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开

一个午后，朋友打电话给我说紫藤花开了，绝美！

我顾不上许多，带着相机，就跑了过去。

远远的，我看到了一片紫色的瀑布，在这温润的时光里流淌。

朋友大声告诉我：“暮春的风刚掀落梨花的素纱，后院的紫藤便醒了。起初只是枯枝上冒出几点青芽，像画家蘸着露水在灰褐的藤架上点了几画，转眼间就攀出千丝万缕的绿蔓，在廊檐下织起半面翡翠锦缎，今日晨起推窗，忽见那锦缎上洇开大片紫云——紫藤开花了。”

阳光从叶间的缝隙里洒落下来，紫藤花的香气，丝丝缕缕，在阳光里萦绕。我静静地站在花架下，仰头望着那一串串垂落的花朵，仿佛走进了一片紫色的海洋。

花是从顶端往下开的，最上头的花苞还裹着青紫色的襁褓，底下的却已急不可待地舒展裙摆。每一朵花都像只小巧的蝴蝶，花瓣是半透明的淡紫，边缘泛着银白的光晕，像是被春风吻过的痕迹。千万朵花聚成垂坠的花穗，长的盈尺，短的半掌，沉甸甸地压着藤蔓，风过时便如紫色的风铃轻轻摇晃，簌簌落下的花瓣像碎雪般掠过石阶，在青苔上绣出点点星痕。

每一串紫藤花，都像是一首无声的诗。它们相互簇拥，又各自独立，花瓣的边缘泛着淡淡的粉，像是少女脸颊上淡淡的红晕。微风拂过，花串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似在低诉着古老的关于情和爱的故事。

传说有一个美丽的女孩想要一段难忘的情缘，于是她每天祈求月老能够成全她。终于月老被姑娘感动了，于是在梦里告诉她“在花开的时候，到后山的小树林里去，在那里她会遇到一个穿白衣的男子，那就是她想要的情缘。”

终于，姑娘等到了花开的时候，她跑到后山等待，可一直等了很久很久，那个穿白衣的男子也没有出现，姑娘失望了。

因为太过伤心，姑娘在回家的路上不慎摔下山坡，受伤了不能行走，这时天已经快黑了，于是她大声呼救，正在那时她所等待的白衣男子奇迹般出现了，救了她并为她包扎好伤口。从此，两个人深深的相爱了。

但是由于男子家庭贫寒，两个人的婚姻遭到了家人的反对。最终两个相爱的人双双跳崖殉情。在他们所跳的悬崖边居然长出了一棵树，而在树上则缠绕着一株藤，并开出朵朵花坠，淡淡的紫色，美丽精致。后来人们称这花为紫藤花，紫藤花需要绕树而生不能独活。有人便说这是那姑娘和白衣男子的化生，紫藤为情而生，无爱而亡。

我伤心的想，这么美的花，为什么她的故事这样的凄凉？

朋友说“紫藤花的花期并不长，但它盛开的每一刻，都那样的热烈与美好。它不与百花在早春争艳，却在暮春时节，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书写着属于自己的浪漫。”这像极了我们的人生，不必总是追赶潮流，找到自己的节奏，也能绽放出独一无二的光彩。

小时候，我总喜欢在紫藤花下玩耍。那时的我，会把掉落的花瓣收集起来，小心翼翼地夹在书本里，幻想着拥有它们就能留住春天的色彩。或者，我会躺在花架下的长椅上，看着头顶的花朵，听着蜜蜂忙碌的嗡嗡声，不知不觉进入甜美的梦乡。在梦里，我会变成一只蝴蝶，在紫藤花间翩翩起舞，周围是无尽的芬芳和绚烂。

也总爱蹲在花架下数花穗。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花瓣，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细看去，每片花瓣都透着光，脉络清晰如少女掌心的纹路。偶尔有蜜蜂钻进花芯，翅尖沾着金粉，在花蕊间跌跌撞撞，惹得整串花穗都跟着颤动，细碎的花香便随着颤动漫出来，是清甜里带着些草木气息的香，像外婆晒在竹匾里的紫苜蓿，又像邻家姐姐簪在发间的香雪兰。

还记得读小学时，隔壁阿婆总在紫藤花盛开时坐在藤椅上择花。她布满皱纹的手在花穗间翻飞，指尖掠过花瓣的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了沉睡的蝴蝶。"这花能做紫藤饼呢。"阿婆说着，将择好的花瓣浸在清水中，紫雾般的涟漪在木盆里荡开。那时的我总觉得可惜，这么美的花怎么舍得吃？直到咬下第一口带着花香的甜饼，才懂得有些美好是可以含在嘴里的——花瓣的清甜混着面粉的麦香，连呼吸间都萦绕着紫藤的影子。

如今阿婆的藤椅空了，紫藤却年复一年开得热闹。

正想象间，忽见一只雀儿停在低垂的花穗上，细爪刚触到花瓣，整串花便往下一沉，雀儿惊得振翅，带下几朵花来，恰好落在石桌上的茶盏里。茶汤立刻浮起两三点紫，像揉碎了的晚霞，在水面上轻轻打转。这场景让我想起宋人词里的"紫藤花下怯黄昏"，可眼前的黄昏却并不怯，反而被这紫色染得温柔，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仿佛能拧出一把带着花香的时光。

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花架下的灯亮了。暖黄的光晕里，紫藤花穗变成半透明的紫琉璃，藤蔓的影子在粉墙上摇曳，恍若吴昌硕先生笔下的《珠光》，宋代诗人陈亮就有“疏枝横玉瘦，小萼点珠光”的句子，只不过是写梅。吴昌硕先生把“珠光”的诗意引到紫藤身上，就表现出吴昌硕先生对紫藤的偏爱。我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薄如蝉翼的质感从指尖传来，忽然明白这满架的繁华终会零落成泥，却又在每年春天固执地盛开——原来最美的不是花开的绚烂，而是这年年复始的期待，是花影里藏着的无数个平凡却温柔的日子。

夜风裹着花香袭来，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我望着眼前的紫藤，忽然觉得它像一位执着的诗人，用整个春天的时光，在老旧的藤架上写下一行又一行紫色的诗。而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在这诗里读到属于自己的故事，关于童年，关于旧人，关于那些在花香里慢慢沉淀的光阴。

2025年4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