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春意盎然。
一早,我从居家小区书香苑出发,步行约六百米,来到了桂花大桥。站在桥上眺望,蓝天映衬下,那闪烁银色波光的南茅运河,宛如一条延伸去天际的银色丝带。真是百里银河映蓝天,南茅运河名不虚传!
暖阳当空,极目远眺,运河美景尽收眼底。那运河两岸是遍地金黄的油菜花,满目青翠的坡地林,新颖别致的乡村屋宇……
面朝运河,我的思绪似脚下一泓碧水,泛起涟漪。想当年,我从乡下清水堰来到县城居住,到现在的书香苑,时光历经数十载,住房几度变迁,却总在运河边,我已从懵懂少年,到了白发老头,可我与运河结下不解之缘。
我是宏伟的南茅运河兴建工程的见证者,也是参与者。这是我一生引以为荣的事,也是我终身难忘的事。
那是整整半个世纪前的1975年秋天,我们学校去工地慰问演出。那年,我由村小学升入乡镇所在地的荷花嘴中学,入学不久的一个周六,擅长文艺工作的班主任朱彩霞老师,通知我参加学校文艺宣传队《园丁之歌》节目排演。同学天丽身材高挑,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一对乌黑发亮的辫子又粗又长,朱老师让她扮演方老师。朱老师说我稚气未脱,长得胖胖墩墩,扮演学生蛮合适。还有另外几个角色,也是朱老师精心挑选好的。我好羡慕扮演老师的天丽同学。我们几个小演员责任心都强,每天午休和放学后,在朱老师指导下认真排练,且越练越来劲。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们的节目正式出演。校长和老师带队,带着我们演出队来到南茅运河工地,在工地的荷花嘴公社指挥部所在地表演节目。那工地上人头攒动,红旗招展,歌声激越……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见到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我兴奋不已,又备受鼓舞。
观看我们慰问演出的民工中,有我认识的大队和生产队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哥哥姐姐。我的父亲是我们富美桥大队的带队干部,见我来演出,他连忙从人群中走出来给我加油鼓劲。不负众望,我们的演出十分成功,还有记者拍照采访我们。我高兴得跳起来了。工地上的父老乡亲们,都夸我们的节目演得好,给他们增加了欢乐,缓解了疲劳,欢迎我们再来。
演出结束后,在老师带领下,我们表演队的小演员,也一道投入到了工地火热壮观的劳动中,我们挖的挖,挑的挑,抬的抬,尽自己一份微薄之力。眼尖的工地记者,在人潮涌动中发现了我们几个“小不点”。我在接受采访时回答记者说:“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抬几箢箕泥巴不算什么,能为开挖运河助一臂之力是我们的光荣,最有意义的是我们通过一箢箕一箢箕抬泥巴,真正品尝到了劳动的滋味。”没料到,就在我们快要离开工地返校时,高音喇叭里传来了清晰的夸赞我们的声音……回家路上,我们有说有笑,开心得像喝了蜜糖,心里甜滋滋的。
上工地一慰问演出,我眼界大开,那壮观热闹的场面,到现在都让我记忆犹新——整个南茅运河工地绵延百里,一个公社位设一指挥部,一个大队位居一地段,一个地段竖立一杆红旗、架设一只喇叭。喇叭里,或播放提振士气的音乐,或通报工地的实时战况,或发布最新的动员令。时值初冬,可人人热汗淋漓,即使满满的担子压弯了腰,粗糙的扁担磨破了肩,螺蛳蚌壳刺破了脚趾,也没有一个叫苦叫累。敢于挑战、不畏艰苦的南县人民,越是困难越向前,只期待早日将理想的蓝图,化为真切的现实。他们克服设备落后、气候恶劣等困难,连续奋战六七十个日日夜夜,一条南起茅草街镇,与淞澧洪道相接;北止县城之郊,与藕池东支河相通的南茅运河顺利竣工。
时光倒流到50年前。我家住与南茅运河比邻的清水堰,地势低洼,每逢雨季一场暴雨,队上上百亩良田,将一夜间沦为一片汪洋。作为生产队队长的父亲,清晨背着铁锹去巡田,眼看稻田里的水与大渠小沟的水联通一片,禾苗被淹得“阿噗”“阿噗”,仅留一个禾尖子在水面飘来荡去。见状,父亲欲哭无泪。稻田的水要赶快排放,机械有限,父亲就组织劳力,用水车车,用戽斗戽,等田里的水退去,可禾苗早蔫黄了。当年水利设施不全,排灌不畅,父老乡亲受苦受损!
建成后的南茅运河,给生活在育乐垸内几个乡镇数十万父老乡亲带来了空前福祉。从此,水患没了,旱灾没了,近30万亩耕地面积,能基本保障春华秋实、旱涝保收。每遇旱涝特殊情况,运河发挥其作用,展现其优势。河随人意,水随河泻,或流进,或放出,小菜一碟。乡亲们一改曾经的一筹莫展,而喜笑颜开。
运河,给我少年带来过无穷乐趣。每到炎炎夏季,我们一群少年,尽情享受在运河闸门前跳水、嬉水的快乐。有一次,一个玩伴在闸边水域玩着玩着,被突然开闸的水浪冲击,一时不见了人影,正在我们扯开喉咙向渡船老板求助时,这小伙伴从水里一跃而起,我受惊不小,而他却朝我咧嘴傻笑。
往事历历,我怎么也忘不了运河的船带给我的口福。那个时候农村缺吃少食,谁家的伢妹子能吃上抛柑、橘子什么的,算是饱了口福。每到夏季,运河水蓄得满满的,远处茅草街对河的沅江的农副产品,橘子啦,红薯啦,凉薯啦,通过船只源源不断由茅草街船闸进入运河,再运到南茅运河沿线码头。我们则用稻谷跟人家进行物质交换。
记得一次双抢后,正在放牛的我,听说清水堰运河边来了一船抛柑,我把牛绳挽到牛角上,把牛抛放至一个荷塘,我跑回家,在禾场里撮起一竹篾皮撮稻谷,快步赶往南茅运河清水堰渡船码头,唯恐船只走远希望落空。往回走的路上,我怎么也经不住抛柑那酸酸绵绵味道的诱惑,迫不及待地一连吃了好几个。等我走近荷塘,发现我的大牯牛正埋头在啃一丘稻田里的禾苗。无奈,牛不助我。我急出一身汗,做好了让队长训斥我的心里准备。好在队长心善,也没多说什么。
头枕河水,耳听浆声。运河的浆声,是我一生温馨的记忆。家住运河边,运河上的那只渡船,摆渡的那位独腿大叔荡出的吱呀吱呀的浆声,我是再熟悉不过。我要上县城,就花几分钱过渡,去运河对岸公路上的清水堰站点搭车。这样又划算又省时,比起原来要绕道老远才到县城,光里程就少走好几里路。我不曾忘记,在县教师进修学校学习的那段日子,就是天天听着运河的浆声早出晚归的。我由民办教师考师范,人生命运的华丽转身恰好也是从这时起步。感谢运河,让我走得更顺,行得更远。
运河两岸,人们的生产和生活因运河更添生机活力。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农村劲吹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春风,村民的种养积极性空前高涨。谁家有农副产品要外销,近到县城,远至益阳、长沙,只要先天捎个口信,次日运河里的船只就机声隆隆驶来了。满载希望的船只,在运河里溅起阵阵浪花。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运河运输的便利,很快带来了两岸产业的发展,乡亲们的日子一天一个样。眨眼间,运河两岸,砖瓦房如雨后春笋般耸立,不少农户农家率先盖起了楼房,电视机、摩托车也陆续进入千家万户。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到了1994年秋天。我县再次吹响南茅运河延伸工程建设的号角。按家里的田亩分摊劳动力,我家有4个劳动日的土方任务。那时,父亲抱病不能干重活,我正由师范学校分配到家乡荷花嘴中学实习,家中的重任自然由我担当。于是,我再次参与南茅运河工程建设。为了抢晴天抢进度,我早出晚归,带饭在工地上吃,为了不拖整个村组的后腿,我利用几天时间肩挑背扛,提前完成了土方。累是累,但特别开心快乐。
延伸后的南茅运河功能更全、作用更广,在整体上,形成了一个环绕育乐垸的“南引北泻,东排西济”的排灌体系,并沟通了淞澧洪道、常鲇航道和藕池河系的水运交通。运河,助推着南县经济社会发展早日步入快车道。
岁月流转,沧海桑田。五十年沧桑巨变,南茅运河助力了南县的变迁与发展。如今的南茅运河,水清岸秀,风光无限。车行运河,但见路桥通畅、产业基地、工业园区应有尽有,譬如今知香米业,已成为农业产业化国家重点龙头企业,年产30万吨南县稻虾米。南县稻虾米好吃又健康,品牌响当当。运河经济给南县的经济社会发展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运河两岸的湿地公园、文化广场、作家书屋、水榭亭台等一应俱全。日暮晨曦,运河风光带上,健体强身的、垂钓休闲的、谈情说爱的、谈笑风生的……无不满面春风、笑靥温馨。
伫立桥头,运河在我脚下汩汩流淌,恰在这时,一曲经典老歌《泉水叮咚》的旋律蓦然回响在我耳边。我抑制不住兴奋,想套用其歌词,也对运河来一个柔情的设问:运河水呀运河水,你到哪里你到哪里去?这答案,运河清楚,运河两岸的南县人民清楚;历史清楚,未来清楚!
南茅运河,是南县人民用汗水和智慧谱写的,一首不朽的壮美的歌!我骄傲,我是演奏这多声部旋律的一份子。我的运河我的歌!我荣幸,我是那美妙乐音里跃动的一个小小的音符。
在我心中,南茅运河,家乡的河,不仅是50年来护佑我们几十万南县父老乡亲的地理意义上的河,更是一支让南县人民奋进激昂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