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记

一

离开了故乡，便有了远方；回到了故乡，便没了流浪。古往今来，人们对故乡的情感总是那样质朴又特别，深沉又热烈。春节是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期间，也只有在家乡，才能真切感受到团圆的温暖，嗅到浓浓的年味儿。

近几年，一年中大多时间都是在外求学，陪父母的时间变得太少，与故乡的接触变得太浅，心里总是有所遗憾，或者说愧疚。今年过年便早早回了家，一方面想借此多陪陪父母，感受感受故乡的温暖；另一方面也想弥补一下这几年缺失的年味儿，重温一下儿时的旧梦。

我的故乡呢，是一个宁静而惬意的小县城。县城虽小，却历史悠久，人文底蕴深厚。她有闻名天下的雁门关，有佛光普照的阿育王塔，有威武雄壮的边靖楼，书香悠长的儒家文庙走过了数百年沧桑，奔流不息的滹沱河孕育了一代代大好儿郎……好了，好了，毕竟这次不是要说我的这个小县城，便不多叙述，要是真写起来，恐怕我现在的这几张纸是不够的。

“流年暗中偷换”，在家的时光过得是这么快，不知不觉，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初四。

以往到这会儿便又应该收拾行囊、奔赴他乡了，离别时心里又满是不舍，眼中又满是留恋。而恰好今年开学较晚，我便没和大哥哥一起走，继续住了下来。

人生啊，总是这样，长路漫漫，离别总是如影随形。在送大哥哥时恰是残冬日暮，斜阳淡淡，寒风萧索，路旁的衰草丛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又泛起了离别之苦，当我回首望向父母时，才发现他们的眼角早已淌出了泪花。独立残阳，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一首《采桑子·送大哥哥》。

残雪未消覆衰草。独立斜阳。

独立斜阳。望君远去泪千行。

平生最怕离别苦。无语彷徨。

无语彷徨。寒风萧索诉凄凉。

二

正月十三日早晨。

残梦尚未完，身上却感到阵阵的微寒，我紧了紧被子，继续寻觅梦乡。而浅睡了一会儿，便没了眠意。

我睁开朦胧的双眼，望向窗外，竟惊奇地发现，整个院子，不，整个世界都是茫茫的一片。雪花仍在纷纷扬扬地飘落，如雪妃在空中翩翩起舞，将袖间的玉鸾散落人间。

此时此刻，睡意已是无影无踪，心中却兴味盎然。我穿好衣服，走到书案前，提起笔缓缓写道:

裘寒枕冷望窗边，四野茫茫白入天。

原是雪妃翩翩舞，落得玉鸾满人间。

三

简单洗漱了一下，妈妈已把热腾腾饭菜端上了桌。由于心中总想着外出独游，好好领略一下故乡的雪景，急急忙忙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穿了件厚棉衣，出了门。

不知这雪下了多长时间，一脚踩下去竟这么厚，行走起来当然有些困难，但这并阻挡不了我的游兴。这时，我便不由想起那踏雪寻梅的孟浩然，呵呵，或许这便是中国人传承了千年的浪漫吧。我慢慢得走着，边走边欣赏着雪景。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落满了雪，如铺了一层厚厚的白毯，与袅袅升起的炊烟一组合，简直美得不得了；所有树木的枝桠上都积满了雪花，放眼望去，还真是忽如春风来，满目梨花开。我缓缓独行，拍了许多照片，生怕我这支愚劣的笔写不尽这故乡的雪景的美。

走着走着，便到了村外，我就索性向山野走去。

空旷的山野，也是白茫茫一片，此时的雪虽然没有早晨时下得那么大，但仍在翩翩地飘落。人在这茫茫之间，显得是那么渺小，心中所有的烦恼忧愁，顷刻间都幻化成了云烟。

这时，我心中的一首七古也酝酿得差不多了，于是便学古人高吟了起来:

孤身踏雪觅诗言，仗剑载酒白云边。

万古流光空明灭，闲愁闲恨幻尘烟。

本来还想继续走下去，游个尽兴，但一看时间，竞已是中午十二点多，便开始往家赶了。

吃过午饭，上床盖上被子，枕畔放了几卷古诗词。在什么时候读什么诗，是我向来奉行的“真理”，我便翻开那些古人写雪的诗词，读了起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应试宦海沉浮的柳宗元，在母亲去世、亲朋离散中的千万孤独了。“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老杜沦落天涯，又恰逢新雪初霁、寒夜凄凉，伤乱思乡之意已溢于言表啦。“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天色将晚雪意渐浓，酿好了淡绿的米酒，烧旺了小小的火炉，邀友共饮一杯暖酒，岂不乐乎？

四

冬日的夜色总是来得匆匆，不知不觉天幕已换成了黑色。我走出房间，雪也停了，各家又升起了炊烟，由于是雪后，这袅袅的炊烟也好像带着寒意似的。

一弯冷月悬空，萦绕着淡淡的微云，无垠的天幕上稀稀疏疏地点缀着几颗寒星，院子里老树的枝桠上落满了雪，如朵朵琼芳盛开。

这时我这装风雅的老毛病便又犯了，另一方面，也想将今天写的诗弄成一组四首的七古。思量了一会儿，便回到书案前写道:

雪尽烟寒夜微凉，星疏云淡月如霜。

琼芳朵朵枯枝上，晚风声里细梳妆。

本想继续将第四首写完，好完成我写一组关于故乡的雪的诗的想法，可想了半天，也无从下写起，便只好搁笔。

五

吃过晚饭，我到院子里放了一个小板凳。赏赏这雪后的夜景，回味回味故乡的明月。夜幕沉沉，冷月浮空，寒光映着雪色，树影婆娑。

此次回乡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欢喜，虽然有父母在，但那儿时的旧梦却已是一去不复返了。

随着家乡的改变，人们原来的很多习俗已渐渐淡却，至于像以往的年味，更是淡到几乎没有了。原来的质朴的情感也少了，多了的是对利的追求，对名的热捧。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我原想这个小小的村庄，这个我魂牵梦萦的地方，应该不会有太大改变，没想到竟也成了这个样子。村中的年轻人很多外出打工，平时村中那些日暮独坐的老人，使这小小的村庄又多了一份悲凉。想到这儿，心中又开始感伤了，在残月的寒光里，缓缓吟着:

夜幕沉沉浮冷月，寒光映雪影相绝。

孤村独酌思过往，流年未远梦已缺。

雪啊，增了一份豪情，添了一份悲凄，悲喜参半，不正是这人世间吗？而惟愿我们都可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一颗冰心，去面对这世间的喧杂污浊；以一颗初心，去面对这世间的风云变幻。

好了，今天这一组诗也完成了，题目就叫做《正月十三日大雪四首》吧。

晚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