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上大学的第二个春天,北京的春天比老家冷的多。随着人流,我在嘈杂喧嚣的人群穿梭,在上课前五分钟跑到了学研楼下。北风吹地我瑟瑟发抖,但却都一刻也不肯停歇。
下午三点半,上了第一堂课,名为《大学生职业生涯规划》。这一类的“水课”我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只会讲一些不切合实际的东西,说着“让人振奋人心的”的未来计划,却从来没有真正为学生做过什么。要我说,还不如直接大学生去工地干两天活,这样更能让这群迷茫却又天真的人知道自己的未来要干啥。所以当我坐到教室的时候,便一如既往地打开手机,开一把 “铲子”,不比听这些快乐?
事实也果然没有辜负的我期望。老师让我们自行分组,五六人一分,最好男女都有进而就是一些无聊至极的活动,自我介绍,然后讨论自己的未来计划。美其名曰,相互了解,共同进步,但是我知道这是没用的,是让人尴尬且无语的。大家都沉默不言,也都习以为常了,因为心里健康活动、团体活动等也都如出一辙,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四十五分钟过后,老师给每个人发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各种“身份”:子女、学生、休闲者、公民、工作者、持家者。老师让根据我们的人生来画出我们不同“身份”所拥有的长度。
我看着这张纸一瞬间有些恍惚,有些感慨,更多是悲伤和无奈。我们早已被规划了,不是吗?我们从出生便被定义好了,三岁幼儿六岁小,十二初中十五高,十八大学二十四打工当牛马,不知几年能成家,未来的孩子。似乎人的一生一直都是这样。
回想起来高中的时光,偌大的三年里,我竟很难想到“美好的回忆”。我的回忆被一圈一圈的作业铸就的高墙围堵,被亲朋好友和老师们的“谆谆教导”撕碎,被“寒窗苦读十几载,一朝高考定后生”的压力撑破,被那年那天爱而不得的痛苦侵入骨髓,被那只能原地翻身的小床困在那里,困在我高中的那个夏天里。
依稀记起的美好回忆,也在日渐淡薄的感情中日渐消弭。好朋友日渐疏远,与老师的“老死不相往来“或者”衣锦还乡定见师“?曾经的一切也离我们越来越远,现在的一切却也离我们越来越远。
我们剩下了什么?我们为了什么?我们想要什么?我们,该何去何从……
我抖擞一番,猛地想起来曾经提醒自己绝不能遗忘的那些瞬间,那无数时刻的期盼,无数的夜晚,无数的笔墨,无数的……我们的未来。初到学校时的不安与激动,流着汗水和羞涩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蠕动向宿舍,无处安放的脚蜷缩在沉重的书城里,放假时的激动,成绩下来时的惶恐,考好时的喜笑颜开,考差时的悲痛欲绝,懊悔是每一次考试的必修课,而普通的我们的一切都压在这场比赛中。
以及——
在某个回家途中,下午七点已然昏黑的天空里。我坐上接我回家的面包车,司机六十多,抽着烟。混着车的机油味,烟味,拥挤的老年和青年的人味,行李箱味,鞋味,我在窒息中又有些恶心想吐。远处即将落下的夕阳投下最后一缕微光,那光落在保温杯后反射进到我的眼里。我看着黑暗的世界里突然出现的那闪闪发光的保温杯,泪水不自觉流到了手心,我的人生何不像是无边黑暗,这一瞬间的光亮,足以让我为之倾心。眼角的泪我没有擦,因为我的手早在车门合上的那一刻卡的不得动弹。这趟卡在极限空间的车,在车流中缓慢前行,我也慢慢闭上眼,心中是那一抹光亮,随着车子继续行走。
那年我从高中生变成了大学生,进入了亲戚朋友们认为很不错的大学。我沉闷一声,抛开我曾经的一切,也随着他们喜悦起来,一起畅想新的天地。但是我知道,那些说不出的,无声的人生,那才是我们的人生。
我转变了一个身份,却又困在另一个。我们被无数的身份所束缚,被社会所逼迫,被世俗所定义,我们的人生从一开或许就已安排好一切。
如今,我看着面前的纸,还是如平常一样按照要求画完了这张纸。然后就是老师让几个人说一下他们是怎么画的。
“我把子女从0画到70,是因为我想我的爸健康长寿”台下感动不已、“我把学生从0画到100,是因为我觉得人的一生都该不断学习,我们一直都是学生”台下掌声不断、“我把休闲者从25画到100,想摆烂了,能不能有人包养我”台下哄堂大笑……
我随着他们感动,沉思,鼓掌,欢笑。但是我知道,我不是这些身份里面的任何一个,也是这些里面的任何一个,我就是我,我可以被描述,却不可被定义。
人世间熙熙攘攘,我们只顾着向前却不明白为何往。
高中的那个时候,我常常追寻我生命的意义,却始终不得真意。
在那段日子里我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是高考赋予我的。更往前的初中呢?是中考。这一生呢?是家人,朋友,恋人,社会。这层层环绕的身份迷惑着我们,让我们觉得这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可是每当一种身份离开时,我们总感到无比的寂寞和空虚,迷茫与彷徨。
而现在我有幸看清了我层层身份下的迷雾,找到了保温杯上的那微光。在那趟拥挤的车上我还剩下什么呢?我想,我只剩下我自己了,而那微光不也就是我自己吗。
我之存在,此为我人生之意义,亦是我人生之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