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远的雪，该回来了吧（组诗）

1、 走远的雪，该回来了吧

也是跟着风走来的

也是口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

房屋 树木 小路 远处的山

一夜之间白了头

六指抓地

小手伸进木门的缝隙

比父母身上的棉袄厚实

没我们的快乐轻盈

离开家乡四十年

“老大”应该回来了吧

思绪斜依窗子，望着路口

模糊的影子

摇晃断断续续的声音

大雪无声

它把歌声藏在树干里

藏在孩子们的脚板

牛皮般坚韧

咯吱 咯吱的在地上作画

注，老大，借用贺知章“少小离家老大回”句子。

2、纳鞋底

有些温暖是苦涩的

比如我收藏的那双布鞋

纯而又纯的手工艺

旧月光有爱也有眼泪

是大姑娘的心事

用鞋绳捆绑在挎包里

悄悄地长成

山楂树下的恋情

在活计与活计空档

妻子般关怀一针一针

纳进43码的脚印

未被雨水淋湿

母亲们戴着顶针

扎碎磕脚的石子

缝进一片暖阳

子瓦屋升起温馨甜蜜

鞋样子 鞋壳子

糊鞋底 纳鞋底 上鞋绑

老旧词海的居民

用爱讲述火盆边的轶事

一双脚板，一个模板

一颗温暖而沉甸甸的心

仿佛土豆从适宜的温度里

虚拟出藤蔓

爬满记忆的荒地

3、补丁

最初是一块石头

被日子挤压成

膝盖上一轮月亮

祖母和母亲

两代人带血的手指

反复加盖印章

童年打了多少块补丁

才挡住风霜

油灯记录在日子里

后来是一道堤坝

生活掀起的细浪或波涛

都由他抵挡 抚平

再后来他走进画框

不经意地，添加一笔

灵魂就被点亮

如今，他是一个符号

在日子的程序里

路径上的漏洞 不完善的操作

被击落的飞行器

打下一个又一个补丁

被风吹弯的路

重新扶正

在太阳底下昂首挺立

4、开门

母亲们还在缝补黄昏

鸡安静地坐等门的吱呀声

猪扶着栅栏向外张望

我挽起衣袖

捏紧最后一缕夕阳

在门框右下方

打捞出一条小铁鱼

对着门环上虚拟的关隘

解答乡村人家传承几代人的

方程式：钥匙+锁=日子

5、讨水喝

赶路的，不是货郎

也不是媒婆

太阳在他的额头烤出热气

像我家的蒸笼

蒸熟了满腹的心事

他正要开口

我把木瓢递过去

他揭开水缸盖子

像水牛低下头

舒坦，咕咕地流进咽喉

这镜头在岁月里走光

讨水喝，已成了河床上干涸的石头

6、洋灯

怎么会忘记这个曾用名呢

太阳落山之后

她独守空房

细心而坚强地驱散

每一道黑影

风几次三番发难

她捧起双手 像太阳捧起豆芽

没有详细记录

多少个夜因她发亮

直到那一年 户口本上

有了新的名字

电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