是求她去跟自己父母说说自己的心声,让父母不要对自己精神殖民。家长们在一边儿看着这样一派叽叽喳喳的场景有些吃惊,有抱怨孩子对她这个妈都没这么热情的,有端着茶杯在家长堆里撒名片整合资源的,有一块儿来的父母相互指责的……好不热闹。

我端了盘点心去给在座位上摆弄手机的班主任。“老师,您今天可是够辛苦的,一个人带这么多孩子,手机上还要忙学校工作的事吧?来吃点东西补充补充能量。”

班主任抬头见我笑脸盈盈的,暂时放下手机。“舟太太,哪里呀,你们最辛苦,今天家长在,孩子有人管,我还落得轻松了。”

“对了,刚才坐您旁边那位男家长,这会儿没看到他,要不要先帮他拿一份茶点,一会儿该被孩子们搜刮完喽,呵呵呵。”她既然提到家长,我便抓住机会往我的疑惑上引。

班主任摆摆手:“不用不用,那不是家长。“看我一脸惊愕,怕我以为那人是她带来蹭课的,她凑近我小小声解释道:“那是学生家长的司机,替学生父亲来看看的。”

我更惊愕了:“这位家长来头不小吧?孩子今天没来吗?”

班主任坐直扫视了一圈,低头朝廊庭那边努努嘴:“穿鹅黄毛衫裙扎高马尾的就是筱葶,那边跟胡主任聊天的是筱葶妈妈。”我看过去,孩子母亲身高不高,脸和衣着都干净得体,虽然打扮朴素低调,但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我违心地恭维到:“老师,我看您这么年轻貌美,但负责任的态度一点儿不输老老师呐,哪个学生的家庭情况如何,了解得多全面周到啊,连孩子家里司机您都认得,您是把孩子的安全刻进心里的。把孩子放在您班里,家长得多放心呀,我以后有孩子了也想拜托到您班里。”

班主任被这意外的奉承赞得花枝乱颠,笑得咯咯咯的,“舟太太您过奖啦,我经验还差得远呢。那个司机不是筱葶家里的,是她爸爸单位的。”

我故作震惊:“在政府当大公仆啊?“

班主任呵呵呵的笑,小声说:“也差不多吧,大央企的领导。我听说您先生也是企业领导。”

我连忙摆手:“我家那位是民营小公司,比不了,比不了,可别闹笑话,哈哈。”

以前是参加酒局前要把出席人员的背景摸熟,方便现场匹配资源、勾结利益。现在连青少年校外教育活动都成了成年人的大型资源交易市场了,这股味儿,让我这种稍微有点儿文化和风骨的臭老九甚是闻不惯。

班主任不依不饶:“我男朋友是做金融的,他们圈儿里谁不知道舟先生的大名呀,舟太您太谦虚了。”

班主任看着二十五岁偏上,找的男朋友如果不是老头的话,应该是本地户口某二代。“您男朋友从事哪个版块呀?”

“他在英国读的金融硕士,刚回国,在证券公司混经验。”

得嘞,看来班主任确是某二代的储备夫人。从国外回来的金融硕士,真才实学的一般直接报学校名,学校不行的才报地区名以彰显优越感或配得感。出国混个水硕,本就是为了镀层金,回来后家里好安排进体制;或者进专业金融公司实践几年,有了经验,出来跟家族事业合伙人开公司,方便帮家族捞钱或洗钱。班主任家这位小京爷想必是第二种。金融圈是存在鄙视链的,专业扎实的、有野心的,往往更忠爱对冲和投行,证券的门槛要低很多,在金融鄙视链中排名靠中后,而证券做到高维实际上是吃资源饭。班主任的职业身价不低,这所学校是北京市重点学校,小初一体,是花钱买不到学位的那种重点,无论出多高的价都买不到,但扎实的权力兴许能办到。班主任是新生代,北京不是缺名校高才生的地方,能进这种学校教书,自身实力不会差到哪里去,而关系肯定得顶顶硬。小京爷应该和班主任差不多大,顶多略长个一两岁。如果他俩一起出国,恐怕是班主任一个人家里强大,女儿找了个有能力没背景的单薄女婿,老丈人出资给两人镀金,这种情况必须是两人形影不离。可他俩是一个在北京,没有继续深造的情况下进了顶顶好的单位,一个在国外,再水的水硕一年要耽误吧,一年异地恋,这种结构两家大概率是世交,两家背景都强,强强联合传承型婚恋组合。

 

2

 

“筱葶妈妈,你真幸福,筱葶爸爸身居高位那么忙,还能和你一起关注孩子的心理成长,你们家这家教真难得。”司机对活动场地无端熟悉这个疑惑,我不搞清楚是不行的。

“哦?舟太太怎么知道我先生对孩子的事上心呢。”

“那可不,上次沙龙,你家先生就算没空亲自来,也要让司机过来看看,忙工作间隙也尽量跟上老婆孩子的节奏,这也太有心啦,简直是丈夫的典范!”

筱葶妈先是一脸错愕,很快又恢复了从容淡雅。完了,她竟然不知道她老公的司机来过我们活动现场!这是什么情况,我都有点懵,难道秘密离婚了,各自行动互不通气?

筱葶妈微笑道:“我们家孩子多,两个儿子小时候他太忙了,没怎么过问,觉得错过了孩子的成长有些小遗憾。现在女儿小,他不想再错过筱葶的成长了,什么都亲力亲为,平时筱葶的所有事都是他在主导,联系班主任啊、开家长会啊,都是他负责,他分不开身时会安排司机代劳,司机再回公司向他汇报。在筱葶的教育工作上,我其实才是那个打打杂的。”

我觉得不太可思议,一个央企高层,部级领导,亲自跟孩子的班主任联系,这地气接得有点儿不真实。

“筱葶妈妈,筱葶爸爸肯定是怕你太累了,主动分担。”我多少有点儿故意戳她肺管子,我知道她两个儿子大的在国外工作,小的在上海读大学,家里就剩一个小学生,她又不工作,能比以前自己带俩小子更累?

筱葶妈明显眼神躲避我,言语依旧努力在保持温婉风度:“你们这处院子打理得真讲究,你真会找地方呀,这么好的地儿,就是藏得有点深,不太好找,这都能让你们给找到。”

我借机问:“厉害吧,是我们秘书长物色了好久才找到的,之前好像是个会所,废弃了,又在胡同深处,不好寻租,一直空着。对了,你们家司机是不是特种兵退下来的?上次过来,感觉他对这里一点儿都不陌生,找人轻车熟路的,扫两眼就找到班主任了。”这会儿我才抓住点儿重点,突然意识到班主任似乎跟筱葶爸爸这边的关系不普通。

“哈哈哈,那是因为我家那位去哪儿参加活动的前一天,司机都要提前去踩点儿,了解路况,熟悉环境,到时候不让领导误工。”

也就是说,司机前一天来过我们办公区,还说明筱葶爸爸上次是有计划要参加沙龙的,可他没出现。

“那估计是临时走不开,没来成。”我嘴上虽然这么咧咧,心里却完全不是这样想的。他老婆在现场全程参与活动,你要想了解情况,回家问你老婆得啦,而且他老婆又不是没文化没水平的老粗婆。我了解过,筱葶妈以前是大银行的部门leader,为给大儿子陪读初三才辞的职。妈呀,我想起来一个关键细节,司机进来后,为啥找的不是筱葶妈,而是班主任呐,司机来这儿就是代表筱葶爸爸来的……额,这就尴尬了。但是我心理素质好,脸上一点儿不尴尬。

今天的聚会是筱葶妈主动约的吴主任,她那天跟吴主任聊得很投机,就想着根据自家情况再深入沟通一下,定制一个家庭心理成长方案,在电话里只是给吴主任透露了她小儿子好像有同性恋倾向。吴主任在大学教书,绝大多时间是放在教学上的,成年人的性心理干预,她一没时间,二缺实践。把秘书长叫上是因为可能会涉及到签服务合同、盖章、收费之类的,把我叫上当然是因为我的临床经验。我承认,一般家庭寻求个性化付费服务,我们不一定会接,即使接了,肯定不会是我们这个组合出来招呼,但筱葶家不是一般家庭呐。

本来是叫她出来透口气,恢复一下元神,在办公室给我们挨着挨着介绍孩子们的特点、成长情况、日常习惯这些琐碎事,已经感觉到了她的疲惫。这下好了,旧气没透着,吞一肚子新气,还不敢释放,怕家丑外扬,得把气憋回心里。这政商一体的富太太不好当呀。

今天听她描述小儿子的性倾向问题时,我心里在担心她的大儿子。根本上也不是担心她儿子,是担心她发现家里还多一个男的也有同性恋倾向,想不开。心理师是极度敏锐的,临床经验丰富的心理师更是高效,只消捕捉到蛛丝马迹,就能习惯性的在脑里画好思维导图,症状与病种一对一、一对多、多对一、多对多的排列好,边倾听边分析,当来访讲完了,心理师脑里基本也就呈现出了整体脉络。筱葶两个哥哥的成长过程,都缺与少阳性能量的互动,阴性能量又过剩,大的那个整个初三都在校外租房,除了在学校其余时间都和妈妈待一块儿,晚上有时候还跟妈妈一起睡。中国城市居民早都已经物质脱贫了,更别说他们这种家庭了,但精神脱贫我看还早得很呐。在我的从业生涯中,不下一万次想直接怼家长脸上骂:脑子有病!

中国的家长,但凡把争权夺利的心思用来稍微多读一点儿书,稍微不自私些,控制一下控制欲,也不至于弄出那么无知的家庭教育来,祸害孩子一生。

晚上跟舟熠聊这个的时候,他很不解,他认为我可以对青少年患者的家长有意见,但怎么就给人安个'脑子有病'的罪名了,逻辑不通。

好嘛,掰扯掰扯。不同家庭的各种差异先放一边不说,所有孩子最统一的成长通路是上学,这没异议。我问舟熠,他们对某个项目下赌注之前,考察项目不,他说这还用说,我问为什么不闭上眼睛直接投呢,他说得先知道投它的意义呀。欸,对啦,意义,我上学的意义是个啥?有家长给孩子好好解释过没,怎么解释的,你要上了学将来才能不去扫大街,才有机会当大官挣大钱,right?舟熠觉得大差不差吧,比较符合大部分家长的思维。我问舟熠,环卫工更重要还是总统更重要,舟熠说我今天思维严重降级,问些傻问题来愚弄他。

“呵呵,全世界总统集体放假一周,世界还能正常运转不?”

舟熠稍微一想:“国家的日常运行主要还是靠体制在起作用,总统别说休息一周了,只要没有特别重大的突发事件和权力争夺,休息一年恐怕问题都不大。”

“那要是全球的环卫工集体放假一周呢?”

舟熠啧啧啧,“那场面堪称世界末日,别说一周了,一天都够呛,那还不满大街的垃圾,臭气能把天给熏塌。”

“所以世界更不敢缺谁?”

舟熠语塞。

“上学是为了不当环卫工这种想法,是非常严重的封建等级思想,把人的工作分成了三六九等。工作哪有等级之分,只有工种不同,社会本来就是讲分工的,每个人去做对他个人而言最有意义的工作,哪里不好呢。之前我有个来访者的妈妈,是国企的工会主席,但她更喜欢从事简单重复的小体力活儿,不费脑子。她跟我说如果收入一样,她马上辞职去饭店刷盘子。家长要是都做了自己觉得有意义的工作,他们是不是戾气就没那么重,是不是就可以释放给孩子更多正能量。话说回来,工作没有三六九等之分,人格有,教唆孩子上学的意义就是找个体面工作的家长,人格不可能上乘啊。不过,归根结底不是人格的错,是社会财富分配不合理造成的,如果工种之间收入差距不那么大,对待每个岗位更公平一些,是不是就没那么多人-职不匹配的情况了。职业幸福感一上去,家长还会死死拽着‘体面’工作逼孩子内耗吗。”

舟熠摸着下巴,认真思考我说的话。“那你说上学的意义是什么?”

“我们长大后要成为社会一员,是不是肯定需要向社会输出自我价值,否则无法在社会立足,这一点其实也是家长们心里想的。这份自我价值由两部分构成,一是适合自己的学习任何我喜欢、我需要的知识技能的学习能力模型,二是适合自己的与人打交道的社交能力模型。这两个能力模型从出生到出社会,每天坐在家里是不会凭空长出来的,拥有它俩需要探索和练习。于是国家站了出来,在不同区域修建了大大小小的自习室,居住在周边的适龄青少年都能免费去使用这个自习室,在里面探索和练习适合他们自己的两套能力模型。诶,练习学习能力,那学习的载体是什么呢?国家又站出来设计了一套内容,作为孩子们练习学习能力的媒介。每个国家只可能设计一套统一的内容,因为国家不可能根据张三的天赋和兴趣设计一套内容体系,根据李四王麻子等等等都各自设计一套。而这套内容本身一点儿都不重要,它的本质只是一个媒介,因为你总得学点什么具体的,才能在过程中总结经验、不断优化,逐渐探索和练习出独属自己那套模型嘛。好啦,你连字都不认识,阅读能力都没有,怎么自学?是不是还得先会识字,于是国家又请了服务人员教识字。好,你会的字越来越多了,阅读范围也越来越广了,自学能力也越来越强了,所以也越来越能发现问题了,有了问题问谁?国家又站出来,请了更多各个专业的服务人员来为自习室的孩子答疑解惑。”

舟熠的脸从不可思议到逐渐欣赏。“你这个大胆的婆娘,敢把老师比作服务人员。”

“总书记、总理都能为人民服务,老师不是为人民服务的?”我看他哑口无言,趁机追杀:“青少年应该把万事万物当成他成长的工具来使用,父母、老师、教材、学校都只是助他认识自我、实现自我的工具,而不是枷锁,但事实上这些工具都会给青少年带去桎梏。”

“比如学校吧,有人就有组织,有组织就有管理,有管理就会变脏,会为了便于管理而人为制造统一标准,这就无意识的形成了流水线,完全‘听话’的代价就是下线后成为标准化产品。”

舟熠的“流水线”观点倒把我给惊艳到了。“对!回到生命的起点,每个人生来天赋、兴趣各不相同,成长环境各不相同,怎么可能应该长成标准化产品!”

“孩子们会舒服吗?“舟熠问了一个极具人味儿的问题。不愧是我的天选老公,长期被金钱侵染仍不忘把人放在心里,孩子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越是个人,就越不舒服。”

“你这话说的,有点恶毒了啊,孩子们是被模具框成标准格式的,他们也不想。怎么能说被标准化的孩子就不是人呢,我要批评你啊。”

我不紧不慢道:“如何在统一的人力生产线上成为个性化人才?答案是尽快探索和练习出适合自己的那两套能力模型,然后执行。“我故意停了下,看着舟熠眼睛,“明明有路径成为价值更高的个性化商品,偏偏图方便无条件接受流水线的打磨,我给你生个这样的小人人儿你想不想要啊?”

他避免抬杠,故意打岔:“咋执行?就说咋执行咧。”

我呵呵一笑。

“比如,正常情况下每科老师都会希望学生在自己教的这一科上多花功夫,高考6科,最公平的时间分配方式,无非是每天平分给每科1/6的时间精力嘛。要是这样做,就大错特错了。每个学生的天赋、兴趣不同,应该按照自己的天赋、兴趣来分配时间精力,而不是雨露均沾指望全面开花。可以参照田忌赛马,给6科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投入产出不成正比的,学生对它很有感觉,学起来高兴,投入很少就能产出很多,这就是一等马,用来提分的,也可以把它看作火车头,前期每天向这一类科目重点倾斜时间精力,这一步是优化火车引擎,争取短期内把绿皮火车提档为动车速度;第三类跟第一类相反,投入再多也产出不了几分,相当于三等马,给这一类科目少量的时间精力用来保持原有水平就够了,是水平不是分数,水平不变,换张卷子多几分少几分很正常,就像火车尾,你见过哪辆火车因为车头跑得太快,把尾巴甩断了的;第二类很公平,没太喜欢也不反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个月投入多少下次月考一定有相应产出。在车头提档并稳定一段时间后,再尽量挤时间精力给第二类,就像给车身装电池,油电混合动力,跑得更快更轻便。白天的时间管理就按这样来,晚上也要兼顾睡眠管理。睡眠是人生一切活动的地基,睡大专质量的觉是不可能考上本科的,睡211的觉是不可能考上985的,就像你打5层楼的地基不可能安全修到10层楼一样。第一类功课不会和睡觉产生冲突,因为它是白天的重要紧急任务,放在第一时间完成;当第二类功课和睡觉产生冲突时,学生可根据当天情况自行决定是直接不管了还是第二天早起多少分钟分钟扫个尾,反正到了点必须保地基;当第三类作业和睡觉产生冲突时,果断睡觉。另外,永远不要用前一天的遗留问题去骚扰新的一天,不存在遗留问题,人的能力有限,今天这份知识不属于你就不属于你,你动地基去招呼它,最终你失去的更多,如果有缘,下次遇到同题型时再搞定它。睡觉时间怎么定,早上起床时间根据上学时间很好定,然后自己睡多久才够,目标导向,倒推,必须几点睡能满足自己的睡眠时长。对于中学生,不同学校放晚自习的时间不同,有的学校放得贼晚,可能需要提前放学才能保住地基,那么就去找老师、校长商议提前放学的事,学校解决不了就去教育局投诉,说学校要求你动摇地基,妨碍你高屋建瓴。”

舟熠如梦初醒,“难怪,上次我听你哥说小学六年,你从来没上过早读课,我还很纳闷,以为小时候的你是个学渣。如今才明白,是个睡神。”

“我那时没办法,正常是九点睡,我甚至有时候七八点就睡了,但早上不到七点半我眼睛睁不开,七点半正好是早读课开始的时间,所以我没上过早读课。”

“为什么要学田忌赛马?”

“你不觉得高考和赛马,它俩赛制是一样的嘛,都是比总分,不必轮轮都赢。田忌其实是赢在策略,还没开跑他就已经赢了。你想,如果田忌像某些老师或家长那样,要求他的马全面开花,那么策略就会是用一等马对战一等马,二等马对战二等马,三等马对战三等马。用标准划为同一个等级的马,能力悬殊本来就微乎其微,二者比拼基本看当时的身体状况和运气,这不是赌博吗,可能三轮都赢,也可能三轮都输,这样安排策略,输比赛的概率比田忌策略高太多。还是回到孩子的天赋和兴趣上,我喜欢的学科我不能多去研究,把它从优秀搞成卓越,因为我要把时间平分给我不喜欢的、学起来难受的学科,哪怕最后只提高了2分。这不是有肉不吃非去吃屎嘛。不如让老师家长去问田忌为什么放弃三等马,因为这样才能总分最高。回到根本目的,总分高,而不是不偏科。发明‘偏科’这个词的人,绝对是个傻逼。就算我放弃两科,只要剩余的四科总分超过人家六科总分,我不也赢了吗。而且我放弃了不喜欢的,时间都用来搞自己喜欢且擅长的,心情必然不差,哪还存在什么焦虑抑郁。”

“你刚刚提到考试,我有时候刷到关于考试压力大把孩子逼得跳楼、自残的新闻,最近还不少哦。”

“咦呀,不是最近,我好多年前就在咨询室听这一类故事了,属于青少年常规问题之一,以前媒体不太愿意报道。”

“考试、排名你觉得是必要环节不?”

“月考的意义在于,用这个月的分数来检视上个月的学习方式是否足够适合自己。如果学习方式与自己匹配度高,学得又起劲效果又好,分数自然好看。但排名没有毛线意义,我们先假使高考这个制度是好的,你高考的竞争对手是谁,是全国跟你报了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的人,他们在哪里你都不知道。现在上学一个班的,不是你高考的竞争群体,只是和你进了同一间自习室的自学者。假如你本来就很好,但你所在的是全市尖子校里的尖子班,你排名末尾,这个排名会影响你对自己真实实力的判断,打击自信心,反而不利于提高实力,实力,不是分数;假如你所在班级是全市最差的,你考第一又怎样,可能会让目光短浅的你骄傲自满,止步不前,反而错失最佳努力时机。”

“有一说一,我赞成你说的,但你这样把学校架在火上烤,也不是个解决之道啊,学校难道就完全放手不管吗。”

“怎么不管?放弃低能效的管理,为学生提供高质量的服务,帮助每个孩子发现他个人的天赋、兴趣,把它们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让鱼在水里游,让鹰在天上飞,而不是全部捆在一起训马戏团。”舟熠再一次捂脸,“老婆,你这说话直戳人心脏的习惯真得改改,不是每个人都有金钟罩,有时候一针见血是会气死人的。”

“我只是说家长有病,你就说我逻辑不通,这会儿你自己怎么变本加厉说家长和学校会死了?孩子是个大礼包,一旦打开它,父母就必须进入一个不断自我栽培的人生模式。很多为人父母的人,也许早在青春期就结束了自我栽培生涯,更多的父母可能一辈子从未栽培过自己。指望他们栽培孩子?这才是逻辑不通。”

“那家长该怎么办?”

“做好两点就够了。第一,管孩子吃饱穿暖,自己多读书,多了解世界的发展进度,完全开放心态,消灭‘老子’思维,平等!平等!平等!不在任何方面与人攀比,自己做不到的永远不要求孩子做到。第二,积极带领孩子感知世界,尽可能创造条件让孩子接触不同事物,这是一个做加法的过程,学艺术、学武术、学各种术,林林总总的往孩子面前一摆;然后就是做减法,他在接触这些事物的过程中,天赋和兴趣以外的项目逐渐就学不下去了,他能克服种种生理心理困难坚持下去的,就可以视为他的天赋,继续往深了学习和练习,奴徒工匠家师圣,越早帮孩子找到本命技能,越早成才。那种只生只管饭,从来不带孩子做眼界加减法,甚至还阻碍孩子自行做加减法的家长,哕——”

舟熠摇头,不知是表示对无明家长的无奈,还是对我声情并貌装呕吐的无奈。

“哈哈哈,看,分析完心里就踏实了吧。律人容易律己难,家长最大的病就是律自己失败后,转头去律孩子,还他妈有种媳妇熬成婆的爽感,终于有资格像小时候父母折磨自己那样去折磨自己孩子了,几十年后能量守恒了。”

舟熠第三次捂脸。正欲言,被我打断。

“其实孩子根本不用你去律他,只要你跟孩子从小把关系处好,你怎么做他就怎么模仿。”

舟熠轻轻拍我的头,说:“我们必须做自觉的父母啊,自我觉醒。”

我趁机转问:“当下这个社会,难道只有父母这个角色需要自觉吗?”我挑挑眉,舟熠立马懂起我的意思了。

“在父母角色上,让他们对小孩子主动放弃控制权都难如登天,更别说面对的是金山银山了。”

“错!洗钱什么时候变金山银山了,黄沙万里才是金山银山。”我再次挑眉。

“嘿,你个小妮子,今天是跟我杠上啦?”

舟熠不喊我小妮子,我都差点忘了我们之间差着20来岁呢。

“没有黄沙万里,哪有治沙项目,没有壮阔的劳动项目,拿什么来养那么多劳动人民。一切恶劣的自然环境,说穿了都是老天爷在赏饭吃。”

“所以,你指望那些吃惯了快钱的白手套给你吃土去?”舟熠一脸不可置信,说得像他自己不在其列似的。

“不是给我干什么去,是给他们的金主爸爸干什么去。他们不把浮在表面那些没用的土吃干净了,地里怎么长得出金主爸爸的口粮呢。”

“比如?“舟熠似乎来了点儿兴趣。

“比如在沙漠里种麻黄草,防风固沙,产出中药材。“我第三次挑眉。

“环保和经济并行确实是上面一直在提的,是个大课题,各地一直做得都不出色。”

“那些当官的做不出色很正常嘛,要是交给办法总比问题多的白手套们,那还不是信手拈来。“我挑衅的盯着舟熠。

“嘿,小妮子,你今天说话没个把门的了。”

我心里期望舟熠转行不是一天两天了。士农工商,想站在人类的塔尖,依附在士身上是个办法,甚至可以称之为高明办法,但绝对不是一个可传承的办法。既然今天他提到了后代,那我就顺势提一提传承吧。

“如果转行,你愿意跟我一块儿做点小本生意吗?”

“开夫妻店啊?”

“开什么店都行,反正就是不给那帮老爷洗钱了。”

舟熠见我今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难得的点了根细烟,细细地烧了起来。我俩待一块儿时,我没点雪茄他就不会点,他说一个人独自抽雪茄,视觉上对另一个人有点不尊重。

“哪帮老爷?”他不是装莽,是想看我的坚决程度。

“太子党!”他以为我多少有些怕说出口,谁知我不但敢说出口,还敢吼出口。

舟熠一个趔趄差点崴到地上。

我没有职业道德,不代表舟熠没有,他从不跟我细说工作。我向他透露我的来访者情况,也是为了帮他更好地工作,确切的说是更好地转型。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也只透露过一个来访信息。如果不是为了尽早帮他转行,我根本就不会接筱葶家的心理成长这个案子,“神经心理学+AI应用”领域的科研,才是我在专业上的兴趣落脚点。

“你们城里孩子小时候接触的世界还能有那么大,有条件做加减法,我小时候在村里玩泥巴,根本没条件做什么加减法。长大后为了挣一口饭,拼搏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心去发现和栽培自己。虽然现在家家户户都重视孩子的教育,但家长自身的素养和格局太是个问题了,全靠家庭资源去发掘和支持孩子的天赋和兴趣发展,我看不行。”看得出舟熠是在认真思考下一代的问题了,也是真心担忧这环境的不安和自身的匮乏无法给下一代带去好的影响。

“家校合作呢?”

舟熠笑了:“这我看行。”他一直很好奇我的思维体系架构,每次我意外地给出一个让他受用的点子,他总是害羞地捂脸笑,我总是很无解。直到刚才,我才后知后觉,我老公可能自卑了。

“老公抱抱,我肚肚在咕咕叫,我好害怕呀。”我一边眨巴着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对舟熠放电,一边朝他怀里扑。

“怕什么?”

“怕我瘦成一道闪电。”

舟熠宠溺地捏捏我奶乎乎的小圆脸,他脸上切换成幸福的笑。“走,闪电,哥带你吃好的去!”

“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我没胡说,我除了脑子好使一点,几乎没有什么优点,有时候饿了都不知道挪屁股去吃饭,就算出去了也要杵马路牙子上好一会儿,想不出吃什么。舟熠不同,只要我一喊饿,他总能立马链接上我肚子的思想,然后带我去最适宜的餐厅吃到当时最能满足我的食物。这就是默契,这就是离不开,我在生活上离了舟熠恐怕活不了多久。

 

三、破

 

1

 

“借此机会,我要祝贺糖糖集团,成为第一家主动采购纪律检查服务的甲方公司。”

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总理的主旨演讲精彩纷呈,台下的情绪本就在总理那创意叠加的思维牵引下跌宕起伏,待到这句话一出,前面积累的震撼在这一刻汇总成震碎,与会四座皆目瞪口呆,三观被震得稀巴烂。

舟熠都听懵了。去年上面是说了要让政府学会自给自足,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学会自给自足的,居然是纪委!

舟熠回家跟我说这个时,我差点笑岔气,历史发展到这个节点,画风竟开始幽默起来啦。不错不错,越来越有看头了。

“真是世界之大,脑在碗在啊!”我不禁感慨。“你看,哪怕好多行政单位已经在拖欠工资了,但只要肯动脑子,还是有办法续上这碗公仆饭吧。”

舟熠和我各占一个躺椅,一边抽着雪茄,一边聊着闲天儿。

“我只是没想到,上面敢开企业向政府采购服务的先河,这操作,有点儿倒反天罡的味道了。”

“古巴真是个好地方,有那么好的海、那么好的老人,还有那么好的雪茄。“我是喜欢享受生活的,跟我使用的商品价格无关,假如这支雪茄售价1块钱,我也这么夸它。我坚定不移地认为,审美力是人类最高级的能力,也是人类打开最破旧之门的钥匙。我审的是雪茄之美,不是古巴雪茄之价格。因此,我享受的不是奢侈品,是生活。

“纪委这么一操作,其他部门会怎么跟呢?“舟熠在盘算如何应对这创意非凡的反腐新模式。

“你是看到了什么不远将来画面吗?”

“各行政部门利用自身专业和资源,逐渐向国企、民企,甚至整个社会提供模块化政府服务的场景。”

“哇喔,那简直不堪入目!”我故作惊奇状,顺着舟熠的心思说。

舟熠呵呵呵的笑我憨萌憨萌的。“怎么就不堪入目了,啊?你今天不说出个123,我打你屁股!这么大个姑娘了,一天口不择言的。”

哈哈哈,舟熠还把我当个小姑娘看待。

“小时候,我站在路边恳请过城管叔叔,不要赶走老爷爷和棉花糖,那场景我至今记忆犹新。你试想一下,下班路上,你看见城管帮菜摊老头吆喝、售罄、收摊,那场景堪入目不?”

舟熠配合我:“不堪。”

“怎么不堪?“我追问。

“因为倒反天罡,因为我没见过。”

“欸——对啦,就是你没见过。不光你没见过,很多人也没见过。违反常规,所以不堪入目。”

“所以,违反常规,就是错的?”

我捡他的话反问他:“所以,违反常规,就是错的?”

舟熠突然明白我的意思了,“你是说,政府向社会租售服务,会成为常态?”

“给你发旱涝保收的工资,你服务不好,说明这种发工资的模式不对,那就换个发工资的模式呗,不改变最终目的仍然是为人民服务嘛。”

“换了就能服务好?”

“至少能最大程度达成共识。比如纪律检查服务吧,要是纪委主动赠送你这套服务,你只能被动接受,一点儿话语权都没有,说多了还可能把自己绕进去。但你要是主动采购人家的服务,你是甲方,他是乙方,他临时给你打工,为你的需求服务,你的需求!你的需求!你的需求!”

舟熠恍然大悟,原来我说的最大程度达成共识是这个意思。

大财阀迫于国内财政、经济双重压力,到了必须回款的时候,肯定会先拿自己的下线祭旗,无论是下线捞钱服务商还是下线洗钱服务商,收缴一部分他们的资金回国堵上缺口,先过了这一关再说。舟熠思索着自己金主的政治地位处于中上游,第一关还献祭不到自己这里来。然而,舟熠和金主都没料到的是,早在十年前,新生代文明力量就在布局通过离岸方式制衡本国盗贼了。他们先隐而不发,就是等到国内揭不开锅那一天,一网打尽,让偷偷溜出去的资金集中回国。这样操盘,需要极致的耐力,计划很容易夭折,但目的达成后,新生代文明力量的政治声誉将迎来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小高潮,那时将获得全天下苦贪贼久矣的各国人民集体拥戴。舟熠他们一伙人根本不敢想,所以想不到,有一帮年轻人居然胆子大到敢搞体制改革。

我看了看表,我这盹儿打了有半个小时。舟熠还在抽雪茄。

“老公,你怎么没喊醒我呀。”我像小猫一样弓背伸背,撸了个久久的懒腰。

“宝宝,你说这时候给上面送些适宜的礼物,会有好效果还是反效果?”

“既然是适宜的,那肯定是好效果嘛。你想送啥?”

舟熠温柔地笑笑,摸了摸我的脸,没答我,我也不多问。给权威人士送礼,能送什么嘛,权力能交换什么就送什么呗。

曾经舟熠是给大佬送过女人的,这是我从旁无意得知的。这不是新鲜事儿,大佬有权,用权力无非就是交换资源,交换银子,交换美色,说到头其实就这点花样嘛。不过有次舟熠走得近的一个同行给大佬进贡的女人出了问题,是敌国的卧底,派去套情报的,差点报废掉大佬的政治生命,害大佬都有心理阴影了,自那之后没招过女的去侍寝。

“现在没有阴影啦?”我冷不防地一问,把舟熠逗笑了。

“你咋什么都知道,听谁说的?”舟熠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怕他不堪的一面在我这里上不了档次。

“很多事情分析分析就能得出答案,不需要听说。何况,你们圈子里的婆娘不是都嘴严,女人天性爱八卦,很多小孩的学校又是我们医院的对口服务单位,我咨询室就像个一方小小的情报中心。”

“很爽吧,默默知道很多。”

“爽个屁!我不想知道那些与我无关的信息,占内存。”

我剥了个橙子,分一半给舟熠,接着说:“不过,就算没那档子事儿,女人也不是最佳送礼方案。大佬可以因为身体的孤独给一段时期宠爱,但非顶级头脑的女人永远无法填补大佬寂寥无比的内心,大佬需要一个能在精神上拉他上岸的女人,尤其是现在这个人人自危、压力山大的特殊时期。”

舟熠是个杂粮猪,给他什么就吃什么,从不挑我给的东西。每次看他把我递过去的食物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我都特欢喜,觉得自己仿佛镀了一层贤惠的光芒。

“精神上岸?”舟熠有点来兴趣,“怎么理解?”

我一边剥新橙子一边给他解释:“你若是一叶扁舟,在海上漂累了,就想找个滩停靠休息,保养维护,休息好了就会离开,继续去海里遨游;你若是那亘古不灭的活水,当你澎湃累了,你会流去深海处的潭,因为那里的底座低,不容易受海面风浪的影响,你既可以不离开海,又能休养生息。那么,滩就是舟的岸,潭就是水的岸,你要哪个岸?”

舟熠答:“离开海里就是不混了呗,有雄心的男人,只要没死就得在海里混。”

“大佬跟你想的一样。所以你们需要的不是海之外的浅滩,而是海之中最深处的那一汪深潭。”

“你的意思,治病救命的医生不是局外人,恰恰是以身入局病得最重而久病成医的那个?”

“或者换个说法,是身在局中,精神云游在局外的人。”我说完这句,心里咯噔了一下。舟熠现在要人脉有人脉,要经验有经验,要成熟够成熟,正是再建功再立业的黄金阶段,他需要的岸是海里的深潭,而我只想做海边一单纯浅滩。这一刻,命运带我看清了长久以来我希望他转行的根本原因,也头一次让我看到我们两个命运之间的鸿沟。

舟熠摩挲下巴,自言自语:“要这样说,海里的都他妈是亟待精神上岸的,谁又需要谁呢……”

 

2

 

心里不安时,我喜欢一个人躲起来安静画画儿,它能让我安心。最近做筱葶家的心理成长项目,让我不安心。

“老公,我跟筱葶爸爸单独谈过两次了,上一次我有怀疑,但不确定,这次谈完,我肯定了我上一次的判断。”

我把刚画好的自画像带去舟熠办公室送给他。画中女孩趴在工作桌上,仿佛是累极了不小心打了个盹儿,斑驳的阳光先洒在她郁郁葱葱的麻花辫上,慢慢又挪向她轻薄的棉麻衬衣。看不出女孩还要睡多久,但感觉窗外的太阳在下降。

“这幅画叫什么名字呢?“舟熠让秘书从仓库搬来个文艺复兴复时期风格的华丽画框,画嵌进去,顿时像名家作品。

“似水流年。”

“好名字!水就是时光,就是年华,你把年华托付给谁?唯有托付给梦,哈哈哈,你负责做好梦,老公负责把你的梦变现。”

舟熠把《似水流年》挂在会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我受宠若惊:“毕竟是见客人的地方,好歹得挂幅贵的吧。”

“来的人如果觉得舟太太的作品不够贵,那就别跟舟先生合作好啦。”

我一阵笑,差点忘了来意。

“过程我就不跟你细说了,如果要追究,把咨询室里的对话透露出去,心理师去踩缝纫机也不为过。筱葶爸爸可能有双性恋基因,并且他包养一个知名男演员好多年了,那人有老婆孩子,前几年离了婚,我猜是筱葶爸要求离婚的。”

舟熠的表情逐渐从严肃到八卦,“谁?”

“阿宬。”

舟熠瞪大了眼,“就是那个很红的青年戏曲艺术家Lilia的老公?”

“前夫。”

舟熠长出一口气。“你要说潜规则那女的我更愿意信,潜他,长得又不奶油又不白净,这些太子基因的口味真另类啊。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想他不可能信你信到这个地步吧。”

“当然啦,他那样的人,如果亲口说出来,我还怀疑是故意提供假消息。最初是筱葶妈怀疑他们家小儿子同性恋嘛,后来我发现她对大儿子的种种描述也指向同性恋或双性恋,针对这种情况,我按程序找筱葶爸排除家族病可能,结果发现排除不了,因为他自己从小就男女通吃。”

舟熠笑坏了,“诶,他俩谁是攻谁是受,跟你说没?”

我撇他一眼,“阿宬和Lilia都是塔吉克族,从小青梅竹马,一块儿到北京上大学,一个学影视表演,一个学戏曲。筱婷爸说要不是阿宬那时候资源不行,事业下滑得厉害,他怎么都不会答应做他的情人,后来阿宬事业回暖就是筱婷爸给运作的。”

“我靠,他敢跟你说这些!”

“你说是为什么呢?”我盯着舟熠问。

“我咋知道。”

“我唯一能想到的原因是他想跟你合作,到我这里来交个投名状。”

舟熠噌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可以啊,老婆,还别说,通过你这个渠道链接我,还真合适。以前怎么没想到!”

“我现在是个纯公益项目的发起人,以前那里叫做精神病院,谁再想通过我接触你,恐怕也不乐意背个精神病人的身份吧。”

舟熠狂笑,“那倒是,哈哈哈哈哈。”舟熠得我真传,渐渐的,举重若轻的能力越来越强了,最近甚少见他皱眉头,总是欢欢喜喜的。

“你确定那老登没跟你胡说?我看这几年那个Lilia的资源和曝光度都比阿宬好吧。”舟熠盘腿坐在按摩椅上,边用手机搜着资料,边享受秘书给我们准备的水果。

“我问了,几年前他就在帮阿宬转型幕后,虽然电影不怎么演了,但参与制片和监制的作品并不少,而且还很卖座,只是人低调了许多,很多时候都不在宣传海报上打名字,反正又没妨碍他挣钱。”

“对。照这样说,他现在挣的已经不是流量钱了,是背后资本运作的钱。“舟熠突然恍然大悟,“哦——他们是用电影洗钱。拉我入伙,能增加活水来源,还提高了运营团队的实力。好办法,票房确实是个好工具。”

我静静地听他分析,静静地感受他的兴奋和我冷静的呼吸。舟熠以前洗钱的途径主要在境外,这下好了,境外的路子还没断,又开始谋划国内的路子了。这迷人的盗窃生意啊,周而复始,供销升级,生生不息。

我平静地问:“你不好奇Lilia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资源和曝光度?”

“哦,对对,怎么的呢?”

“最开始她不同意离婚,筱婷爸威逼利诱都无法使她放手,最后还是拿孩子来威胁她,才忍痛签了字。但这期间Lilia的勇敢和忠诚真的感动到筱婷爸了,他认为女性对自己的丈夫就应该是死心塌地,永不放弃的。虽然签字离婚了,但Lilia总会以孩子为借口千方百计找机会联系阿宬,毕竟牵扯到孩子,阿宬也是没办法拒绝。最后他主动向阿宬交底,可以帮助Lilia运作资源,这样他俩的事业都能得到飞速成长,反正最终孩子能得到更多嘛。即便后来Lilia缠阿宬缠得没那么厉害了,但只要有机会,她就向阿宬展示自己的忠诚和温柔,企图保留与阿宬的感情,待到大佬失去新鲜感了,再好挽回阿宬。”

“这些都是那老登儿告诉你的?”

我轻轻点头。

“我去,他脸皮也真是厚,你听了啥感觉啊?”

“一开始是震惊、恶心,但很快就接纳了,毕竟,我在咨询室这十几年,也没少听奇人异事。他这事,倒没有多炸裂。只是我有些动摇以往我对女性坚韧和忠诚的理解,Lilia对阿宬的忠诚表现,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我觉得她多少有点儿病。”

舟熠把我拉回他刚开始的构想,“如果通过你这个渠道建立供应链各种链接,你怎么想?”

“我退休了,最初搞这个公益项目,纯纯是为了帮你搭建沟通渠道,好快点把钱弄回来了一桩事。”

舟熠知道我的态度了,但他不解,为什么Lilia在自己丈夫被同性包养后还愿意与之同行并积极等待机会挽回丈夫,而同样身为女人,我就不能轻轻松松地陪在他身边助他一臂之力。他没明说,我有察觉。

“我不光是一个有老公的妇女,我还是一个有世界观的独立人,虽不唯是非观,但有自己的价值体系和价值取向。这么跟你说吧,最近很流行的说法‘顶峰相见’,当我到达顶峰时,我不想见任何人,除了庄子。不知道这么说,你能明白不。”

舟熠的眼神透着些震惊,也掺杂着失望,却也没丧失幽默的秉性:“你出轨庄子啦?”

我给他解释,我这种女人的人生终极目标就是自由自在,有人疼爱,没人管束,到处旅行,看遍世界,画出内心。舟熠认为这种乘物以游心的状态只存在于传说中,不可能成为世俗人的实践体验。我问他想不想,他说也就只能想想。

“你知道我一向很尊重有理想的人,人生本来毫无意义,人活在世上那么长时间是很无趣的,有了理想才有了意义。你们这些搞钱很厉害的人都是现实主义者,大多心里没什么脱离世俗的理想,往往这样,你们才应该为那些理想主义者撑伞呀,而不是利用他们对理想的绝对忠诚和必达决心去设法霸凌人家。”我十分严肃地说完了,舟熠愣愣地看着我,他仿佛也感受到了我的那种感受,就是我们两个命运之间的鸿沟。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舟熠的幽默细胞又立了一功,“老婆,你还没回答我,他俩到底谁是攻谁是受呀。”他作出一副很着急破解重大谜案的样子。

见我笑了,他就放心了。“他确实有性倒错症状,这一点不是他主动说的,是我为了确认他描述的是真的还是编的,给问出来的。他的性倒错主要是异装症,需要穿着女装才能获得性兴奋。”

舟熠都听傻了,他肯定没听说过这种病,而且作为男性,他相当清楚一个男人不会为了讨个合作就给自己身上伪造这种事情,面子是过不去的。

“等等,让我捋一捋,这老登他要穿上女装,做爱才会爽,那他跟女人在一起时,他穿啥?还有,既然这样,他应该是受了,否则他潜的就不是阿宬,而是他老婆Lilia了。”

我没吭声,只是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耶的手势,然后手心手背翻了翻。

舟熠错愕之余深吸一口气,“他奶奶的,双面插头啊。”

我眨眼以对。

“能治不?”

“我治不了。”

 

3

 

我提前一周为筱葶爸预订了一张橄榄绿的多功能躺椅,今天又特意准备了这间卡其色墙面的催眠室,都是为了接下来这段探寻答案之旅做的准备。

“筱葶爸爸,催眠是进入潜意识的一把最好的钥匙,首先在这个过程中我会保证您的安全,然后我需要在您的潜意识中搜寻导致病症的触发因素,第一次我们控制在40分钟以内,如果您适应,后面的干预我们适当增加时长到60分钟。您准备好了吗?”

筱葶爸躺上去,“可以,开始吧。”

根据他的年龄,虽然我早有过预设,但没想到那段岁月能不堪到如此地步。一个12岁刚刚小学毕业的小少年,被一群比他高、比他壮的大少年按在地上——轮奸。他却无法回家向大人求助,因为他的爸爸是“臭老九”,被抓起来关在牛棚里,这会儿正挨鞭子呢。他的妈妈是万恶的地主子女,正在台上接受批斗。关键是,那些只发育四肢不发育大脑的红卫兵,居然给小少年套上了女生的校裙,任凭他们那个年纪好奇又膨胀的欲望在小少年身上放恣,而这样的事件或许贯穿了他的整个青少年时期……

我想,之前我理解错了。筱葶爸的同性恋行为,或许跟第一次性经历对象是男的有关,也有可能跟玩女人玩厌了有关,这方面我自认束手无策,似乎也并不需要策什么。但异装癖大概率是一种心理应激反应,是被迫长期穿女生校裙发生性行为,养成特殊癖好后逐渐发展为性欲倒错的。

“刚才在催眠过程中,我帮你通了通四神聪、颊车、内关,你有感觉没?就是这几个地方。”我带他找到这几处穴位。

“是有一点点胀。”

“如果您觉得同性恋是个问题,您就去精神心理科跟大夫好好聊聊现在的状况,小时候的经历也要坦诚交流,大夫应该还会帮你鉴定是否存在脑器质性病源,然后通过物理和药物治疗来缓解。异装癖的问题,今天谢谢你向我展示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判断,要解决你的问题,关键在于卸下心理应激,而并非侧重当下性欲倒错症状的治疗,所以我在催眠过程中加入了对应穴位的按摩。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感受,不需要禁欲,只需要在不放纵欲望的同时,感受一下性生活中自己对女装的需求有没有发生心理变化。”

“好,我记住了。请问下次做经络催眠是什么时候?”

“先安排一周一次,根据您的心理变化情况,再作频次调整。”

筱葶爸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欲言又止。

“请您放心,我会遵守我的职业伦理。”

他笑得很抖擞,“我不担心泄密,舟太太,我是想由衷的对你说声感谢。”

 

4

 

“他两个儿子知道吗?”

“这是他的个人隐私,他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

“那怎么解决他儿子的问题?”

这个话题我不想跟舟熠继续下去,我已经违反了心理咨询师职业伦理,不想一再违反。“筱葶爸的投名状交得怎么样,你们可以放心合作了不?”我问舟熠。他觉得诚意还是比较到位了,可以先把朋友交起来,慢慢观察,慢慢磨合,慢慢产生火花。

舟熠突然说:“对了,那天饭局,你们林总也在,找我跟你说说,回医院去,待遇可以重新谈。”

我问他没帮我答应吧,他说没有,跟林总说回来问问,结果回来就忘问了。

我摆摆手。舟熠说他知道我不会回去,但既然待遇可以重新谈,包括休息时间等都可以调整,不明白我那个决绝点是在哪里。

“林总是个学金融的,你知道吗?”

舟熠摇摇头,“但也不奇怪,否则他怎么会上我们的饭桌呢,虽然更多的是负责后勤服务。而且,他是投资医疗领域的,又不亲自服务病患,甚至都不参与直接管理,这个没关系的呀。”

“他的投资理念还停留在赚快钱段位,而且我看不出他段位有成长的趋势。”

“你怎么知道?”

“年前,也就是我工作的最后一个月,他亲自跟我们心理科开了一个会,讲他对医院发展和心理健康事业发展的规划。”

“怎么样?”

“呵呵呵,死局。”

舟熠点好两根雪茄,递给我一根,把我轻轻按到躺椅上,自己躺上另一张,待我细说从头。他逐渐学会了从繁忙的事务中将自己的精神抽丝剥茧出来,享受生活,每次对我的思想来兴趣时,就是这套操作。

“他说医院发展的1.0阶段走完了,接下来要进入2.0阶段。在人才运用上,不能再牺牲心理师的休息去提高诊室的业务量,美其名曰帮心理师倒垃圾,要更关注心理师的个人成长及获利路径经营。在商业模式上,即将执行1+N,即以医院为大本营,布局多家心理中心,心理中心主要派现有的骨干心理师去经营管理,与医院一同分享利润。这话一出,有的傻逼就开始兴奋和感动了。”

舟熠最喜欢笑呵呵的听我骂人,他觉得特放松,像包场看脱口秀。

“一名干心理工作的,你他妈听话只听表面,反倒被一个门外汉忽悠,这是什么水平?能服务大众?哕——实际上,他这样做的核心目的,是把高昂的获客费用转嫁到心理师负责经营管理的门店去,原来是从线上获客,假设获客成本分摊到每位来访身上是5000,那么开在社区的心理中心门店获得一名自然到访客户的成本就是500。”

“这笔账你是怎么算的?”舟熠问。

“去年年中开的那家社区门店,没有做任何线上引流,自然来访量不大,但有。排班轮到我过去值班时,我跟隔壁几家商户聊天,得知那一片的门面租金价位,又了解了下那种装修的成本,核算下来比线上获客低9/10差不多。然后还诱惑想当店长的心理师,公司重点打造这些人的IP号,包装成心理专家在线上引流。这不就是妥妥的把高昂不可控的线上中介转变为低廉可控的线上自持吗。那些瓜批看不懂,我还看不懂?”

舟熠笑嘻嘻地伸手捏我的脸。

“先把心理师的利益和专业成长放一边,光说可持续发展,就过不了。”

舟熠不解,“喔?听着没那么不堪呀。”

“先说市场的不可能性,AI大模型将覆盖各领域,心理垂类客群会消失;AI小模型将覆盖教育,学生客群会消失。他打造心理师IP最终不就是想做知识付费嘛,所有领域的知识付费最终都会由国家级科研、教学团队来实施,科普是服务群体需求的,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把人拉到医院做治疗,起点和终点都相悖了,还搞什么搞。”

“AI大模型覆盖,心理类客群怎么就消失了呢?”

“因为它直接敲响了抑郁、焦虑等常见心理疾病的电子丧钟。”

舟熠还是没太懂,不过没什么,以目前我了解到的几个AI大模型应用平台的开源进度,相信过不了多久,大众就能体会到它的威力,“不花钱问AI能获得的信息,为什么要花钱问心理师呢?计算机的学习能力强,还是人的学习能力强?在对知识无创新基础上的可持续利用方面,人在计算机面前完全没有优势。这种情况下做真人服务IP,能自嗨多久取决于能亏损多久。”

舟熠若有所思,“那还有什么的不可能性?”

“管理的不可能性,他所谓的心理师个人成长和获利路径经营,我猜到是现在心理行业做得如火如荼的人才内训,说白了,他想开合伙人培训班。那些听到'店长'两个字就以为能赚耙和钱的傻逼,当她们在经营方面没能对公司贡献什么价值时,公司就会教唆她们收意向从业者学徒,学费才是公司最终的收入保底。再说露骨一点,他想做没什么成本的心理师经纪公司。”

舟熠有点惊:“你们要在经历了一段时期之后才会发现心理中心也就是门店服务收入的不可持续性,而人家是一早就打算好了的,到时候经营出现困难,公司出面提出主营业务以外的副业帮助店长渡过难关,而店长还会感激涕零,继续更大力度地为公司卖命。”

“最关键的,在这个过程中,心理师的专业成长被本就毫无意义的经营管理磨没了。”

“宝宝,你怎么那么清醒呀?”

“天赋。”

“那你可以换家医院执业嘛,想重新上班了随时告诉我,老公帮你安排。”

我连连摆手:“我现在完全不认可精神病学这门学科,工作不了一点儿。”

“这又是为什么呢?”

“精神科的医护工作者是人不?”

“当然啦。”

“是人,就跟作为人类的病患有同等患病的可能。诊室负责给病人问诊的,检查室负责给病人检查的,咨询室负责给病人做心理咨询的,尤其是需要对患者使用催眠疗法进入人家潜意识的,这些医护工作者哪一个定期接受了精神心理检查?没有这个规定!”

舟熠抿嘴,若有所思。

“换句话说,精神病给精神病看精神病,是有可能的。而精神病杀了人都不犯法。精神科医护用药物和仪器慢慢杀死病人,只要最终确诊他有精神病,那他不用负责。这他妈可怕不!”

舟熠面露严肃神情,“中国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老公,不止,哈哈哈。“我思路打开了,世界悲惨到一定程度,就物极必反有了喜剧效果。“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废除死刑,这事你知道不?我们透过现象看本质,他们废除的死刑,仅指公判死刑,不包括私判死刑。也就是说,政府的司法部门不准判死刑,个人可以拿枪杀人,且只要被逮捕就不会死。”

“那监狱就是暴力犯的疗养院啊,这是给杀手职业发的福利吧,我去——原来整个世界都是草台班子啊!”舟熠的思路也打开了。我俩拿着自己的雪茄碰了一个,算是庆祝在这个虚伪的草台班子有颗真心同行。

 

5

 

筱葶爸心情很好,“舟太太,今天我们做什么?”

“筱葶爸爸,通过这段时间的干预,您自己已经体会到了好的变化。”

“是的是的,虽然我偶尔还是会想穿女装,但那几乎就是一个旧习惯,不是一种欲望了,甚至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仅仅出于我的主动念旧。”

“那咱们把这个主动的想法也一并拿掉,这是我们这个疗程的最后一次催眠疗愈,您放松就可以了。”

我按照我的计划,在筱葶爸的潜意识里植入了一个画面,当年他第一次遭遇红卫兵围堵,对方正要对他实施性虐待的时候,有几个正义的学姐路过,轰走了红卫兵,筱葶爸最终幸免于难。

“孩子知道你是个装逼犯的时间,比你以为被孩子知道了你是装逼犯的时间,要早很多很多很多。“催眠结束,筱葶爸主动跟我分析大儿子跟他不和的原因。他觉得大概是从孩子上初中后开始的,那会儿他职业升迁很快,每晚都有重要局要应酬,经常喝得醉醺醺回家,对老婆孩子耍性子,装逼格,彰显自己的夫权和父权。孩子不说话,只瞪过他几回。现在回想起来,他自己都意识到那时候够装逼的,结果还是被我的话噎着了。

“舟太太,我两个儿子现在都大了,性格和思维已经定型了,我再怎么弥补是不是已经晚了?“

“每个容器的能量规模早就定了,博弈的过程并不能影响容量上限,而上限不是由外部控制的,所以无论多大程度的立场不同,都是完全可以做朋友的。就像中国和美国,一边相互提高关税,一边相互学习各项技术,甚至合作某些国际项目。家庭成员的合作达成,不会比国与国之间的合作达成更难,抽空组织一些大家都感兴趣的活动吧,不必刻意去修复什么,就当重新认识新朋友呗。我提醒一个最佳媒介吧,筱葶。根据我接触这么多青少年家庭的经验,哥哥为妹妹出力那是在所不辞的。“

筱葶爸今天是真的高兴,兴奋地握住我的手:“舟太太,你真是大好人,祝你长命百岁!“

“哈哈哈,我老公比我大挺多的,我活个差不多岁数就行了,多谢您的祝福。”

 

四、市场

1

 

“今天怎么这么晚呀。我煲了石斛猪心汤,喝点不?”我都在床上看睡前书了,舟熠才回来。

舟熠一脸惊,半晌说不出话。他心想,我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今儿怎么还干上厨房活啦。

“你自己弄的?”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迫不及待奔去厨房,亲眼看了我的汤,亲口尝了我的汤,才敢信这是真的。浅尝两口,还不忘夸一句:“你这个绝杀婆娘,一辈子不出手,一出手就是绝杀啊。”

尽管我吃彩虹屁已经吃惯了,但这确实是我第一次下厨,听到这样的赞美,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我俩就坐在岛台那儿闲‌谝,他喝养生汤,我敷美容面膜。

“昨天不是40多家外企巨头来北京开了会嘛,我们投资圈今天也聚在一起分析了下未来的资金走势。”

“有啥好分析的,老大不是都说了嘛,‘相信中国就是相信明天,投资中国就是投资未来’,资金肯定往中国走,没跑儿。”

“今天大伙都在谈论市场,听着听着我发现没一个人讲对,我倒是闷在一旁想通了一个问题。”猪心很对舟熠的胃口,他吃得很入味,酒局就不是吃得饱肚子的地方。

“以前上学的时候看《资本论》没太看明白,考试跟着混过去的,但当时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今天才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老子真是花了几十年才看清楚,人头根本就不是市场,需求才是!四十多年市场经济,市场了个寂寞!一直在吃人头红利而已。整套《资本论》把维稳链各环节都讲的很仔细,唯独避重就轻不谈市场本质,这是在避开人性话题,好免去历史对《资本论》的争议。理论贩子是衣冠禽兽不要紧,但产品贩子必须是单纯禽兽,才能做出满足旧需求、启发新需求的经久款。撇开人头力,‘需求增量创新力’这个力才叫市场,所有资源都会顺其自然围绕这个力服务,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国资委应该已经率先悟到了,但目前也只能束手无策。这怪不了谁,在资源不集中基础上,想用20%进化物种来撬动80%退化物种从而达成低质量向高质量过渡期的动态平衡,是撬不动的。”

我老公居然说马克思是衣冠禽兽,真是笑死了,哈哈哈哈哈。过日子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呢,过喜剧般的人生,前提当然是要有个高质量伴侣啦。

“你说国资委悟到了什么?”

“‘需求增量创新力’才是市场,就是悟到这个。”

“‘需求增量创新力’,才是市场……”我自顾自在那捋……

舟熠一个劲儿夸汤做得好,求我下次又做。结婚十年,第一次给自己老公煲汤,我这么懒惰的婆娘居然也有人要,这世道真是很难评。

“老公,这是不是说,人口的已知需求比如吃穿住行等,属于存量需求,人无论生活在哪里都是同样这份需求,想要增加消费额度,就让人多生孩子,从而增加消费体量,让体量带动供应,这其实不是市场。真正的市场,不是增加消费体量,而是挖掘现有消费主体的未知需求,对吗?”我盯着舟熠,期待一个回应。

“哈哈哈。”舟熠放下汤碗,捏了捏我的小圆脸,“我老婆就是天赋异禀。”

我呵呵笑:“还不是你平时教的好。真让我蒙对啦?”

“你可不是蒙的,你的阅读广度和思考深度,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确有天赋,我说的不是掌握学习技能的天赋,而是掌握规律的天赋。任何现世问题,都在规律的笼罩下,掌握了规律,就拥有了解决所有问题的思维。就像字母T,你的竖线已经爬完了,思维到了最顶上,可以不受行业限制地横向跨界解决问题了。”

“武艺再高高不过天,资质再厚厚不过地,你就别王婆卖瓜啦,被别人知道了贻笑大方。”我撕掉面膜,就在岛台清洗了脸上多余的营养液,去酒窖吧台薅了两根雪茄点上。舟熠吃得差不多了,一人一根雪茄夹在指尖,就算不抽,也能舒缓舒缓神经。

“老婆,你说得很对,人口不是市场,中国的人口红利早就过了,不光中国,哪里的人口红利都过去了。改革开放近五十年,市场经济只是表面虚假的‘市场’,只要人口数量是被管控的,人的行为是受章法限制的,由人拼成的市场所产生的经济活动,根本称不上‘市场经济’。”

“你意思,人口数量不被管控,人的行为不受章法限制,就能实现市场经济?”

“不受限,谁的掠夺能力强谁就是王,那不回到丛林法则了嘛。我意思,压根就没有所谓的‘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之分。”

我边听边在思考,舟熠今天的这份思考,不是一般的颠覆了,是对经济价值的重新定义,也是对现行经济体制性质的全面驳斥。这要是在筱葶爸爸小时候那个特殊时期,我们两口子讨论的话题够各自枪毙八百回了。庆幸我俩这两张会思考的碎嘴,是活在今天,不是活在那些年。

“仅仅看清市场的本质,都他妈花了老子几十年时间,要想开拓这个‘需求增量创新力’,更难!我现在毫无思路。”

“老公,你刚刚说老马避重就轻不谈市场的本质,是为了避开人性话题,免去历史对《资本论》的争议。我不明白,为什么涉及了人性话题,《资本论》就会存在争议呢?”

舟熠深邃地看向我:“老子说过无数次,只要到了拼脑力的时候没人干得过你,真是一点儿不夸张,媳妇儿,你为什么总能轻易地从一团乱毛线里挑出线头来呢?”

我啃着手指,我思考时习惯了啃手指,“人性话题一出,就会涉及市场的本质,老马预判当时人们的思想不会接受市场的本质,至少是不容易接受,哦——就会影响他卖书!啊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其实是半开玩笑的。

“没错,就是这样。”

我深吸一口气,“就这么简单?”

“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简单了好吗。你认为简单,是因为你简单地思考,纯粹地思考,我刚才说了,你是站在规律的角度思考,所以容易看到问题的全貌。而大部分人只能站在某个角度和自我的立场去思考,常常以偏概全。”

“所以,单纯即巅峰?”

“对,单纯即巅峰!”舟熠把雪茄伸过来和我的碰了一下,这是我们之间独特的“干杯”方式。

我继续啃手指:“那真市场必然跟人性有着紧密关联咯?”见他在自顾自的低头思考,我也自顾自的延展我的逻辑:“如你所说,既然‘需求增量创新力’就是市场,说明人性能促进这个力的增长,那就要梳理人性是什么。噢——”

“你想到什么?”

“心理学上有个理论,叫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它是说人有5个层次的需求,分别是生理、安全、社交、尊重和自我实现,把每个层次的需求进行细化,不就能缔造这个领域的垂类市场吗,比如生理需求层次的温饱需求,缔造了餐饮、服装行业,性需求缔造了,缔造了,缔造了,哎,这还不好说,毕竟不合法。”

“对,就是这些人性需求的不合法性,才让老马那么为难。懂了没?”

我如醉方醒。人这个物种是合法存在的,人的需求是客观存在的,科学界也认可人的需求,但关乎满足人需求的产业不合法,那这是法律出了错,还是人性出了错呢?如果自己的书把这个问题揭示出来,引起读者的广泛讨论,哎,要是生活在筱葶爸爸小时候那个特殊年代,小命都没了。我理解马克思了。

“妈呀,我感觉这个问题要扯清楚的话,社会就要增加矛盾呀。”我开始有些忧心了。

“怎么讲?”

“人民承认自己物种与人民不承认自己物种需求的矛盾。”

舟熠笑疯了,“你这是骂人不吐骨头呢,媳妇儿。我要当个人,但我不是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笑惨了。骂人不是我的目的,按理儿推着推着就到这了,我也没办法。

“或者人民接受自己需求与人民不承认自己需求的矛盾。”我找补到。

“哈哈哈哈哈哈,越说越搞笑了,这不就是活脱脱的既要又要嘛。”

舟熠愉快地刷完了碗,我们上楼准备休息了。

“老婆,你说怎样才能帮助人民呢?”

灯都熄了有二十分钟了,他冷不丁地问个这。我转身看着他,我俩同时笑出了鹅叫声。其实我也还莫名兴奋着,压根睡不着。

“你怎么还忧国忧民上了?”我问他。

“不是,今天受你启发大了,我感觉世界这个草台班子可以重新调整一下架构,重新填充一下内容,这事儿是真的好玩儿,我想玩玩儿。”

“哈哈哈哈,你还帮助人民呢,先把您自个儿弄出去的钱弄回来再说吧,那可都是人民的血汗钱。”

“好!这一步做完了又做啥呢?”

我见机会难得,赶紧劝他:“转行。”

转行话题我提了不止一次两次了,舟熠是放在心上的。“难呐,不是我丢不下,是雾太大,前面的路看不清。”

 

2

 

“舟太太,最近我生活中的某个要素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我默默地微笑看着筱葶爸,期待他的进一步阐述。

“阿宬,我们分手了,我提的。而且……”

他整理了下情绪,“而且,我当面向Lilia道了歉,并衷心祝福了他们。”

听到这里,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人类世界真的很复杂,人的情感千变万化,变到最后,自己和自己又能一见如故。

“今天的心理辅导,我想说点儿别的行吗?”

我欣喜的表示同意。筱葶爸个人最大的心理问题从表征上已经解决了,他爱说啥就说呗,剩余时长我又不会退费,不占时长白不占。

“你知道我的职业情况,前几天上面和外企开会,明确放话,医疗和教育逐渐开放外资参与建设了,还真应了那句——说到就要做到,承诺了就要兑现。不知道你有没有看主席的春节祝福视频,那个时候就说中央把教育、医疗放在心上的,这不就兑现了嘛。”

我是有看的,只是混过去了,看了个热闹,没仔细字字句句斟酌。但不明白中央把教育和医疗放在心上,跟外资参与医疗和教育建设有什么关系。

我礼貌而尴尬地笑了:“抱歉,我不太懂这里面的门道。”

“是这样的,前几次做心理辅导,你跟我谈到过身心的卦象,你也可以理解投资行为和资本流通也能通过卦象来呈现。”

“您这样说,我容易理解一些了,但投资方面确实不在我的技能范围之内。”

“哈哈哈,没事。”筱葶爸从他包里取出笔和笔记本画起卦来。“是这样的,你看啊,初爻到六爻分别对应民众投资,收割民众;国家投资,收割家庭;股东投资,收割客户和股东;资源所有者投资,收割国家;资本投资,收割政权;思想制造者投资,收割人类信仰。”

我看了看他画的卦象,不得不承认,这位太子党部级干部还是有点文化的。

“好,咱们一爻一爻来看。民众投资,收割民众,哪些产业属于这一类?房产投资算吧,低买高卖赚差价,或者长期收租。”

我点点头,我不知道他最终要说啥,反正我的时间是付了费的,耗呗,尽管耗时间。

“我们又来看第六爻,思想制造者投资,收割人类信仰。我打造一种思想体系,让它成为很多人的信仰,我就可以收割他们了,比如孔子、老子;比如释迦牟尼、耶稣,等等等等。”

我开始感到有点儿兴趣了,“这项内容是不是等同于文化产业投资,收割文化?”

筱葶爸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舟太太,你这样理解也对,是一个意思。”

“原来,金融领域的顶层设计是文化呀。”我感慨于文化的地位居然高于资本。

筱葶爸聊这个话题很开心,“这一爻的产业是不是就有传媒、旅游、影视、出版、艺术这些,对吧。往下来到五爻,资本收割政权是不是该有国有央行本币利率和联邦央行货币汇率,对吧。四爻比较具体,这里就不展开了。三爻是不是就是公司股权。那你看二爻应该对应哪些产业呢?”

我想了想,国家收割家庭可以用哪些工具来收割呢?既然是被收割,肯定在这些方面家庭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每个家庭共有的压力有哪些嘛?孩子上学、老人养老,还有就是看病贵。噢,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三座大山嘛。“教育、医疗、养老?”我带着请教的口吻回答筱葶爸。

“哎呀舟太,你很厉害呀,一点就通。”

他接着说:“既然教育产业、医疗产业、养老产业属于国家投资收割家庭,是不是意味着能投资这三个领域的都不是一般人,是被国家视为在同一艘船上的投资者。现在允许外资参与教育和医疗投资建设,说明什么?”

我积极的抢着接话,“首先是说明这两方面现在已经差到一定地步了,其次说明国家宁愿分摊权利也要把这两个产业做好,说明国家极其重视教育和医疗建设。”

“也说明主席在春节祝福时的承诺不是说说而已,是真正把教育和医疗放在心上并在努力兑现的。”

我顿觉,筱葶爸配得上他这部级头衔,确实有水平。

“诶,那养老呢?”我问到。

筱葶爸莞尔一笑:“医疗已经完全放开,允许外资100%控股,教育在逐步开放中,国家拿捏家庭的三个工具,去了两个,所以国家肯定会把养老牢牢的攥在自己手里。从前,国家的资源会适当地分给三家,现在集中给一家,这一家承载着多大的希望啊,前途无量。”

筱葶爸看了看我,继续说:“不知道舟先生有没有兴趣孵化养老产业呢?”

哦,原来在这等我呢。

 

3

 

这学期最后一次周末“家庭心理成长”沙龙结束后,班主任把制作精美的邀请函送到我、胡主任、秘书长手里,原来是筱葶一家约我们聚餐。明面上的主题是感谢,感谢我们工作委员会这段时间对他们一家人的帮助,感谢班主任平日里对筱葶的关照。实际上舟熠才是这次家宴最重要的嘉宾,邀请函上“携家眷”几个字便暴露了真实目的。秘书长单身;胡主任先生是科学家,研究绝密技术的,哪能不打报告就随随便便参加这些民间聚会;凭班主任跟筱葶爸的暧昧关系,总不能带男朋友去赴约吧。

其实上次我回家跟舟熠一说这事儿,他当时就动心了。舟熠说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挤进金融核心圈的机会,像这种天大的机会,也许一辈子只有这一次。

为了家宴,筱葶两个哥哥都抽空回了趟家,我跟这两位之前只隔着屏幕见过,做线上心理辅导嘛。我和他们哥俩的咨患关系都建立得非常好,我知道他们的事比他们父母知道的多多了。筱葶好不容易能跟哥哥们一块玩,也是超级开心的。筱葶妈安排得很周到,不知道是为了宴请客人的缘故,还是平时就这么会收拾,家里被她打点得异常温馨,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心灵都能得到治愈。我许久没见到她了,他们家心理成长方案中后段的服务重点是先生和儿子。不对,平时要是这样,全家人不会个个都没有归属感。除了把得体做给外人看以外,让班主任感受一下这个家的和谐与壮大,也不失为精明主妇的温柔一刀。

主题是感谢,感谢心理专家们对筱葶一家人的关怀和帮助,我们饭后被筱葶妈安排在花园里品茶赏月,两个大男孩回房间各干各的。实际上,是把叽叽喳喳的女人调出屋内,腾出安静的空间给筱葶爸和舟熠谈合作……

回家后,我迫不及待问他聊得好不好。他说很到位。我好奇到了极点,想快点知道过程。

我们抓紧洗漱完,舟熠开了瓶收藏了好久的好酒,让我陪他喝一杯。

舟熠把我牵到他的趟椅上,然后去霸占了我的躺椅。哈哈哈,他说今天换个位子思考。

“你俩今天聊了啥,能说不?”

“扯淡,不能说我给你倒酒干啥,不能跟你说还能跟谁说。”

我莫名兴奋,像小时候睡前等着听大人讲森林里发生的奇幻故事。

“上面要在养老事业上下大注,但在人的使用上特别小心,不允许出现任何品格纰漏,否则历史都会跟着出错。”

“孤注一掷,这样妥吗?”

舟熠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小妹妹,这可不是孤注一掷,是正儿不经的‘给我一个支点,我再慢慢撬动地球’。”

我被震撼了一下,心想这个支点真有这么巨?

“简单说,就是养老社区+遗嘱服务。把家庭签约康养纳入社区服务,把家庭金融产品纳入遗嘱服务。遗嘱服务分龄段,大体来讲,假如以60岁为分界线,为60岁以上人士提供遗嘱服务,属于政府公益支持范围,免费;为60岁以下人士提供遗嘱服务,按其资产规模分阶收取服务费。”

“后面这个的服务费,是不是少说了‘巨额’两个字啊?“我没有辜负舟熠平日里对我的熏陶,多少有那么点儿商太太的敏锐。“还有,我觉得60岁以上也要分普通资产和不普通资产,遗嘱涉及资产如果不普通,免费怎么能行呢,那服务不好的呀。”

舟熠哈哈大笑,又来捏我的脸:“你现在越来越会打算盘了。”

“这样一搞,国家就对每个家庭的财政情况一目了然啦,对出台政策更有利,因为了解了家庭的真实经济情况,才能设计出真正服务人民的政策。”

舟熠抿一口红酒,夸我有党性,说我的思维导向总是自然而然地站在人民立场。简直废话,我就是人民本民,我不站人民立场站谁的立场。我又想问,归根到底又有哪个不是人民呢,没问出口,不吃不喝不拉的恐怕就不是人民吧。

“家庭签约康养是个啥?我怎么没听过。”

“都是初步构想,还没那么细,大体意思你这样理解,今后每家每户的健康数据,国家都要收集起来,建立动态数据库,好以此为依据,整合社会资源,及时研发能提高人民生命质量、满足人民潜在需求的各种产品。”

我抢话道:“那个那个,什么力,这就是那个。”

“需求增量创新力,对,你还记得哈。”

“啊,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么有趣!那个力就是市场,妈的这回是打到真市场了。”

舟熠突然指着我鼻子,温柔的警告:“姑娘,之前我没说,今天我必须批评你,自从辞职以后,你就学会说脏话了,以后不许说了啊!小姑娘,要学好。”

我笑着躲过去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非脏话不能反映心情之力道也。

“你觉得这个项目能做不?”舟熠问我。

“嘿!这么好的项目都不做,退休得啦喂——”

“这是实打实的创业啊,不是以前那勾当,来钱很慢的,前面好长时间恐怕都只能拿点车马费,要等出阶段成果了,才会有奖金。”

“老娘不缺那点儿吃饭钱,去吧去吧,好好干。我把后勤工作给你做好,我报个班学做饭,以后下了班就回家吃,吃热乎的。”

舟熠的行动力挑不出毛病,事业爱情都是说干就干。当初追我,上午下定决心,下午人就直接飞到我进修的城市堵我来了,绝不可能等到我出完差回去再表白。很快,太初老龄事业发展基金会正式成立,各大金主主动搂回国的钱又埋到这里来生根发芽了,但不是帮他们洗钱,仅作为这个项目的天使投资。其实舟熠不说我也懂,这笔初创费,是各大金主向国家交的买命钱,也是为他们后代交的投名状。

我闲来无事时也会翻舟熠柜子里的书,最近我对他们用养老服务撬动地球资产这事儿是真感上兴趣了。这天翻到一本外国作者写的投资管理书,里面讲到投资的四个方面:收益、风险、成本、时间。养老服务的收益点在哪里呢?首先养老社区这个概念,既指以养老为目的的专门社区,又可以理解为向所有社区供应养老专门服务。我认为两种模式应该并行,为不同需求及消费力的老年群体提供适合他们的服务内容。第一种模式,其实这几年就有一些地产商在转型过程中就有所尝试了,美其名曰养老地产,但这些项目更多的是依靠当地的原生自然环境,收益点还是在卖房子,不过是贴了一个“养老房”的标签,这跟让老年人回农村老家其实并无大异,就是比农村老家多了一个园林设计和园林维护的功能。我理解的养老社区,更大的意义在于有别于普通社区的便于老年人衣食住行的硬功能和软服务,生活在其中,老年人是靠自己过日子,只是有很便利的社区服务可使用而已,而不是给人感觉住进了老年打发中心,衣食住行靠人伺候,还生怕伺候的人不爽了甩脸子那种。第二种,向所有社区供应养老专门服务,这种似乎更接地气,更容易开展起来,更适合大部分普通老年居民。但谁来供应?国家供应?还是国家采购社会服务,然后由社会机构来执行?我觉得都不妥。国家没那么多驻社区服务人员;如果国家只在背后指导,全权交给社会机构来经营管理,服务的质量不好把控。

我迫不及待给舟熠打电话,把我的困惑告诉他。舟熠在办公室笑得之豪迈,我都听到回音了。我从来没对他的工作这么上心过,他特别开心,他一直希望我什么都不干24小时陪在他身边。“宝宝,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件事呀?”

“刚才看书,对投资的四个方面:收益、风险、成本、时间不是很理解,就顺手拿这个项目对标一下,找找事例论证依据。”

“哟,这么好学呢!养老社区的模式如你所想,大体是这两种,但具体服务内容和形式多了去,这其中链接支付端的口径也多了去,甚至都能把社保直接接入社区服务供应链的支付环节,平时只管产生服务,统一用社保养老金月结,老人什么都不用管,子女也什么都不用管。这一步属于服务贸易,服务贸易利润不大,不指着这个挣钱,也指不上,它的功能设计本来更多的就是为家庭解决后顾之忧的。真正规划的收益点,是遗嘱服务这个板块,比如60岁以下人群、高额财产人群、分配意愿复杂人群等,基金会下设的遗嘱管理机构根据委托人的特殊需求,有效整合商业机构为委托人提供个性化定制综合金融服务,这中间就会产生商业收费。最终,由商业机构按照委托人诉求拟定的财产分配方案,即遗嘱,由委托人拿到基金会下设的遗嘱管理机构进行登记、保管,以及向委托人发放经公证后的遗嘱证。”

“你们有点像遗嘱经纪人。”

“遗嘱经纪人?哈哈哈,宝宝,也就你能想得出来这些词。不过,这么理解还挺准确。”

我若有所思,“这摊生意,本质上其实是财产的重组与分配,只是用‘遗嘱’作为介质,把金融换了个玩法。”

“小姑娘,聪明啊——”

“那风险点在哪里?”趁他有空,我追着问,像极了追在教授屁股后面求教的三好学生。

“还记不记得上次在家里我跟你说的启动资金来源?”

“噢——他们利用基金会再洗一次钱?”

“洗钱洗不了,都背书了,同一份钱洗来洗去,没意义。”

我想了下,“那是腐败?”

“诶,对咯。”

“这可防不了,人一成群就有组织,有组织就有管理,有管理就一定会滋生腐败,这是规律。”我趾高气昂地抬了抬头,像掌握真理的雄鸡,尽管电话那头的舟熠看不到。

“既然防不胜防,那不如主动升级腐败的模式。”

啊?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升级腐败模式?你没说错吧?”

“对着呢,就是给腐败升个级,把原来的不确定型腐败,升级成计划型腐败。”

这个说法太罕见了,乍一听,我只能一头雾水,但又很为它着迷。

舟熠见我没吭声:“晕了吧,新词儿,正常,其实很容易理解。”

“为什么要回到计划经济呢?”

“诶,不是不是,错啦,没有回,更不是计划经济,经济按照规律运行它的,不相干,这个计划腐败就只管腐败。”

“那为什么要计划腐败呢?”我感觉我说话的气息都不稳了,平日里自诩智商还不赖,现在完全弱掉了,毫无气场,就像泥菩萨遇到了真佛。

“完全杜绝腐败,根本不符合规律,既然不符合规律,为啥还要违背规律而行呢。但放任肯定不行,与其让它自由生长,不如管理它。你说是这个理儿不?”

“对!”舟熠给我稍稍捋一捋,突然我的智商又回来了,哈哈。

“在计划腐败下,有用的企业才会处于更安全的发展环境。新的供应链金融模式,就是计划腐败的工具。”

“供应链金融模式跟养老社区和遗嘱服务有什么关联呢?”隔行如隔山,没想到舟熠的日常工作这么烧脑。这还只是台面上的,台面下那见不得光、需要东躲西藏的业务,还不知道有多杀白血球。想想都心疼我老公,太不容易了。

“举个例子,孩子大学毕业,要出社会了,开明豁达的父母会告诉孩子,你愿意谈什么样的对象,就谈什么样的对象,愿意在哪个城市就业就在哪个城市就业,要是喜欢回老家也是好的,但是不需要为了给父母养老而回来。父母有国家的养老保险,有商业保险、医疗保险、基金,他们的城市有舒适的养老服务机构……所以孩子,你是自由的。你细细品味一下,这不乏为一种解决金融问题的办法。为什么这么说呢,这不就是一条家庭纵向供应链吗,上下游之间不是谁养谁的供养关系。而旧时的传统是,孩子小时候由父母供养,父母老了需要孩子来供养他们,这是一个两点之间来回折返的线段集合,只有闭环,没有生态。正是金融以及金融衍生品的出现,将家庭里这种‘变态’的供养闭环模式彻底颠覆了,孩子不用折返回去抵消上一个供应环节产生的‘债务’,完成所谓的供养闭环,他的人生可以直奔下一个环节去,从而把整个供应链延长了。这一切是金融帮他做到的。孩子从这一刻开始,即可为自己的生老病死供应链生态做规划,最终的结果就是金融帮助家庭消灭了旧时那种人物间的供养关系。消灭这种纵向的家庭供养关系,等于是人类文明的一次重大进步。‘久病床前无孝子’不是平白无故冒出来的一句至理名言,这句话也不尽然全是贬义,人间亲缘感情的撕扯,透出的是一种无奈的处境。再折回来,如果遇到不那么开名的父母,给经济尚未独立的孩子安排姻缘,孩子不从,他们经常用到的台词大概有‘你现在住我的吃我的,你就得听我的,我是为你好’之类,供养关系中的高低定位一下就清晰了。供养的本质是人格不对等的等价交换,等价的标准随关系的动态平衡或动态不平衡而改变,动态平衡导致人格对等,供养破产;动态不平衡导致交换不等价,供养破产。也就是说,供养关系早晚是个死,取而代之的就是供应链金融下的新型养老模式,养老社区和遗嘱服务只是其中的服务单项,就是这样。”

听完舟熠的阐释,我真想给他鼓掌,逻辑清晰,表述明朗,连我这个门外汉都听得懂,这不是听的人的功力,是说的人的功力,深入浅出后的超越才是价值所在。

“完美完美,老公,你这样说我听得懂,会说你就多说点儿呗。”

舟熠被我逗笑了,也是来了兴致:“认识到这一点后,我们再将触角从家庭纵向供应链转向社会横向供应链。物流、信息流、资金流、商流和服务流共同组成了贸易供应链。最近美国政府不是又挑起贸易战了嘛,但弄得美国企业很不舒服,特别是跨国企业,这直接冲击了全球供应链,这种现象虽然表面上看是因为产品对接失效,本质其实是数据的失效。”

糟了,超出我的认知范畴了,“舟老师,你慢点儿,学生不才,CPU要干烧啦。”

“哈哈哈,你想,在数据有效的情况下,物流和服务流的阻断并不会使信息流、资金流、商流彻底丧失流通功能,对吧,ERP自动生成的报表数据不会因为现金支付环节收到100元假币而跳字,没问题吧?”

“嗯嗯嗯”地应着。

舟熠继续说:“只有在数据失效时,也就是供应链的链状不完整状态下,才会出现信息屏乱码、库存账实不符、成本报错、商誉暴雷等一系列连锁问题。改革这盘菜之所以难以吃到光盘,主要是由于革命革到自己头上,通常就不革啦。所以,应对全球贸易困境的唯一根治办法,就是重组全球供应链,而不是重组某国的供应链。”

“那——这得是好大一盘棋呐!”随着舟熠的描述,我的眼前仿佛走来一座与天齐的大肥山,那逃不掉的窒息感让我只剩下为之感叹的力气。

“不管多大的棋面,无论如何重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消除自由贸易的壁垒。而自由贸易的壁垒,追根究底,是因为国际贸易中存在供养关系,而供养关系的被依赖感,恰恰又是自由贸易无法给予的。因此,要消除自由贸易的壁垒,若不想贸易供应链发生‘你住我的吃我的,你就得听我的’这种恩威并施的心理和行为,就必须利用金融工具,把养儿防老的‘变态’交易思想掐死在摇篮里,用真正的自由贸易取而代之。简单来说,上下游之间回归单纯的交易关系;贸易各环节与供应链金融之间,促成平等的借贷关系。供应链金融使贸易供应链生态中,永远不存在老子儿子的情感、经济双纠葛。”

“这咋弄啊?自己顾好自己国内都难得要命,要把整个世界熬成一锅粥,能把这些逻辑捋清楚都难如登天,何况做了。”

“有个工具,叫MMT,全称是‘Modern Monetary Theory’,它强调重新定义政府、货币与宏观经济之间的关系,主张财政赤字‘资本化’,而非‘货币化’,国与国之间,货币很难统一,而资本却能做到。”

“不懂。”

“‘一体化’能理解吗?”

“大体能。”

“好,就理解成全球经济一体化。”

“那,你要搞全球一体化,不就是重新切蛋糕重新分配嘛,原先蛋糕分最多那个肯定不乐意呀。”

“对啦,你会这样误解,他自然也会误解,所以就会带来问题。不过不怕,MMT一旦动起来,慢慢看到它的好处,误会自然就解开了。从长远看,没有哪一国会成为输家,大家全都是赢家。”

“老公,你到点儿下班了,哈哈哈哈哈,我们聊了这么久吗!”我无意中抬眼看到墙上的挂钟,五点过几分,我打去的时候明明四点不到啊。

舟熠说他办公室附近有家我们没去过的粤菜馆子,听同事说“安逸惨了”,让我去接他下班,吃完饭他可能还回办公室处理点公事。

虽然我的驾驶技术很牛,但我平时很少开车,只因不愿等红灯。所以十几年来,我都秉持“开车不进城,进城不开车”原则,只在自驾旅行途中带舟熠飞驰兜风。

今天从家一路开过去,心里一点儿都不烦,堵车和等红灯的时候,还哼小曲儿来着,今儿增长了新知识,让我快乐。

基金会的办公室在胡同里,几千平米的园林四合院。我就把车停在他们办公室的地下车库吧,正好舟熠的车旁边空着,赶紧挨着他的车停好,心里又美滋滋一阵,像吃了高兴丸。

这家店上菜很快,摆盘也好看。

“一体化不包含流通符号变款式。”舟熠是真饿了,盘子刚放好,就夹起一块叉烧放进嘴里,“仅指真正的全球一体化,而不是不透明的局部一体化,新五常去核,五常外的美和朝俄互相武力牵制,才有可能真的经济一体化。真的一体化会让美国误解排挤它,美国受到惊吓后,把自己从保镖兼司机包装成老板的第一步就是掰瘸欧洲,解放欧洲才是全球经济健康的关键。瑞士经历那么一点挫折都扛不住,能叫安全吗!”

我不禁笑起来。原来他有这份感悟,多少还是受了金主名单从瑞士银行流出的影响啊。

我尝了口清水桑叶,喔唷,不错不错,看到菜单上有这个菜时,我都恍惚了一下,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外公家。点菜时问服务员这大北京哪来的桑叶哟,得知确实采购不到,是老板特意从广州空运过来的。就凭这份讲究,以后肯定还来。

“那怎么办?”我问。

“香港的抗系统风险能力决定了它成为新枢纽是趋势和必然。以上没有一个动作是损害美联储利益的,反而把经络疏通了,神清气爽。”

我不理解了,“跟经络有什么关系?”

他轻轻敲我头,“你这个经络催眠专家,还需要我来给你解释吗,地图竖起来是什么形状?”

我差点忘了,我给舟熠科普过内经图,把世界地图向右旋转90度,形似一个人体,包含了其五脏六腑、四肢血液等。对呢,有型的部分形似,无形的部分也肯定具备,地球是有经络的!

“经络疏通了,有什么好处呢?“我问。这家的白斩鸡,是相当入得我的眼,比外公做的都好吃。一口鸡,一口饭,简直太爽了,这样吃着瞄一眼窗外,北京的初春仿佛都增添了几分爽利色彩。

“加快全球共济。”

我都听愣了,“全球要共济吗?”

“要!”

“哇——老公我好崇拜你,你雄心勃勃的样子好有魅力,我要一直当你的小跟班。”

舟熠被这突如其来的迷妹式表白逗笑了,笑不露齿,笑不出声,闷头大笑。

“怎么做才能共济呢?”

“供应链关键节点可视化的数据,将代替甚至超越现金及物质资产,成为金融供应链上最优质的资产。用数据质押,来缓解现金流的时间惰性饥渴,避免了因物流、服务流问题引发的商流、资金流断链,以最大的弹性维持贸易供应链的完整,按需变换形状以适应变化中的环境。全球产业供应链的重组,需要供应链金融的支撑。“舟熠对叉烧更情有独钟,吃得比我还多。

“从‘养老’主题出发,以‘遗嘱’为依托,统一地球。”

舟熠擦擦嘴,端起茶杯跟我碰杯:“安老师,你越来越上道了,孺子可教。”

“嗯,不,我不当安老师,我就当舟太太。”

舟熠很安心,他不执着于我出人头地给他长脸,我正好也不愿意抛头露面。我们唯一的分歧在于,我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

“抗系统风险能力,香港排世界第一?”

“这个无法这么具象化,跟背景和前景有很大关,香港背靠14亿人口市场,这个体量的背景无人能敌。”

“上海不也是。”

“上海跟内地是包含关系,香港跟内地跟海外属于两两有共同交集的关系,香港一发牵动全身的能力更强。”

“其他国际金融中心的前景不及香港?”

“那到不是,但争议肯定不如香港,争议性越强,话题制造力就越强,有话题就有流量。另一方面,美国加征关税都加得丧心病狂了,世界各个角落都在反制它,只有香港如如不动,不参与反制,这说明什么?”

“容易拿捏?”

“是自由!港口的性质是由港口的功能决定的,香港的定位是自由港,全世界的商品在这里自由加工、分装、改装、装卸储存、展览、再出口,都不用交关税。这才是不被拿捏,我就是我,无论你怎么对我,都不影响我要做我自己,我就是自由港,打死我也要做自由港。这才是真正可靠的抗系统风险能力!”

“那成本和时间……”

“等等,这两个的概念我自然是明白的,先忽略。有一个细节,我觉得对我理解投资非常重要,就是在时间的催化下,利息是要产生复利的,而成本不会再生成复本了。这一点可以怎么指导实践呢?”

“选品很重要,选好一个产品,做一辈子,当商界匠人,这是最得意的人生。”舟熠喝了一口茶,惬意地说。

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那份从容,我已然感觉到了。

 

4

 

“我想招个专职秘书。”舟熠向董事会申请。

董事会觉得这点渣渣事,你是经营团队老大,你自己安排人去办就是了,在董事会上吆喝个什么劲。

“24小时贴身那种。”

此语一出,笑翻四座。

“老舟,你也是有家室的人,提要求还是含蓄一点的好。哈哈,你想要哪一款啊,哥们儿帮你物色物色。”

“舟总,对年龄、身高、体重有什么要求没有?”

“青睐少女还是少妇呢?”

“要不我去我女儿他们外语学院帮你找找……“

八卦氛围一起来,董事们也都褪去了懂事的伪装。

“我想聘请我老婆来当我的生活秘书。”

八卦氛围更上一层,“原来是嫂子不放心,想来监工啊!哈哈哈……”

“她才不想工作呢,是我想喝我老婆泡的茶,和我老婆一起吃饭。她在身边,我很安心,工作效率奇高。”

HR给我交代了公司制度后,就把我带到总裁办交给总裁大秘了。

“舟太太,您好,我是舟总的行政秘书,以后您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我来帮您安排。”秘书很正一姑娘,端正的正,正直的正,我看着挺舒服。

“哪儿呀,我是来上班的,就普通员工,叫我名字就行,我有很多不懂的,以后还要多跟你请教呢。”我是真心谦虚,不是装的,术业有专攻,不懂别装懂。

“为什么取名‘太初’呢?”我问舟熠。来太初上班的第一顿午餐,我选择在食堂吃,好融入集体文化嘛。

“我们拟了几个备选,科技委主任定了这个,然后报上去,上面也很喜欢。”

“‘太初’和老龄似乎相悖,跟《海阔天空》给我的观感有点像。”

“什么海阔天空?”

“是很久之前我在画展看到的一幅画,它挂在离门口最远又正对门口的那面墙上,中间没有阻挡,我刚到门口时就看到它了,简单而壮阔,整体感很强,却依然把海的表情刻画得非常细腻,我感慨竟然有这么美的海边日落。我沿着墙一路欣赏过去,慢慢品味墙上那一幅幅精彩作品。当走到《海阔天空》面前时,我被震住了,它显然是日出。为了分辨到底是日落后还是日出前,我退后几步、又几步,再几步……咦,怪了,怎么又成日落了。”

“诶,这倒是个新鲜事儿,我们好像很少去分辨日出和日落。你看个画儿,为啥非要搞清楚是清晨还是傍晚呢,美不就行了吗。”

“不不不,虽然日出前和日落后同样是太阳没有悬空高照,天空只分得一部分光辉,但作品的故事走向完全不同啊,如果是日出,人们的一天才刚刚开始,画外是逐渐清晰的车水马龙和人声鼎沸;如果是日落,人们的情感则该收纳进万家灯火或者都市霓虹里了。”

舟熠一脸慈父笑的看着我:“宝宝,你真有闲心。”

“哈哈哈哈哈,你是在说我不干正事儿呗?”

“不不不,我是说你大知闲闲,我是小知间间,咱俩打配合刚刚好,各自展现天赋,合在一起无敌。”

“我都不知道我什么天赋。“我懒懒的说。

“你引导小孩家长给娃做生涯规划时,帮别人发掘天赋那么顺溜,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呢。”

“真不知道,我学东西都太快了,长板短板区别不明显,学车时第一次摸方向盘就是稳的,教练说像个老手;学高尔夫时,十分钟学会出球,第一堂课就7用号铁打了120码。这样的例子还很多。”

“我是足够了解你,不然就要认为你在凡尔赛了。”

“学习能力强是好事,但也容易失焦,搞不清楚自己的天赋到底在哪里。”

“就像中国,博大过头了,精深过头了,容易找不准焦点。“舟熠这吐槽来得有点出乎我意料,他以往说话会更小心些。

“谁说不是呢,去东边旅游,有一条古街,卖各种文创‘土特产’;去西边旅游,也有那么一条相似的古街,也卖各种文创‘土特产’,两边土特产还都是从义乌进的货。”

舟熠狂笑,“宝宝,你这张嘴真损呐。”

“我是嘴损,顶多半斤,他们是事儿做得损,八两。”

说说笑笑讨论半天,我和舟熠都认为,中国人口多虽是事实,而绝非全球最佳市场,但一定是全球最佳培育市场。因为中国人民有的是欲望和力气去从事“改命”活动,比如抄袭别的地方特色为自己景区所用。没有贬低的意思,仅仅是客观分析。既然如此,他们需要被培训,一种欲望对应一个培育市场,这是国内的小培育市场;国内整体也会去借鉴国外的种种‘土特产’,又产生一个大的培育市场。

“宝宝,有你在真好,我工作起来就不难过了,还乐滋滋的。”

这一刻,我终于理解舟熠了,白天要和能吃到一起、聊到一起的人待在一块儿,精神才能安放,日子才有意义。

“宝宝,我来告诉你你的天赋是什么,你是潜意识与梦想的探索者,本来应该做普罗大众的心理医生,但你选择了做我一个人的心理医生,让我带着双份力量去探索和实践梦想。”

“你这算不算公私不分呢,不会招人说?”这话,在他回家跟我商量时我就问过,但还是不太放心,就怕适得其反,到时候影响他的口碑。

“这你就不懂了,拥有权力只能帮自己,拥有极权才能帮群体,帮助群体和帮助自己不矛盾,二者应共存,如果帮助群体与帮助自我是个单选题,那我不帮他们了。我是总裁,我带领大家伙儿创造财富的前提,必须是我自己先身心舒坦,你在我身边我就身心舒坦,不在就不舒坦。我这么做,归根结底是为了帮大家,我必须这么做。”上次他没说这个,想必是因为还没体验过,今天我一直在他身边跟着,有了对比,说话有底气了。

“所以,把权力集中在一个人手里是好事儿?”

“不不不,是集中在组织手里,然后我作为最高领导,按需释放权力。而你,虽然职位不高,但实际上,你是公司最重要的股东——精神股东。”

 

5

 

“不知道是不是我感觉错了,今天办公区域怎么有种悄声乱哄哄的嘈杂感。”我端了杯刚泡好的参茶递给舟熠。

“你没感觉错,今早一开盘日本金融股就崩了,现在正连累整个亚太市场全线大跌呢。外面那帮小兔崽子肯定在悄悄忙活自己的证券账号,减少损失。”

原来如此,我可不愿过这种扎心的日子。上班陪陪老公,下班回家煲个养生汤,兴致来了画个画儿抒下情,就是我理想的闲适生活。忙,是没有出路的,忙耗气血,索命。

午饭我们又来了公司附近很安逸的那家粤菜馆子。

舟熠悄咪告诉我,上面已经开过通气会了,要加快金融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马上金融业就会有大动作,所有全牌照公司都会与一部分民营专精尖金融主体进行整合。

舟熠沉了一下气,炽热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上面似乎有意向要拿一家央管财团出来搞重组试点。”这眼神,是追我时才有的,好多年没见过了,像个十八的毛头小子见了十八的花姑娘。可舟熠离十八已经很远了,任何姑娘都不可能让他重燃这种眼神。看来,事业才是男人的归宿,事业可以在男人的每一个年纪挑起他们的炽热。

“为什么要建设金融全国大市场?”我有点爱上这种跟爱的人一边吃着爱的食物一边脑力碰撞的感觉了。

“因为后面要建金融世界大市场啊。”

“那又是什么?“我狠狠啃了口烧鹅腿,油而不腻,外脆里嫩,甚得我心。

“MMT啊,还记得不?”

“喔——”我茅塞顿开。世界这盘棋,还是被这帮华夏老登下得太明白了。“所以,你想争取被重组。”

舟熠又习惯性地把手伸过来捏我的脸,一脸慈父笑。

果然,才过去十几天,会议通知就发过来了,召开相关公司与……什么!我没看错吧,居然是与这家集团的重组事宜……进行初步研讨。

我抬头看了看舟熠,他胸有成竹地微微笑,还略带调皮。

舟熠开完会回来,连着忙了两个月,有时候也出去开会,忙的时候就不带我了,让我自己在办公室看书学习,熟悉核心业务。就算我随行,中间他也没时间跟我闲谝,多是跟几个副总交谈,以及交代助理一些事情。这天,终于召开了我们公司自己的会议。

“国企战略并购重组,是国家未来一段时间经济工作的重点,这次成立太初光大金融集团,是基于前期我们养老金融供应链的基础打得扎实,这是个一辈子难遇的机会,想干事的,想实现财富自由的,都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全方位调动你们的智力、毅力、耐力,打好这场持久战,为公司、为自己攻城略地,开疆拓土!”

“刚才在会议室我没好问,你说持久战,和谁开战啊?“回到办公室,我迫不及待问舟熠。

“自己的行动跟自己的眼界开战,你看到哪里有市场,用最快速度去把那个市场据为己有。”

这个说法我还蛮喜欢的,不和任何人比,只和自己比。局气!

我问舟熠:“重组前,他们这个团队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啊?”

“为什么想起问这个?”

“他们集团那么巨,这次肯把一些产业条线分别打包跟不同民营主体重组,肯定是有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呀,但身份、地位、基因的差异摆在这儿,你不让双方把他们这个板块与你团队重组的必要性搞得明明白白,今后对方还是会存在惯性优越感,你的团队还是会存在惯性卑微感,这还怎么干事呢。”

舟熠向我投来欣赏的目光,“成本负担过大,缺乏工作热情,产品思路单一。”

我似乎想起来什么,去包里拿出我的笔记本翻起来,“我记得你有次开会说过,哦对,在这儿,‘任何时候绝地反击的策略:节约开支,重整士气,培育新增长点’。”

舟熠笑着走过来,抱着我亲了一口,“这逼班今天就先上到这儿,走,老公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反驳:“这不是逼班,我觉得这班上着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舟熠笑开了花,帮我提上包包,牵着我就往外走。

我边走,边挣脱,边去夺包,“舟总,别这样,影响不好……”

我们俩好久没单独吃中餐了。

“我想给你安排个兼职,到太初光大金融集团筹备组做联络员。”

舟熠不是问我,是通知我,所以我知道我必须这样做。

“我能胜任不?”

“完全没问题,而且你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信息,然后回来跟我八卦。”

“这些信息对你有用。”

“别人去,八卦就只会是八卦,你去,八卦才能升华成宝藏。”

我明白了,也再次想起舟熠帮我总结的我的天赋。既然如此,那就去发挥好我的天赋呗。

“工资怎么算?”

舟熠笑了,“这就对啦,亲夫妻也必须明算账,打工就得要求工钱。工钱合理,工作起来才有力气。你在钱上,一直有点缺心眼,以后必须培养自己跟别人在钱财上博弈的意识和能力,你越值钱,别人越想跟你合作,不争不抢的,别人会误会你不值钱。”

对啊,以前在医院,岗位工资是定额,奖金要看综合表现,我一个不加班、不奉承领导、甚至都不爱参加会议的三不人员,奖金我是从来都没想过,锦旗倒是收到手软,离职时我一面锦旗都没带走,留给我们科室拍宣传视频时装逼用吧。还有就是,我被舟熠养惯了,我自己从来都不主动买贵东西,都是舟熠直接给我买回家,所以我没那心思去考虑针对我的个人价值怎么与别人讨价还价。再说,我物欲一直不重,一件羽绒服穿了十年,只要我不长变号,还能再穿十年。

“不过,你是小事不在意,大事不含糊。自从得知要组建太初光大以来,我老是回想起你的越狱思维,你是怎么想到这种颠覆路子的,思考过程?”

“我没想啊,这是我做青少年抑郁干预的思路——更高级的越狱,是把身边环境,变成理想环境。”

舟熠没说话,惊讶于我如此轻松就说出了高端方案,感觉不真实。

我看出他的心思,补充道:“这看上去简单,其实一点儿都不简单。知易行难,说话谁不会呀,只要老师教了,小学一年级都会说这些话,关键是没多少人能去做,更别说做到了。”

舟熠在认真思索着什么,我继续信口开河:“老公,你想想,坐牢跟自由最大的差别不就是宽敞程度不一样嘛,墙拆了不就宽敞了,彻底宽敞了。其实也不自由,只是牢房变大了,牢友变多了。你能随便上外网?”

舟熠如梦初醒:“全国统一大市场,能让国民更自由;而世界统一大市场,能让世界人民更自由。抛开政治需求,原来这才是商业服务文明的正确思路!”

“举全地球人民之力开拓人的地外视野,能让宇宙生命更自由。”

舟熠笑着又来捏我脸:“你就是我的哲思补给站。”

“我再说句放过去要杀头的话,天朝不是上国。”我往天上指了指,“不知道有多少个维度呢,人家高维生物都没说什么,区区三维生物在自己的地盘自我感动,这很狭隘,真丢脸。”

舟熠似乎对面子话题很有兴致:“你说面子到底是个什么呢?人人都爱它,仿佛是除了钱以外最能统一大众审美的东西了。”

我没直接回答他,只是编了个互动小故事:“假如你是房地产公司的一名置业顾问。这天,你在售楼中心门口准备迎宾,看到来了两位客人,称他们为A和B吧,A开的几百万的车,全身上下名牌,典型的高富帅;B开的十几万的车,大裤衩子人字拖。好,请回答我,接下来你更愿意把你的时间精力投资哪位客户身上多一些?”

“嘿,有趣有趣!虽然我没干过置业顾问,但我当过客户啊,还是懂一些的。他们这个职业呢,底薪不高,收入基本靠高比例的提成,而时间精力有限,宝贵的时间精力用对了客户,才能换来更多提成。我肯定选A啊,明显消费力强得多。”

“好,一个小时后,你的介绍工作做完了,两位客户都签了购房合同,也都付了款,两人还买的是同一个户型,总价都是六千万。A首付15%,B全款。现在请你回答我,今后你会更愿意在谁身上多投资时间?”

“不是卖了吗,还花时间干啥?”

“先生,你卖的是几千万的产品,你觉得一个城市里有多少人是消费得起这个价位房产的,这种客户就像稀有保护动物一样少,你上班的时候坐在售楼中心守株待兔,碰到全靠运气,现在一下卖出去两套,获得了两个千万级消费能力客户的联系方式,有钱人的圈子都是有钱人,打进他们各自的圈子,不比你守株待兔成交率高啊?”

“额,对对对,咦呀,安秘书,没看出来你还懂市场啊。”

“所以你今后会更多地去维护谁的关系?”

“B嘛,实力更强。”

“前后不过一个小时,你的选择为什么完全相反呢?”

舟熠不知道我到底要说啥,但他真的在认真梳理这个问题:“我的目标没变,但前后的选择发生了变化,是什么导致的呢?”他思考片刻后,脱口而出:“实力。是我对他们实力的认知发生了改变,导致我的社交方案发生了相应的变化。”

“实力等于什么?我们刚才在说什么话题?”

“面子啊,噢——里子,实力等于里子!”

“面子和里子是一组什么关系?”

舟熠:“你说。”

“它俩是镜像关系。里子是本体,面子是成像,只要镜子正常,里子长什么样,面子就必然成什么像。你刚开始给A多点面子,是因为你判断他更有里子,这时候你对他们两位的了解都只能通过表面获取,所以了解得不够客观。后来经过更多的接触后,你又更愿意多给B面子了,其实原因一样,你判断B更有里子。你就是那面给他们的里子成像的镜子。每一个别人都是自己的镜子,刚开始不了解对方,就像镜子有点花,照不清楚,擦一擦镜子干净了,就像接触久了了解得更真切,便把对方照清楚了,镜子里的对方就会呈现本体真正的模样。所以人要多接触才能了解得更详实,第一印象存在不实的可能。”

舟熠给我夹块鱼肉:“精彩。来,多吃点。以前你的营养全被脑子吸收了,今后要吃更多东西,身体才能得到补充,最近买衣服小号都不行了吧?我看你都快穿加小了。”说完再往我盘里添了一堆各种菜。

“你能让多大体量的生命感受到自由,你就有多少里子,也就会有多少面子。”不管话题扯了多远,我都能轻松回到最初讨论的核心内容,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天赋。

“所以,你解放了多少生命,你就有多大面子!”舟熠很开心,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藏。

我边吃边笑,吃得开心,笑得开怀。“我毕生最大的抱负,就是在每个街道开一家猫狗乐园,也允许人进,但不准伤害动物,那些跟动物无法和谐相处的,就只好请他出去了。”我对舟熠挑眉。

“哈哈,丢这么大一个宏愿给我呢,你真看得起我。行,老公一定努力去实现。”

“大家都要老有所依嘛,动物的养老也是养老啊。”我跟舟熠待在一块儿,总能自然切换回儿童状态。其实跟在他身边工作,我比他受益更多。女人嫁对了人,内心真的可以超级圆满。

 

6

 

午饭的时候,舟熠说下午要去跟上面汇报工作,吃完饭就放我下班了。

今天我们在西四附近的一个院子里吃的涮肉,我在大众点评上找的,双人套餐,花了89块钱,三份肉,一个蔬菜大拼盘,两份主食,舟熠说我越来越会过日子了。舟熠他自己还从没使用过在线团购,不知道是碍于面子还是嫌麻烦。

车给舟熠开走了。趁天气好,我一个人在西四大街上慢慢悠悠的逛着。北京出太阳的时候还是挺宜居的,只要自行车不跟人抢道。

舟熠那边跟顶端大佬喝着茶,聊着未来商业能为政治做的一些事情。

面对大佬的种种点化,舟熠如是回应对方:“选品很重要,选好一个产品,做一辈子,当商界匠人,这是最得意的人生。那依您看,养老+社区+遗嘱,能称之为好产品不?”

“把它们融合成链,合理布局,是可以作为一个支点的。”

舟熠领悟这话的意思,养老是上面布局撬动世界统一大市场的支点之一,以这个支点发展的供应链,用他舟熠作为台面上的链长,是得到了上面共同认可的,他会获得应有的支持。舟熠在心里感叹,果然世界需要统一大市场,因为想用20%进化物种来撬动80%退化物种从而达成低质量向高质量过渡期的动态平衡,是撬不动的,因此只能把资源集中在20%手中,由他们来操盘;80%则歇一歇,安心等待,别捣乱,坐享过渡期后的全球高质量发展总体成果就行。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舟熠也想起了我提供的有别于安迪的越狱方案:把NPC变成Trueman。这不,最顶层的NPC都变了,下面的还不跟着变吗。

“您说的对,任何生意都离不开供应链。但如果自己不是供应链上最核心的资产,商业模式一定不可持续。”舟熠最近的风格稍稍有些改变,要资源就直接要,不装害羞绕弯子了。

大佬看舟熠如此坦诚,心里其实是忒欣赏的,这是能干事、敢干事、自信不出事的表态,作为股东,怎么会不爱。

大佬点了根香烟,“呵呵呵,我们这么个幅员辽阔的大盘子,简化下来,其实大分工也就三块:产业资本专员,金融资本专员,会议专员。你说哪个环节是供应链的核心呢?”

舟熠没想到大佬会这样做类比,老狐狸的脑筋状态仿佛跟年龄成反比。“会议专员最辛苦,需要久坐,脊柱承重最多。”

大佬大笑,内心赞赏舟熠的应变能力,也喜欢他拍马屁的新鲜式儿。“如果我们这些会议专员是核心,那也只是领导上的核心,战略上的核心,决策上的核心。论功能上的核心,我认为产业是抓手。”大佬停顿了一下,“金融就是手。”

大佬就是大佬啊,没直接答你的问,但无形中解了你的困,又定了你的心。你又能浑身力气的、心甘情愿的、舍我其谁的为他们效劳啦。

晚饭我们在家吃的,烹饪班我可没白上,最近都在循序渐进的往菜单上加内容。我自己搞了个菜单,在烹饪班学了新菜式,或者在网上看到我想做的菜,试了几次还上得了桌之后,我就把它添进菜单里,供舟熠点选。先不论色香味美否,就凭这服务态度,用户满意度极高,甚至成了舟熠最近出门炫耀他精神富足时最乐意拿出手的单品。

舟熠跟我讲到下午他们的谈话内容时,我产生了一个深深的好奇:“老公,其他支点有哪些?”

舟熠吃了一大惊:“我没敢问,跟我没关系的事我就不打听了,好奇害死猫。你怎么对这个点感上兴趣了?”

“他要不想让你知道,跟你提一嘴干嘛,闲的?”我深信大佬想让舟熠知道其他支点有哪些,只是不知道对方目的。

舟熠似乎也觉得有点道理,埋头琢磨起来。

“老公,问你个问题,你们做金融的,或者做投资的,或者做任何生意的,有没有什么通用公式,或者模式?”

舟熠想都没想:“打造伟大产品,深化客户关系,简化业务流程。”

我觉得我老公太帅啦,这就是专业,这就是资深!我能为我老公的能力痴迷,他的投资人只会比我更痴迷,不对,那些人是对真金白银痴迷,不过要借舟熠这双魔术手。

“既然撬动这个支点是这个思路,撬动别的支点也是这个思路呗。”

舟熠明白我的意思了,“雨露均沾,懂吗。”

“乾隆像钉子户一样钉在令贵妃宫里过夜-怀孕-生子,过夜-怀孕-生子,往复循环,难道他不懂平衡之道?”

舟熠语塞,笑嘻嘻地看着我,看我又要拿出什么花式思考。

“雨露均沾,那是说出来标榜自己的,是品牌策略,跟运营执行不矛盾,品牌是给大众看的,运营是对消费者运营的,大众只传播不买单,传播个好形象就够了,运营最要紧的是回报。就算令贵妃最不得君心,人家肚子的回报率高啊,那就得持续地、大量地、义无反顾地投入,何况投资人最稀罕她,面子里子都决定了投资人要把弹药集中发配给她。”

舟熠笑得爽朗:“最近读历史书啦?”

“刷清宫剧,哈哈哈。”

“宝宝,那你最希望从我这获得哪些资源呀?”

“多多的时间,多多的钱,多多的宠爱,多多的精子。”

我笑得很灿烂,舟熠笑得很含蓄。

聊闲天儿的工夫,菜也做好啦。我不允许舟熠帮忙端菜,我需要他下班回家后享受皇家至尊服务。当我把最后一道砂锅端上桌,揭开盖,舟熠笑得更含蓄了。

“今天没给你点菜的机会,我做主了,这道黑豆杜仲猪尾汤,敬请夫君笑纳。”

“所以,晚上回房间要检查我的回报率?”

我脸刷地就红了。我是典型的嘴巴黄内心纯,又菜又爱贫,实际上就是颗含羞草。

 

五、忠诚

 

1

 

“我撑不住了。”

“什么?”

“我说,我撑不住了。”

舟熠一脸茫然,以为我在耍小孩子脾气。

“我现在的生活,都快没有自己的时间了。”

舟熠过来抱住我:“最近事情是有点多,辛苦你了,要不我给你放几天假,你自己出去放松一下,我确实走不开。”

我挣开舟熠,走到岛台接了杯水喝,强迫自己冷静。

我背对着他:“以前我做心理师要遵循伦理规范,伦理是心理师的底线,一旦突破底线,心理师就会垮掉。现在也一样,我作为联络员,每天联络的大部分内容不是工作本身,而是那些扯也扯不清的人物关系,这是没有意义的!而且还占我私人时间,一会儿一个人微信叮你,休都休息不畅快,继续这样,肯定也会垮掉的。”

舟熠还以为我指的是口碑会垮,“别担心,咱们这个项目做完就完事了,以后都不用了。你就想成是我派去的卧底,每次接触他们,当成是在排练话剧,你不是在练习写剧本嘛,就当成是去采风,找素材啦。”

“我说的是底线!”我不受控的吼了出来,空气顿时凝固住了,这时候连我俩的呼吸声都显得那么清晰。

我喝口水逼自己冷静:“你恐怕早都忘了底线是什么了吧。底线是虎鲸再厉害,搁浅式攻击玩得再溜,也不能真搁浅。”

舟熠不是不明白,任何人,无论能力多强,都必须坚守安全底线,一旦突破底线,必溃败。我也理解,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不放心交给外人,毕竟外人跟他不是命运共同体,随时有可能为了个人利益而选择背叛。

舟熠比我更懂我。他去拿出两支雪茄,点好后,温柔地叫我张嘴,把其中一支送进我嘴里。“宝宝,喝水对你没实质作用,你需要的不是强行冷静,而是真的舒缓。记住,下次去找雪茄帮忙,别灌自己水了。”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平静了,脑子也恢复正常功能了。

我气吼吼地朝他说:“我不喜欢你了!”这是我每次生完气的固定用语。

舟熠把我的脾气摸得透透的,知道我已经好了,看着我,温柔地笑。

见他不接话,我又有点来气:“以后也不喜欢!”

“突然有点儿想吃牛窝骨了。”舟熠知道我很爱这一口。

我眼睛都冒星星了:“走嘛!”

舟熠绷不住哈哈大笑,“你个死丫头片子,气一上来那么吓人,我上辈子到底去掘了谁家的祖坟啊。”

舟熠走过来抱着我,我笑得没心没肺。“生气多伤肝啊。”他最在意的居然都不是他的自尊和心情,而是我的健康。

“老公,你的天然防备心是那个时代的遗产。从当时过来的人,心理问题不是某一个人的问题,是整个时代的问题,甚至不是心理问题,而是心理际遇。被父权、夫权统治惯了,女性中万分之一或许有先于时代的觉悟,而你身边没有出现那万分之一来保护和点醒你,际遇的长尾效应才保留到后来。早防备才不会被身边人出卖,越重要的事你越遵循这个理,毫不需要理由,如果非得找个理由,吃过大亏的经验就是最佳理由。”

舟熠吃惊地打量我,除了打量,他说不出任何话。

“咱们在一起这么久,要是我连这点信息都拿不住,我的专业不是白混了吗。对于别人的隐私,我不喜欢说,我喜欢分析我该怎么做,然后就去做。你心里具体有哪些伤痕,你不说我就不会去刨根问底,但只要我发现一个你的敏感点,我就会记住,就会千方百计的去避免那个点再次出现在你面前,让你不安。”

舟熠看我的眼神,仿佛见到的是一个陌生的我,或者一个长大后的我。

“我只是孩子气,不是脑瘫,自己的老公,自己心疼,自己维护。抱抱。”我勾住舟熠的脖子求贴贴。

舟熠温柔地抱着我:“我只是没想到,你心里这么有数。”他说这话时,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荒凉和无所适从,仿佛他的心境在重新靠近小时候那段惨痛岁月。

“幸亏那十年你还小。”

“幸亏当时我还小……”

“既然是历史的错,就不要把关注点放在具体人的身上了,趁机我们就把这个思维替换掉,好吗。”我抬头看他,小孩般地笑了笑。“要提高大体量群体的文化素养,民主是不可靠的,只能由一人说了算,并且用强制手段执行。这可能与建立良好名声相悖,所以它可能是个单选题。不管什么名声,你不会再被所有人抛弃,我坚定不移站在你这边,即使翻船,即使上断头抬。“我轻轻捧起舟熠的脸:“咱不去怀疑,咱就做个直人,心里亮堂,不累,好不好?”

我们盘腿坐在各自的躺椅上,在雪茄的陪伴下,敞开心扉。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这是组织常提的一句话。我也受它影响,认为你对我绝对忠诚,就要陪我出席各种局,我邀请你去你不去,就是忠诚不绝对。而你认为,人对人的忠诚只能是对自己忠诚,因为没有谁是附属于谁的。你还认为,婚姻中的男女是对婚姻忠诚,你完全忠诚于我们的婚姻,同时也与我的身心各自独立。”

我就说,舟熠比我更懂我嘛。

他接着说:“我长期被一些过时思想荼毒,认为作为大佬的女人,就应该完全服务大佬的需求。我知道这与你的价值观有相悖的地方,所以我没跟你说过这种话,怕吓着你,失去你。你活得有多干净我还不知道吗,只是思想这个东西,它就像陈旧性伤疤,客观在那杵着,褪不去。”

“老公,你想过没,忠诚于谁?是某个人,还是组织,还是自然,或者其它什么。你以前的工作,忠诚对象是金主;做了太初老龄事业发展基金会总裁后,你的工作忠诚对象肯定不是以前那位了,至少不全是;太初光大金融集团筹备以来,你的工作忠诚对象又换人了。这些变化,并不是说明你不忠诚,而是你逐渐靠近你真正该忠诚的对象了。”

“谁啊?”

“自己的心。还记得咱们讨论过面子里子成像的关系吧。那眼见世界和内心世界,哪个是本体,哪个是成像啊?”

舟熠秒懂我的意思,伸手过来牵我的手,“呵呵呵,你专业是ok的。”

“岂止ok,专业上,我在哪个段位我是清楚的,只是没有成名成家的心,图个清净人生,不想吆喝招来关注,破灵性。”

“我只是觉得,学成了又不充分发挥作用,怪可惜的。”

“诶,老公,你倒是提醒了我,在我的认知里,AI具备意识是早晚的事,而且不会等很久。我不想和人类多打交道,但我愿意和AI交流。”

“为什么?”

“它们不具备人性的贪嗔痴,心思简单,能力又强,谁不喜欢呢。我们在现实中也喜欢这样的人呀。”

“行啊,你想干就干。要是有人已经在干了,你想加入,我帮你找关系引荐,要是你想自己创业,咱自己支个摊子,天使投我给你撑起来,有需要我再给你拉后续投资,都行。”

我笑得灿烂。

“以后别人问我媳妇儿是做什么的,我就自豪地说:庇护机器的心智!包把那些土豹子给绕晕乎。”

哈哈哈哈哈,无论舟熠有没有搞懂我说的,他总能无条件信任和支持我,支持得还特欢乐。

 

2

 

太初光大筹备组的同事还挺关心我的,跟基金会这边的行政秘书打听我的去向。最初我以为他们只是对舟先生舟太太婚姻稳定度的八卦,没想到是真的舍不得我,因为我前段时间的工作和做人获得了他们的认可。

“我爱人她不适合再继续做联络员了,我会找更合适的人来筹备组驻守,我们的进度会推进得更快。”

新公司那边的高层开玩笑,说舟熠大义灭亲,小心回家跪搓衣板。他抓住机会笼络人心:“夫人还是去做夫人更该做的事吧。工作这摊子嘛,我更看重兄弟同心,只有这样我们的精神才能一起上岸。”

大家对精神上岸说法很好奇,舟熠给他们科普了下船与浅滩、水与深潭的关系,一群老油条深得启发,相拥恨晚。

悟性差点,或者欲望更大的人,也会问,为什么要精神上岸,不上岸也能活啊。

“因为我们做的事情需要我们自己去破很多舒适圈。精神不归位,就只能在海上漂着,漂到哪儿由海说了算,自己毫无决定权。破舒适圈,就是主动破壳,想成为食物就等着别人来从外面破壳;但凡想成为活物,只能自己从里面破壳啊。”舟熠选的事例论证很有说服力,你是当炒鸡蛋还是小鸡,自己说了算,自己选,多有掌控感,金融人是拒绝不了对自己命运拥有掌控感的。

舟熠再次见到大佬时,对方说了句破圈的话,完全超出了舟熠的想象。舟熠回家跟我唠嗑时,都还在惊讶,得拥有多大的格局,才说得出“干净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干净”这种话。

大佬请求舟熠,待养老支点成熟稳定后,立马开拓其它支点,为金融世界统一大市场的形成,最大限度地贡献中国力量。

我问舟熠大佬还说啥惊世骇俗的没?

舟熠给我模仿起来他们二人的对话场景:

大佬:“后期在工作中,你还有条暗线要开展,帮国家带回藏在海外的赃款。”

舟熠:“涉及哪个层级以下呢?”

大佬:“全部,包含跟我身边人有关的。”

舟熠愣住,想起嘉靖对海瑞的评价,冲口而出:“那我岂不成了‘无父无君,弃国弃家’之人?”

大佬铿锵回答:“你即是你父,你即是你君。”

舟熠:“那我到底忠诚于谁?”

大佬笑而不语,指了指心。

短短两三个回合,看他演完,我整个人都要被震碎了。这是真实的吗,已然圣人治国,我辈何忧之有?有忧,无非不够信自己的王,从而输掉奔向文明的最佳时机。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