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有钱人最早建房子多以四合院为主。四合院房子大,它的四面围合结构象征着家庭的团结。四合院这是一种结构的房子围在一起,具有良好的通风,冬暖夏凉环境特点,其建筑和格局体现了阴阳五行学说的一种象征。
梅家村是大村庄,庄里子就有这样一个大院子,院子年代有两百多年了。它坐落在一个四通八达的路口,据说是清代时梅仕林(当时他是知府的师爷)主建的,花费了一大笔钱。
四合院的孩子们逢年过节都在一起玩耍,很热闹的,其乐融融,到了二十一世纪80年代初只有兄弟老小老梅一家了。据说这四合院子人走出去后都没有回来,传说四合院半夜经常闹鬼,出现一些怪异影子,弄得人心惶惶,所以先后都低价卖给老梅了。
老梅今年九十六高龄,很少人知道他真名,都喊他梅爷爷,他可是一位城府深的老人满脸的皱褶,饱经风霜,一口好牙,吃饭饭香,还吃得碎油炸蚕豆呢!老梅也读过三年私塾,当年人称“小秀才”,年轻时做事干练,一手毛笔字写成版书样,让人羡慕。据说,当年他娶媳妇,人家就是看中他这点,才把女儿嫁给了他。老梅的老伴也高龄了,八十五了,脸是圆的娃娃形,说话声音一直保持童音,人家给她取名为“娃娃婆”。“娃娃婆”可她的牙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只存下上牙四颗,她怕种假牙疼,平时只吃些易消化的食物。
每年的梅雨季节,梅村“晴天一身灰,雨中两脚泥”。当梅雨季节已过,天气便晴朗开来,四合院仍然花香扑鼻,气息宜人,这独得的大院子在江南罕见,于是,就有些人来光顾四合院了。
四合院经过多年的洗礼,完整犹存,虽然有旧些,却古朴生香,大门口翘角是镂空的古樟木精雕细刻,四处墙壁都是木板隔开,每块木板上都是栩栩如生的花纹,花、鸟、山水、人物应有尽有。
近一年内,有些捣鼓古董的人也争先恐后来这大院子参观、拍照,考古,取样,由此一贯平静四合院变得热闹起来。
这院内老梅的孙子、孙媳妇等年轻人都出门打工谋生了,大院子由老梅夫妇看守。如果二十年前某夏天的夜里一场车祸,老梅的儿子梅旺也不会长年瘫痪在床上。
就在前几天,这四合院突然间不平静了。来了四个穿着非常潮流服饰的人,其中领头的西装革履,气头不小,一瞧就是一位大老板,广州潮汕人。他们走进这院内,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边欣赏边议论,笑声朗朗,一位年轻人举起摄影机,不停地拍照。
老梅对于这莫名其妙的四个人已经司空见惯了,每天都有几伙人来参观合影。可今天来的人特殊,都是说粤语的,老梅心有存疑,问明来意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为四合院而来的。有一位戴着金丝边高级眼镜的老板走近老梅。
梅爷爷,家里还有其他人吗?他态度很虔诚,老梅抽完旱烟后,敲了敲老烟枪,看着他。
老板,你说啥?唉!我有些耳背,你能不能大声了,说普通话。
梅爷爷,我们公司杨总问你老人家,现在家里人都去哪里了?年轻摄像师说。
哈哈,听明白了,老板问这个呀!刚才老伴还在呢!出车祸的儿子还躺在床上。
哦,梅爷爷,你今年高寿啦?年轻人继续问。
九十有六啦!老不死呀!如果不是守这幢大院子,还有活的可能吗?
梅爷爷,有福之人都高寿啊!对了,这大院子就住三个人?而其他人到哪里去啦?梅荣华是不是你的孙子?
荣华,是我老梅的孙子,他夫妇俩在潮汕打工。儿子梅旺,因车祸瘫痪在家。老伴是一位小脚女人,走路摇摇晃晃的,也八十六了。老梅说。“娃娃婆”听到堂屋有人与老梅聊天说话,她驼着背走了出来,用眯眯小眼打量了这四位不速之客。
老头子,他们都是来干啥的?
老奶奶,我们是过来参观四合院的,拍照做留念的。如果不是有个孙子在我们公司上班,我们也不会来这大院子的。
这个不争气的孙子,待在院子,老说当今很多人捣鼓古董,古建筑,让我们把大院子卖给有钱的大老板,老头子不同意,孙子一气之下和孙媳妇出门了,原来在你们公司上班,好哇。
你孙子在我们公司表现不错。记得一天上午,他说老梅家有一幢挺大的四合院,属于古建,叫我们过来看一看。大老板说。
哦,原来你们是有备而来,是不是要买这四合院啊?老梅说。
我们只是先来观察,如果价钱合适,我们老总就是诚心谈一谈,生意不误仁义在嘛
哈哈,那老总你仔细瞧瞧,四处看看吧,别人来看一次我收一百块,和我们合个影收五十元,你们都是我孙子推荐的,这些钱我就全免了。老梅说。
三十多分钟,在四合院内转悠,到处看过后,四个人又围在一起议论。老梅说完后坐在台椅上佯装打瞌睡,老伴忙她自己的事去了,烧火弄饭。片刻后,从厨房里冒出一股浓烟呛得他们咳嗽不停。
老奶奶,你们不要烧饭,我们带来午餐,等一下叫司机拎来一起吃个方便饭嘛!年轻助手走进厨房。
“娃娃婆”笑眯眯地一心在淘米,她心里明白,这四个人是孙子叫他们来买四合院的,成不成就看这回了。前段日,所有来过的人,看看,合影,拍照,都走了,不是价钱谈不拢,就是嫌弃四合院搬迁麻烦,而这四人是有诚意的。打盹的老梅被浓烟憋醒了,他连咳几声,然后又拿起老烟枪了。
老爷爷,都什么年代了,我这儿有过滤香烟,你要不要尝尝?
老总,我抽老烟枪都习惯了,既然你好意,那我就尝一支吧!老梅把“青花瓷”牌香烟,含在嘴唇上,年轻人燃上,他吧嗒吧嗒地猛吸一口。
哈哈,这玩意烟真不过瘾,不如老烟枪。说完,扔在地上,又拿起了老烟枪。
有道理,梅爷爷,咱们现时可以谈谈正经事吧?
说吧!我洗耳恭听。从老梅鼻孔冲进的烟,此时烟雾缭绕漫过他整张刻满皱褶的脸。
这四合院你能出什么价?老总说道。 这是我的老窝,我不归土谁也不许卖。荣华这个龟孙子,不好好打工,便打起了卖四合院的主意,门都没有!
梅爷爷,别生气,我们都是梅荣华引荐的,不然咱们也不会知道这梅村有这么个大院子,卖不卖,你说了算。老板说。
老梅沉默了片刻,放下老烟枪,捋了捋白如雪的胡须,半天后才说。
那也行,不过,你得回答一个问题,我可以考虑。
什么问题?
你等着吧,我的问题不在嘴边,而在箱子里,是我祖上留下的一道秘诀。
哟,那我先倒要看看吧!
老梅,从房间里旧箱内翻出一个用红绸缎包装过的小木盒,盒子是用金丝楠木做的,他慢慢地走了出来,用颤抖的手缓缓地打开,拿出一张宣纸递给老板。
你看看吧?这可是梅祖辈留下的秘籍,倘若你破解了,这四合院我可以开价,并且价格很优惠,否则就当你们来免费参观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老梅拿着秘籍一本正经说道。
潮汕老板拿着一张泛了黄的纸,心生疑惑,他们四个人都轮番看了半天都摇摇头,也不知这十二个字是啥意思,然后带着这十二个字返回了潮汕。
那四个人带着一张十二个字的便条经深刻研究一番后又回到了四合院。那天正是绵绵细雨,梅雨季节结束,天又阴沉下来,这儿连续十天下着小雨。当原班人马来到了四合院时,这次多来了一位戴眼镜厮文女子。
他们的一番说话声,被行动不便躺在床上的儿子梅旺听见了。他也躺不住了,拄拐杖艰难来到父亲面前。
爹,院子外头又有很多人说话,估计又是来参观四合院的。
老梅一听儿子这么说他点点头,又懒洋洋地把旱烟袋猛吸一口,咳嗽了几声吐出了满嘴黄痰后,他缓缓地站起身从床沿边背着手走了出来。
哟哟,果然我一猜,肯定又是你们。老梅便认得那个穿西装的老总,身边这次多来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娃娃婆”听到老伴在门口与他们说话,她也慢腾腾地走了过来。
又是你们,这回先合个影,你们再参观。
老奶奶,您好!梅爷爷,您好!上次那个秘诀已经破解了。漂亮的女士走近便笑嘻嘻地说。
破解啦?那你快说来听听,这可是我爷爷留下的秘诀,一百五十余年了,一直无人破解,真破解了什么话都好说。老梅说。
梅爷爷,你想啊!这四合院,是不是墙对墙,角对角?东墙对西墙,南墙对北墙……
老梅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心想,你来忽悠我,嘿嘿!门都没有,你戴了眼镜显得有文化,不见得破解了梅家祖传的秘诀,想戏弄谁,还不知道呢!
站在老梅面前的女子,三十挂零,她可不是一般女子,她毕业于广东某大学古建筑系,专门研究那些古建筑的高材生。
哈哈,照你这么说,四合院东墙角对西墙角,南墙角对北墙角喽?老梅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些诡异与讥笑的目光望着她细细地说道。
对,梅爷爷说得有道理,也符合逻辑,古建筑就是这样设置的,尤其是这家大四合院……那女子挺了一挺眼镜继续说。
就这么简单,不会吧?我祖上到我这一代,包括我孙子梅荣华都是这么解释和思考的,全都顶个屁用!哈哈。老梅冷笑了几声又打断了她的话。老总和其他随从都认为这个老人家说得不无道理,也是一个诡异的老头,四合院秘籍不破,四合院买不下来。
梅爷爷,这只是望文生义而已。下面六个字就有大学问了,我先说前三个字。女子继续地说。
他们说话间,躺在床上的儿子再也躺不住了,也来蹭热闹了。
继续睡说,我洗耳恭听。老梅表面显得很平静,可心里那个急,但他仍然佯装“一湖镜水”不起波澜的样子。
上山漆,这个漆是黏稠的液体。漆也是中国最古老的经济树种之一。它的种子可榨油,木材坚实,为天然涂料、油料和木材兼用树种。所以很早很早,古人就用它。农村的家具、包括生活用具都用漆涂一遍,才美丽大方耐看。上山实际上是这个藏宝人为了麻痹后人,用意地把‘山上’两字前后写反了,就是让后人怀疑不可说的是‘山上漆’……那位女子神乎其神地说道。
老梅听得仔细,也听得专心,还是摇了摇头。
哈哈,照理说,这秘诀就是我祖宗故弄玄虚、别有用心了?真是令人费解。梅旺说。
对,这位大哥说得对,这秘诀十二个字已经解释了四分之三,然后四分之一就很容易了。秘诀开始就浮出水面了。女子说,但又不曾表露出来,让老梅猜疑着、焦急着。
姑娘,你就别,别,拐弯抹角,直说无妨。老梅瞪眼睛望着她。
梅爷爷,事情已经快结局了,我们也是花了代价才得到了这个完美的解释,不过在秘籍未揭开之前,我们想最后一次问问这四合院除了这秘籍外,您要出什么价才肯出手?老总问。
对,这是我们老总最后一次问你,别过了这一村,没有下一家店,机会你快抓紧,后悔就来不及啊,你儿子治疗要很大一笔开支吧?你孙子长年累月在外面打工也不好混啊!为什么他要亲口告诉我们老总,说老家有一幢四合院要出售呢?年轻的媒体新闻记者,他一边劝说,让老李有一次思考的余地,一边诱导他说。
爹,四合院卖给他们,你都快入土了,再过几年玩古建筑的老板不炒了,这四合院就成一堆废墟了,破砖烂瓦有啥用?爹!李春河说,他以前经常跑外,知道都有一股玩古潮流风,风一过,什么都不是。
“娃娃婆”皱着眉头,轻轻地推了一下儿子说,旺崽,你蹭什么热闹,没有你爹经验足,你爹走的桥比你走的路还长,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嘟囔啥玩意?
你俩都别说了,闭上你们的嘴!让我静一静。想一想。老李望了一眼儿子,又瞧了一瞧老伴说。然后他背着手走进屋内,从房间里拿起旱烟袋走到四合院大门口石墩上又抽起老烟枪了。
你们还是过几天来,好事不在忙中乱,我已决定了,不可更改,回去吧!老梅使劲咳嗽几声,狠狠地吐出满口黄痰。
潮汕那伙人面面相觑,再次离开了四合院,离开时已是傍晚。
他们五个人当晚没有闲着,简单地吃过饭后便紧锣密鼓地在宾馆大房间坐拢商议这个老梅。
还会出什么奇招?这老头子太怪了,故弄玄虚,拿什么秘籍,真是怪得不可理喻!老总叹了一口气。
依我看,这老头子也是故意的,为了卖个高价才这样的。我认为他一定会把四合院卖给咱们的,具体价格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女子又开口说道。
老总听后,也沉默一刻,走到宾馆窗边,他眺望窗外的风景。小古镇,几条不像样的老街,正在大兴土木古建筑都在装修。老总他姓杨,是潮汕杨名古玩有限公司的总经理,他资产不下50个亿,有六家分公司。如果不是梅荣华介绍的话,杨总详细地问清楚后,才带上媒体记者小李等人来到江南古镇,按地址找到了梅家四合院。第一次破费五千多元只弄到了十二字秘籍,却扫兴而返。杨总也不是省油的灯,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从一个普通打工仔慢慢地干到了总经理,并且自己开始收购古建筑的雕刻技术老古董,生意风生水起。杨总,为了诱导这个诡异的老头。他把本公司一位懂些古建筑学问的小刘也带上了。让她谎称是清华毕业的高材生。目的也明确,就是早点买下四合院的雕刻人物古韵古董样品。其中有二十四块雕刻的是古雕刻师根据农村“二十四节气”的人物画。这可是世上稀罕雕刻之宝贝,当下独一无二,价值连城,如买下肯定是一笔上亿的生意。他们在宾馆里研究下一步怎么才可以顺利地买下四合院,得到这稀世的人物画。世上抢手货岂能轻易放手?最后杨总表了态,大家一致认为,这老头子一定会出手。
翌日上午,五个人又去了四合院。其实,老梅夫妇,还有出车祸的儿子,昨晚也没有闲着,也商量了比较妥的对策。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另外一人“和中”,演出一台好戏。
杨总一行迎着朝阳出发了。小记者拎着水果,还有一些营养品进了四合院。
哟哟,你们来了?“娃娃婆”裹着小脚走了出来笑嘻嘻地说。
老奶奶,我们给你们带了一些水果,营养品,你儿子腿脚不便,我们还特意带来一些舒筋活血药片。女子笑盈盈地走近了老奶奶身边说。
梅爷爷他人呢?女子问。
哎!他病了。
怎么病了呢?杨总急着问。
老总啊,昨天你们不是要买四合院吗?他昨天晚上一宿没睡,他说了整夜胡话,脑筋糊涂了。“娃娃婆”平静地说,噙着泪。
那我得去看看爷爷吧!她说。
别劳驾你,姑娘,老头子脾气古怪,生病不让人看,见了陌生人,他准说胡话,今年96岁,什么都不怕,怕就怕阎王爷勾他的簿。她说着边擦拭着泪水。
奶奶,只要这四合院一出售,你儿子可以去大医院做手术,可以恢复身体。如果梅爷爷一旦走了那就麻烦了。杨总弯下腰对老奶奶说。
这事过得俺要与老头子商量,我做不了主,你们坐吧?我先去问问他和儿子吧!
杨总“嗯”了一声,脸上挂上了一丝笑容。
谁也甭劝我,我不归土谁也不许卖我梅家的四合院。老梅用毛巾包扎着头发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
老头子,再不抓紧时间恐怕来不及了。你昨晚高烧一夜都是胡话,什么鬼呀!什么秘籍啊!乱说一宿了。
甭思量,秘籍不讲给我听听,我死不瞑目,四合院永远不卖!老梅斥责道。
梅爷爷,你何必呢?事到如今,这四合院正逢江南雨水季节,到时候麻烦大了,这院子免不了漏水,现在无人修缮,不久也会摇摇欲坠,一阵风来,房子倒了就一文不值啦!年轻记者趁机说道。
我的秘籍不破,四合院永远不卖!爹,爹,儿子想快点好起来,有人在身边孝敬你。现在你是西边的太阳的老人,如果一落山天还会不黑吗?所以,你已过期了,后一代儿子做主,四合院卖!”梅旺冲动了。
大胆!李梅响雷似的尖叫。
爹,你消消气,不卖?据说下半年雨水更多,四合院经不起这雨水天,不倒我就不姓梅。
唉!好吧,你们都三顾茅庐,也不易啊!我卖,我卖啊!老梅终于松口了。
梅爷爷,既然你决定了,那你可开个价?”杨总欣慰地说。
这个数?老李用手做了一个“1”字。杨总四周望了一眼,然后点点头。
一百万?杨总说。
少个千万免谈。老梅说。
在场的五个人沉默了片刻,最终杨总点点头。
行!说妥了,成交!
四合院出售,在公证处公证后,办理了手续一切顺利。
老梅,其实一点也不“耳背”,他的确是经过世面的精干老头。最后老梅笑呵呵地问起小刘。
姑娘,下山七,你怎么解释?老梅走近她一问,她哑口无言,这是杨总使了“兵不厌诈”之计,却被李李用了“声东击西”麻痹之计将计就计。
墙对墙,角对角,上山漆,下金窖,到底是什么秘籍,真的藏了什么宝贝?杨总笑嘻嘻地问。
哈哈,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倒不如我读过三年私塾。姑娘你骗别人可以,却骗不了我老梅,不用这道秘籍玄虚一招四合院哪来那么神秘?为了卖个好价钱,我才设了这个局,
梅倚在褪了漆的廊柱上,烟袋锅子里的火星忽明忽暗。屋檐下的铜铃在梅雨里锈了二十年,今日却突然叮当响起来。他眯起浑浊的眼,看着四个穿西装的人影穿过垂花门,皮鞋踩碎了青砖上积攒半世纪的苔痕。
梅爷爷,我们打扰了。
为首的杨总拱手作揖,腕间沉香手串在阴雨天泛着油光。身后跟着的清华女博士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藏着三分精明七分焦灼。
老梅故意把烟枪在石阶上磕得三响,溅起的火星子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他记得三个月前这帮人初次登门时的情形——那个自称古建专家的女博士捧着《营造法式》,把二十四块节气雕花板夸成稀世珍宝。可惜他们没瞧见梅祖宗藏在被褥下的拆迁公告,更没闻出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四合院的气味。
梅爷爷,生意成了,我们很想再听听您怎么看这上山漆……女博士说。
老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痰盂里的血丝像朱砂落在地砖上。床上的老梅适时呻吟一声,“娃娃婆”端着药碗的手抖得厉害,褐色的汤药在青花瓷碗。车祸瘫痪的梅旺经过治疗也重新站立起来。
暮色里,老梅最后一次,站在大院子门口,突然想起八十年前那个雪夜,私塾先生握着他的手在《庄子》上描红:"虚者实之,实者虚之……"
那时四合院的各大横梁和子都没生白蚁,梅雨也不会渗进骨髓里。可眼前的大院子,下周就要拆了,老梅围着四合院转了一周,他落泪了。